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荒誕的念頭在張舢腦海中一閃而過, 而在他發現自己無論用盡何種辦法, 都不能再有寸進之後,他終於放棄了通過第五轉丹煉的想法, 他決定迴到自己原來所在的凡界, 而在通過這天地之間的氣機, 迴到自己來時的那處凡界之後, 似乎波瀾壯闊的生活便和他再度無緣。


    他在凡界的生活平淡得甚至可以說是一潭毫無波瀾的水,親王和皇帝永遠是他記憶中一般愛護他的,而諸位皇子仍然是敵視他的, 凡間百姓的生活仍是一如既往的平淡, 乃至於連日月時節都再沒出現過一次預料之外的變化。


    這般如同平靜而毫無波瀾的日子或許是張舢一開始奢求的, 然而逐漸的, 他便發現了其中的不對,他似乎隻能憑借修煉來獲得些許修為上的進步, 而不論是他人指點,還是古籍上的功法傳授, 他再沒能從中得到一星半點新的東西。


    當張舢察覺到這『毛』骨悚然的異樣之後,他再去看身邊的每個人, 便發現每個人似乎永遠都是他記憶中的那副樣子,『性』格和樣貌,或者應該說是時間似乎都永遠停留在了他記憶中離開這凡界時的樣子,為家國大事忙碌的似乎永遠都在為家國大事忙碌,擔心著紅顏易老的美人歲月卻永遠在她們的臉上停駐。


    這一切都是他記憶中凡界的樣子,然而這並不是真實的天地該有的樣子。任何一切似乎都完美符合他記憶中想象並認知的一切事物的模樣, 然而他再不能從中學習乃至於領會到哪怕是一點新的認識。


    張舢終於意識到了,他迴到的這凡界,是假的。


    他還沒有從那金丹的試驗中出來,就在他這般想的那一刻,他迴到的凡界之中每一個有條不紊地按照自己應有規律行事的人動作都停了下來,如同被抽調了魂魄的空無肉身一般,不知是什麽促使著這些人紛紛聚攏在他的洞府之外。


    這些人不發一聲地等候著,兩眼黑洞洞地等候著張舢的出現。


    在這些人裏,張舢看到了疼愛他的父親和叔父,而他們如同失去魂魄的厲鬼,渴望他填滿他們體中的每一處一般朝他瘋狂攻來,幾乎在與天下人為敵的攻擊之中,張舢幾乎用去了所有的仙人洞府中得來的法寶方才終於逃脫出來,而在他逃出了自己在凡界時遊曆過的最遠之地時,他終於從這幻境中逃了出來。


    張舢再度迴到了那九日並列的荒野之中,隻是這次他與上次不同,他就如同一隻喪家之犬一般,他失去了度過第五轉丹煉的決心,他不願再走遠一步,再重複那危險的結局,他也不願再通過天地之間無處不在的氣機迴到不知真假的凡界之中,張舢決定就呆在荒漠中精心修煉著,等到自己實力強大些再來度過那第五轉淬煉。


    張舢猜想第五轉淬煉的內容定然是考察人心智的幻境,他這般安慰著自己,逐漸也習慣了在荒遼得似乎隻有風聲迴『蕩』的天地中獨自一人修煉的感覺,他沉默著,卻也在不知不覺間對那可能到達的未來感受到了一絲恐懼,他甚至不知道如果還能再感受到天地中來自自己世界中的氣機,他是否還有再踏進去的勇氣。


    而直到他徹底地穩固到金丹境界,再不能有絲毫進步時,張舢沒了再欺騙自己的借口,他惶惶難安地注視著這片天地,等待著天地中可能出現的異動,就如同是在自己凡人時那般無措又無可奈何地等待那不知何時會改變的命運一般。


    沒有讓他等上太久,就在他金丹境界穩固的一月後,張舢終於等到了天地中的異變。


    那是哪怕在他想象中也不能描繪到萬一的宏偉場景,天地宛如嗡鳴一般地轟隆作響著,一道劍影宛如從天地最初便斬下的一般轟然從這片天際的邊緣向著另一處天際落下,輕易地就如同破開一個鬆散的雞蛋殼一般,以著吞天容地的氣勢將他所在的荒漠斬成無數份分離的碎片世界。


    那無數片碎片世界如同一麵麵鏡子一般,張舢清楚那不是天地星辰的樣子,而此時的他已經無力再分辨他所存在的到底是不是又是一處幻境,他心中唯一的念頭便隻剩下了希望自己能從中活下來。


    而在這幾乎沒有外物存在,也沒有聲音存在的世界中,九輪烈日似乎也如鏡片一片被切散著,如同無數疊加又分開的星辰一般幾乎以著環繞的姿態照著他所在的碎片世界多年,在那幾乎沒有黑夜降臨的碎片世界中,張舢不知自己獨自漂泊了多少年。


    就在他在那無所不在的炙熱光芒中逐漸忘記了一切,乃至於快要忘記自己的存在。就連閉關都無法再平息他心頭的惶恐之時,他終於在一次無數星辰碎片相連的特殊契機之中,按著大道卜算之法抓到了其中一縷讓他感覺無比熟悉的氣機。


    在感覺到那氣機的一刻氣,幾乎沒有絲毫猶豫地,哪怕知道那是一根虛假的救命稻草,張舢也仍然牢牢地抓住了它,他用盡幾乎可以說是將金丹中的力量完全宣泄出來的手法將自身力道倒灌入那氣機之中。


    終於,在他即將被同樣被他的力量吸引而來的力量碾為星辰之前,他再度迴到了凡界。


    這一次猶豫了許久,張舢方才逐漸在時間的流逝中國確定了這便是他真實的來處。


    而凡界的模樣似乎和他想象中的有了些許不同,那逐漸變化和發展的事情和熟悉的人,熟悉的場景讓張舢逐漸安定了下來,想到在荒漠和幻境之中的可怕經曆,每每於夜深人靜之時,仿佛就有一隻無形的窒息的手扼住他的咽喉,讓他覺得不安著,因著洞府的消散,他修煉的進度已經減緩到於常人無異。


    在動『蕩』起伏,波瀾叢生的世俗享樂之中,想到自己還有千年的壽歲,再想到自己在荒漠和秘境之中的苦修,他隻覺得人生便是要及時行樂,畢竟和那虛無縹緲,途中又危險叢生的大道,笙歌樂平的人間美好而又純真到極致,是他甚至不用再去思考和苦苦掙紮,俯首便可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的安樂之所。


    就這樣的,張舢放縱著自己無心再修煉,他沉『迷』於聲樂中百年,望著人間喧囂代散,喧囂又起,那在荒漠中無能為力和夜深人靜時的心慌之感方才能漸漸平息下去。


    直到有一日,身著錦衣華服的他醉躺在喧囂的酒樓之上,窗半掩著,藏不住外麵人喧嘩如市的聲響,張舢微眯著眼,飲望著杯中的美酒,摟著溫聲軟語靠在他懷中的美人,陡然覺得自己前半生的努力就如同是一場笑話一般,即使那般努力,碰到上一場幻境之中的場景,他不是一樣要死在那幻境之中。


    而在出現了這個想法之時,他難以抑製地升起了不會現在他仍然處在這幻境之中的念頭。


    在那念頭升起的那一刻,宛如一張紙發出了細微的從源頭撕拉開的聲響,張舢在半醉半醒中陡然感覺到了一陣寒意。


    就如同他現在躺著的不是在錦被美人之中,而是赤身『裸』.體地躺在冰天雪地之中一般。


    在心中朦朧出現這個想法後,張舢再度聽到一把劍仿佛輕易撕裂開畫卷的“嘩啦”鋒銳無比之聲。


    就在那把劍劃開聲響消失的那一刻起,他麵前的一切,所見之人和所認識的人,就如同是一張畫上單薄的人影一般永久地保持了單薄得宛如一張紙的樣子。


    而那些人的音容相貌便永遠停留在了那一刻,然後便是與上個凡界時他發現的一般,又是一個輪迴。


    前一刻還花紅柳綠,春光盎然的世界在這一刻似乎就永久地封存了下來,而那些張舢本以為麵目已經熟悉的人,他們的麵孔沉沉而模糊地聚攏在一起,如同是一張墨畫上隻是寥寥幾筆勾勒出來的虛假人物一般,隻有那黑沉得可怕的眼眸直直盯向他。


    而這一次,張舢舍下了他肉身的軀殼,才迴到了荒漠之中。


    明明隻是金丹的修為,他在朦朧中卻能一直感覺到自己神魂沒有消散開來,最終在眾人瘋狂如惡鬼般向他圍攻的身影之中,他終於以著縷神魂的姿態迴到了荒漠之中。


    仿佛沒有那劍劈開九日,也從未有過這方天地被斬為碎片的日子,張舢隻覺他似乎從未經曆過那些幻境,九輪烈日仍是高懸在天空之中,他感覺到自己的四轉金丹仍是在丹田中靜靜流轉著,沉澱著深厚的氣息,似乎他的閉關是真的,幻境也是真的。


    然而他的法寶碎裂完全了。


    真實和虛假的界限,在一刻起變得分外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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