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潮』擁擠, 叫嚷喝罵嚎哭聲不斷的京城當中, 慶幸斷了多日朝會的大臣無不戰戰兢兢地在自己府中,害怕著那暴虐安帝的召喚, 而與著宋學士一派的大臣卻是心中惴惴著, 關注著隨時可能從城外迴到城中的道門弟子。


    皇宮中早就變成了一座與死城無異, 消息絲毫不被泄『露』的皇城中, 每一位宮人侍衛眼神呆滯著,就如同最純粹的布偶一樣隻依著皇座上那位孩童的命令行事著,這幅樣子逐漸蔓延開來, 察覺到不妥的王公貴族無不人心惶惶, 傳聞皇帝掌握了邪術這類的話也是開始在私下傳出。


    沒有人還能從皇宮中得知安帝的情況, 因此也沒有人能注意, 一個粉雕玉琢的孩童笨拙地爬上比他的身量還要高上許多,但與成人相比仍是低矮著的一頭驢子, 恍若最尋常不過的王公貴族家出遊的公子一般,出了這座城池。


    驢子嘴裏緩緩嚼著幹草, 馱著孩童以著再緩慢不過的腳步向著城外走去,孩童的目光澄澈而又裝滿著好奇地向著四周打量而去, 仿佛都隻是再過尋常不過的一處景象。


    然而從那京都中來到武安城中,那頭驢從來沒有停下過腳步,而孩童粉嫩如常的麵容上,也從未因著這數日的奔波和沒有入眠有過一絲一毫的疲累,因此哪怕這頭驢走得再慢,在第十日的時候, 他們也還是來到了武安城中。


    幾顆的星子已經遙遙在夜空中出現,天空微沉著,已經展『露』出即將入夜的模樣。


    從野林裏,走過空『蕩』的空地,再走過孤零零的護城河,望著麵前高大的城牆,孩童忍不住大張著手,他的虎牙微漏著,是如同尋常孩童一般純真而美好的笑容。


    “驢子,你看,這是朕的天下。”


    驢子口裏仍是嚼著那仿佛永遠也嚼不完的甘草的,然而從京都走到武安城,他坐下的那頭驢子雙眼已經近乎是蒙上一層黃沙一般的汙濁,而那略微裝厚的身子此時隻剩下了一張皮包著骨頭。


    它自然是聽不到孩童講話的,也自然給不了那孩童想要的反應。


    孩童不高興地踹了底下的驢子一腳,驢子方才停下這十日都沒有停下過的腳步來。


    而孩童略微有些踉蹌地從那比他身量還要高許多的驢子身上跳了下來,他的衣服上微微沾染了些許泥灰,有些不滿地撣幹淨那些泥沙後,孩童再度踹了那驢子一腳。


    “好了,朕不用你了。”


    不過孩子氣的踹上了一腳,那比孩童身量高上許多的驢子便如同一座重山一般終於向著一側倒下來,而它眸中的些許光亮也在此時完全黯淡完全,『露』出的蹄子下早有黑『色』幹涸的血塊與骨頭刺出。


    孩童視若無睹地掃幹淨了衣服,便高高興興地衝到高大的城牆麵前去敲門了。


    然而他敲著那比他身量高數十倍的城門的樣子未免太過可笑,在一開始還沒有反應過來,直到敲了數十下後,方才有城牆上的守衛注意到城門前有個粉雕玉琢的富家裏跑出的孩子時,方才好心地提醒一句。


    “西門不開,武安城的東門方才能進人。”


    小皇帝孩子氣地鼓起臉,氣勢洶洶地指著不遠處倒下的驢子說著。


    “朕的驢子都死了,怎麽還能馱我到東門?”


    因著風沙吹拂著,孩童的些許不成句的語句入了那士卒耳中,聽到了“驢子……死……怎麽……東門”這幾個字眼,略微反映過來的士卒本不想管,然而看著孩童的打扮,顯然是從富貴之家跑出的小少爺,便也不敢輕易將他攔在城牆外,便隻能稟告給城門的將官決斷。


    聽著士卒的稟報,望著城門前孩童粉雕玉琢的童真麵容,想著自家即將生產的妻子,老來方才得到子嗣的將官心一軟,卻也不便破壞西門不能擅開的規定,便隻能讓著士卒放下一處吊籃,讓著孩童爬上來。


    望著那灰撲撲的吊籃,再望著自己麵前高大卻緊閉著的朱紅城門,孩童笑容燦爛的麵上陡然陰沉了下來,然而這陰沉就如同是孩童常有的一絲賭氣一般,莫說那將官沒有看到這一幕,便是看到了這一幕,他也不會覺得有什麽事情。


    而在頓了許久之後,聽著城牆將官溫聲指引,孩童最終仍是爬進了那吊籃之中。


    而拉起一個八歲的孩童,甚至不需要多大的力氣和時間便能做到。


    在將吊籃拉上來之後,望著吊籃中粉雕玉琢的小公子似的孩童,仿佛如同看著家中子嗣一般的,將管的心忍不住軟下,他用著溫和卻不禁習慣『性』地帶著些沙場上久經風沙的嗬斥語氣說道。


    “怎麽一個人來了這裏?你的家裏人呢?”


    孩童黑葡萄似的清澈眼睛仰起,靜靜盯著他,然而那眼睛清澈卻也再冰冷不過,就宛如望著一個將要死去的死人般,將官心中不免浮現了些淡淡的不安,然而終究是孩童粉嫩的麵容衝散了他心中的警覺,他搖搖頭皺眉,卻是打算抱起孩童,稟報給城主,讓他決斷。


    然而將官最後看到的,卻是夜『色』極美,星辰已經開始明亮起來的場景,胸膛中的尖銳痛楚伴隨著孩童萬分嫌棄而稚嫩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朕也是你能抱的嗎?”


    然而已經來不及想再多,神智陷入昏暗前的一刻,想起家中等待著他的妻子,將官微微掙紮而不甘的雙眼緩緩望向天空。


    沒過多久,那雙鮮活的眼眸便被蒙上了一層薄薄黃『色』的塵土。


    ……


    而在一瞬的寂靜過後,望著那胸膛中可怕的大洞出現,完全倒下的將官,霎那恍惚在士卒腦中出現著,孩童稚嫩的轉頭望向他,那稚嫩的麵容再也沒有讓他感覺一絲可愛。


    “來人啊!!……”


    然而在轉過身要跑開的那一刻,望著所有人胸前『露』出的血淋淋的大洞,士卒明白,已經沒有人能聽到他的這句話了。


    在一片寂靜當中,小皇帝抖幹淨了衣袍上的灰土,卻是仰著臉,望著麵前倒下的一片士卒,他高傲地用著稚嫩的嗓音說道。


    “哼,都怪你們,連城門都不給朕開。”


    孩童的話音清朗而稚嫩,配上他暗紅的衣袍,顯得他粉雕玉琢的麵容更加稚嫩而可愛,讓人恨不得咬上一口。


    然而當這幅粉雕玉琢的麵容,配上他旁邊鮮血橫屍的一幕時,便不會讓人還覺得他如何可愛了。


    望著那城欄,小皇帝便興高采烈地想要透過城欄看著,可是他的身子實在太矮了,除了在京都時被人刻意抬起能看到,此時沒有一個人在他身旁,哪怕他踮著腳尖,蹦著身子,也看不到城牆另一邊武安城內的景象。


    不過在看到那些倒下的士卒之後,他的眼眸微亮著,下一刻,他便小心地躲過那士卒上淌著血的地方,踩到那士卒的屍身上,他再極力墊腳,手扒著城牆努力望去。


    這一次,終於如願以償地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武安城內景象的小皇帝純真地笑著,『露』出了高興的虎牙。


    “哎呀,這都是朕的百姓嗎?”


    然而很快地,在想到了什麽之後,他的麵容再度孩子氣地沉了下去。


    “朕讓他們搬去京都,他們竟然有那麽多人都沒有搬走,難不成是不把朕的話放在眼裏嗎?”


    當然,對於他這句話,城牆上已經沒有人能夠迴應了。


    遠處,發現了這裏異狀的驚唿聲再度響起,孩童孩子氣地跳下了墊腳的地方,悠遊自在地向著驚唿聲發出之處趕去。


    ……


    “你是誰?”


    接觸到眼前那人深黑如淵眼神的吳伍潼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著脊背泛起,幾乎如同遇到生死大敵的感覺讓他忍不住倒退著幾步,明明是喝問的語氣,然而聲音卻不自覺地低弱了下去,甚至話尾還帶上了些許顫音。


    “胖子”麵無表情地望著他們,便緩緩歎了一口氣。


    “我本不想在那個人找到我之前,醒來的。”


    “罷了。”


    在這輕輕兩個字從那人口中逸散而出之時,已經強烈到極點的生死危機預兆讓吳伍潼再顧不得多想自己到底驚醒了怎樣的存在,他以著前所未有的速度調動著靈力向後瘋狂跑去。


    他身後的無人將現前發生的所有場景看入眼中,此時卻是比吳伍潼更早一分地向著遠處遁去,然而這仍然是抵不過那人微微抬起眼,望向他們時悠長的那一眼。


    “胖子”身上的氣勢陡然變得極其淩厲,而他眼中的平靜便為冰冷森然卻不過一瞬之間,在“胖子”的視線停滯在那五道已經要消失在天空邊際的流光之時,他身後的黑棺之中黑氣陡然彌漫開來,那無邊的黑氣之中,仿佛有萬鬼嚎哭而掙紮著,無數張蒼白的麵容在那黑氣中沉浮隱現著。


    直到黑氣如同利劍散出,追上那五處流光,迴返之後,在重新迴到黑棺的黑氣之中,無數蒼白的麵容裏,再度多了五張痛苦不堪的猙獰麵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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