“我, 已經是你了嗎?”


    高空中的那人喃喃自語地問道, 他的唇角勾過一絲冰冷的弧度,眼神黑沉沒有盛有任何一絲人的氣息。


    “那又如何?!我的所有情念都為大道而留, 而你的所有情念, 都有關這無足輕重的塵世。”


    “還有誰可能會比我還心向大道, 還有誰會比我更能踏上那一步嗎?”


    然而在高空中懸浮的那人沒有發現, 他瞳眸中的黑沉越發透不出一絲一毫的光亮,而在已經看出那圓珠已經不可能再受他一絲一毫的勸動之後,男人的眉眼終於完全地冷了下來, 他黑沉的眉目中『露』出了些許血『色』的猩紅。


    男人伸出廣袖下的手在虛空一握, 在所有能夠感受到這方天地氣機的人眼中, 那身著廣袖雲袍地男人在一刹那撥動的天地氣機就如同萬千洶湧波濤一般一層比一層更加壯大的卷起。


    而在這幾乎崩塌陷落下千米, 宛如空洞又無比強大的顯現出極深極空破碎混流虛空的天空之中,無論是靈氣還是死氣都受著他的一舉一動而輕而易舉地混『亂』洶湧著, 哪怕是平日對法術在熟稔於心的修者,此時也覺得外界的靈氣渾濁不堪, 難以被調用哪怕一絲一毫。


    整片天地之間被一層黯淡的血氣彌漫而上,而那男人此時所處的中心便是那血氣和死氣最無法靠近的混沌中央, 處在這一片破碎虛空的中央,縱使死氣無法靠近,可同時這也意味著靈氣同樣難以被他吸入。


    然而那人的眼眸沉沉,動作卻沒有一絲急促之意,此時甚至還有閑暇觀察著陸地之上那群屍傀的變動,便足以證明他已經走到了能『摸』到元嬰天塹的那一步。


    然而望著地上那無數向他望著的屍傀, “張舢”此時卻沒有絲毫的自得之感,縱使他無比確定他明明應該擁有與那圓珠相同的本體記憶,然而那圓珠層出不窮的手段,還是讓他感覺到了淡淡的心驚。


    然而身處於這片能影響天地千萬氣機的碎空中央,感覺到自己一舉一動幾乎如同這天地的掌控一般足以主宰這方天地,男人隻是心神一動,他隨心所欲地撥動著這方氣機,便隻見無數靈氣死氣暗流卷起千萬層波紋地爆炸炸開。


    “砰!!”


    直到千裏之外,整片天地間的白雲都在那一擊之間轟散為烏有,然而那些天空中散開的波紋,都不過是他這次攻擊的餘波罷了。


    京都上空迴『蕩』著久久不散的驚天巨響,無數早已逃奔躲藏在家中深處的王公貴族抑或是平民百姓此時都覺得耳中迴『蕩』著仿佛驚雷一般的巨響,而天地仿佛要被震碎一般強烈至極地震『蕩』著,無數死氣再度從京都之中飄散而出,乃至於又重複加入攻擊著天上那人的浩浩『蕩』『蕩』的死氣淵流之中。


    而那碎片虛空中央的人影不驚不動,“張舢”麵『色』冰冷,此時他望著陸地之上深陷數百米,直徑已經蔓延千米開來的的驚天巨坑,而塵土彌漫,生機斷絕的那巨坑之中,無數屍傀的血肉伴隨著沙土掉落下來,“張舢”此時細細地用神魂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掃視著,直到他確定那人已經完全斷絕開來了生機。


    然而直到此時,他仍不確定自己是否完全地殺了那個人。


    ……


    “寨……寨主。”


    武煞『迷』『迷』糊糊地叫了一聲,他隻覺得自己的腦暈暈的,明明前一刻他在和寨子裏新加入的大家一起聽著何鐵義說著如何將豪義寨更好發展起來的事情,此刻『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一抹臉便發現自己臉上的血已經參雜著汗水流了下來。


    而他的腦力混混沌沌的,耳邊似乎仍環繞著那驚天巨響,地上震動的餘波抖著他,讓他哪怕連昏過去也睡得不安穩。


    直到感覺到有人推搖他的力道,武煞方才『迷』『迷』糊糊地努力睜開了眼。


    “武煞,趁著現在,和我一起……把幫裏的兄弟們搬進屋子裏。”


    忍著喉中泛起的一股股腥甜,何鐵義忍著身體無一處不仿佛震裂之感強撐著說道,他也是剛剛才醒來,此時微弓著身子,連眼都不敢抬起,直視那片天空,或者說那片天空之上隱隱泛起的人影和很快就要墜下的那處宮殿,隻顧得讓著武煞將那些他剛剛召集的人快點抬進屋子。


    然而他也知道,多一層屋頂和少一層屋頂的庇護,對於那隨手便足以翻山倒海的仙人而言,或許連一層阻礙都算不上,而如今看著仙人這般發怒的樣子,顯然他和武煞以及這一幫兄弟的『性』命看起來是很難保全下來了。


    何鐵義不怪他們,他隻怪是自己拖累了他們,在這明明是『性』命攸關之事,何鐵義不禁想起了自己小時候被算命先生批命說的話。


    人中英主,不過時運不濟,在中年之前,需經曆許多磨難,如果在那些磨難裏活下來了,或許就有施展自己報複的可能,而如果沒有,或許就要折損在半途了。


    那個瞎眼老騙子。


    何鐵義忍住喉間的血腥味和耳中的嗡鳴之聲,在啐了一口血在地上的同時,艱難地扶起了地上一個寨子裏的人到了屋中。


    武者之齡,有一百五十歲到兩百歲的可能,而一些百歲的老者,甚至能保持麵相如同常人,而老寨主或許也是信了那個騙子的批語,方才將自己苦心建造了多年的豪義寨交給了他,卻沒料到過了接管豪義寨的年齡,他也早過了常人的知天命之年了,卻無論做什麽都逃不過一個黴字。


    哪怕是按著那騙子算命先生的話,按著尋常武者一百五十年的壽數計算,他今年也到了武者的中年,總應該轉運了吧。


    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帶著武煞從武安城中走了出來,想到京都十五城附近重新開始建造他的豪義寨,依靠著自身武技強大,再靠著已經磨練出來的處理各種幫派雜事的能力,豪義寨的發展雖不能算得上是蒸蒸日上,卻也稱得上是小有規模了,而若是以著他這個發展速度繼續下去,說不定還真能在死前將豪義寨發揚到老寨主還在的時候的輝煌。


    然而鬼知道什麽皇帝突降神力,又突然要追殺仙門,竟然還真的將仙門趕盡殺絕了,最後還將目標打到了他們這些凡人身上,被著官兵驅趕到京都中時,他還能抱著僥幸之心安慰自己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而到道門中的仙人將皇宮燒了個精光之後,他甚至和武煞還借著這機會溜進皇宮裏,發了一筆不小的橫財。


    而用著那筆橫財在這大『亂』之時招攬難民,乃至聚集起一群幫眾之後,他本想帶著這群人就此離開,卻沒想到竟被活生生地困在京都裏了,直到望著那五星不斷墜下,五星之上的巍峨道宮清晰可見,京都裏的達官貴族一個個都消失不見,不知道是躲在地窖還是在去挖得更深,企圖找出逃出京都的法子,他心中的不祥之感一日日強烈了起來。


    而這幾日在靠著儲存下來的糧食安撫幫眾,他心裏還能存有一點或許他沒有那麽倒黴的期冀,直到今天看到那仙人施法,將他們震得個魂飛魄散,何鐵義才沉痛地認識到——


    他還癡心妄想些什麽,早在拿了那筆銀子之後,他就應該痛痛快快地和著武煞逃開這裏越遠越好,哪怕沒有滔天富貴,憑他的武藝和武煞討兩門媳『婦』,生十幾個大胖小子和閨女,好好安頓下來,結上幾十門娃娃親,那日子難道不比現在舒坦嗎?


    歸根到底他還是腦子不清醒地信了那個什麽鬼算命騙子的話,而且英主英主,一個寨子的頭都能叫英主,這老騙子學藝不精,把天子放在了哪裏?


    這般絮絮叨叨的,何鐵義唯有靠著不斷罵著自己和那算命老騙子,方才能分散自己心中對於那天上佇立的那道人影的恐懼。


    老三還會來救他們嗎?


    這般念頭在他腦中一閃而過,然而何鐵義自嘲一笑,卻是將這個念頭放了下來。


    老三固然是厲害,可老三那麽年輕,又受了那麽重的傷,應該是仙門裏哪位和人結了仇的仙門弟子吧?仙門的長老,天子都已經殺了不少,或許就是因為天子的行為震怒了天上的仙人,仙人才會發下這般雷霆之怒來懲罰他們吧,天子現在應該躲起來了,而那天上的仙人,卻也沒有暫時救下道門弟子的意思。


    或許仙門之間的糾葛,不一定比他們這一些武者之間的勾心鬥角更為輕鬆。何鐵義想著,他感覺到內腑隱隱暗痛著,顯然這暗傷不經一些時日的調整,是不可能好過來的了。隻是,他現在連命能不能留下,都不一定能確定了。


    在無人得見的陰影裏,何鐵義麵上劃過一絲苦澀的笑意。


    還是希望老三不要在這京都裏,在了也不要來救他們。


    這世道,能好好顧及得了自己,或許已經算是不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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