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趙北尹麵上愕然的神情, 張天箐麵上的笑意一收, 卻是『露』出幾乎是低沉著的冷嘲來。


    “這麽說,你剛才的說辭, 也不是出自真心, 不過是為了敷衍我?”


    趙北尹哪裏敢接下這句話, 他此時顫顫兢兢地跪下, 卻是隻能一狠心地說道。


    “若那人真的隻是一個尋常修者,小道自然願意為尊上效犬馬之勞,而那人若有何神異之處, 望尊上指點明津, 也好不讓小道平白丟了一條『性』命。”


    他麵前的男子卻是從喉嚨裏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笑聲。


    “嗬。”


    張天箐意味不明地眯著眼, 已經恢複了幾分大能氣勢的他遠遠地望著腳下, 卻是說道:“神異之處?那小子的神異之處,就是他是一個什麽都能惹來地煞星……”


    道人迴頭望著趙北尹, 卻是笑著問道:“罷了,是我多心了, 現在哪怕他真的是個煞星,沒了雷劫那護身符, 我也沒什麽好怕的了。”


    張天箐喃喃自語地念到了一些趙北尹聽不懂的字眼,然而趙北尹的心卻哽到了嗓子眼上,若是真的沒有什麽好怕,他一位人族大能,捏死那腳下之人不過是一個唿吸的事情,又何必在這裏猶猶豫豫, 在他麵前耍一大堆的威風,又是一會開口讓他將人抓了,又是一會開口讓他將人殺了,做那自己動手不過片刻的事情。


    而看著這位人族大能此時麵上的神態,趙北尹心中先前存著的尊敬頓時消散得『蕩』然一空,他已經隱約察覺了出來,這位在他和北海君麵前威風顯赫的人族大能,或許已經陷入了魔怔,或者說道劫之中,而那道劫,竟似乎和他們腳下那平常無奇的青年有關,這讓他心中如何不又畏又懼,倒是覺得這位大能的『性』子已經和那陰晴不定的北海君有些相似了。


    而他豈不是才脫虎口,又入狼『穴』?


    一想到此處,趙北尹隻覺得哪怕他已是寒暑不侵的修者,身上也有著森然寒意冒出著。


    而底下的戰局中,北海君已經陷入了完全的癲狂之中,它眼中的澄黃密布著許多一條條豎上的血絲,卻是瘋狂而不要命地朝著蟲王一次次地撞去。


    兩者間的決鬥已經陷入了瘋狂而忘我的巔峰之中,而那蟲王在這決鬥中逐漸如同吸收了一般地,將自己融合的人身吸得骨瘦如柴,最後隻剩那條條分明的骨頭支撐著仿佛隻剩一層皮的身體。


    而那瞪視得幾乎要突出的兩顆眼球死死地一次次朝他裝來的巨大黑鳥,兩者戰鬥間妖力的餘波衝散開來,幾乎撞毀掉百裏內一切阻攔著的物體。


    幸好它們此時是在離著城池千裏元的荒地之中,隻有無辜的林木和逃奔過來卻被碾死為肉泥的異獸遭了毒手。


    而蟲王和北海君之間的這場戰鬥,或許在旁人眼中看來一直是北海君占了上風,而蟲王隻能淪落到防守的境地,然而在雲端俯視一切,修為更勝一層的張天箐卻能看得出,那北海君已經失去了所有的神智,而那蟲王卻是遊刃有餘著,似乎還有什麽後手沒有『露』出。


    然而到了這時,看著黑線旁的那人攪動著天地間的氣息,而那天地間奔湧的雷霆就要降下,張天箐隻覺得頭腦被一種說不清是恐懼還是怒火的感情攫取住,讓他再沒有半分閑情雅致看那什麽北海君和蟲王的打鬥。


    他遠遠一伸手,那靈力便如汪洋江流一般傾斜而出,幾乎如同汪洋一般將這片空間都扭曲為異樣的狹窄姿態,而他袖裏空間一閃,那蟲王和那北海君便已一動不動地到了他的麵前。


    然而隻是看了那北海君一眼,張天箐躁『亂』的情緒便不由的被自己感覺到的東西惡心到平靜了下來。


    他出手將那北海君扔遠了些,轉頭壓抑著自己的厭惡之情,對蟲王問道。


    “你對它做了什麽?”


    那如同一層人皮下包裹著的蠕動物體的蟲王冰冷地轉動著自己的複眼,複眼中密密麻麻的瞳孔似的黑點捕捉著它麵前那人強大無匹的氣息,得到了些許說話能力的它開口,卻是疑問地問道。


    “你有大妖的氣息,但你又不是妖,你是什麽?”


    然而在那道人冰冷得如同死物一般看著它的眼神中,感覺到那來自道人的浩瀚氣勢如同金針一般,要將它外麵包裹著精煉的金丹肉身如同一層薄紙一般刺破後,蟲王方才有了些它在麵對著何等人物的自覺,要知道它這身僅剩的人皮看似薄,卻是被它用了這句金丹血肉之軀中的精華凝結成的,要不然也不可能在剛才的打鬥中,能夠和那陷入瘋狂,完全陷入以命搏命的巨鳥還能鬥得不相上下,皮子上卻連一道過大的傷痕都沒有出現。


    這人到底是什麽人物,為何在先前趙北尹和它合作時,竟然隻字未提,蟲王可不相信趙北尹這樣的小人,還能『操』縱得了這般能夠給他危險感如此強烈的人物。


    在明白了兩者間懸殊的實力差距後,蟲王沒有自討苦吃地繼續對抗著,它將腦中屬於另一道融合意識的神智不留絲毫情麵地抹消掉,左右這一場對戰後,這個金丹人族的身體和它已經不能再融合,它也沒必要勉強著自己再繼續忍耐那人的意識了。


    而在抹消掉那所有屬於另一道意識才會產生的感情後,蟲王冰冷的複眼中展現了絕對的對於強者的尊崇和順從至極的識趣態度。


    “我在借助它的身體繁衍蟲種。”


    張天箐從那黑『色』巨鳥仿佛要漲破的肚腹中取出了一個血珠,似乎饒有趣味地問道。


    “這個便是蟲種。”


    “不,這是我給蟲種準備的喚醒養分,”蟲王在強橫得幾乎可以瞬間殺死他的人類麵前,展現著不會讓自己招致敵意的充分順從,它毫不猶豫地出賣了此時跪在地上的趙北尹。


    “這是那個人類教給我的,我隻能繁衍出少量的蟲種,可是他說自己從古籍中得來一種衍生之法,可以讓我繁衍出來的蟲種分開變成數十道殘缺卻仍具有發育完全可能的殘體,隻要我為那些殘體準備著足夠讓它們發育到完整蟲種的養分,我就可以憑借這個方法散播開比之前多得多的蟲種,而在等到合適的喚醒對象時再讓那些蟲種發育完全然後寄生下來。”


    蟲王繼續說道:“而被封印的殘種不像完整的蟲種一樣,會因時刻的生長而被發覺,所以我將這些殘種打入了草木或者泥地之中,等待它們寄生的對象或者是能將它們寄生吞吃或者接觸的對象強大到一定的境地,就讓那些殘種蘇醒過來,吞噬掉這給它們準備的養分,然後等待我的命令。”


    蟲王識趣的態度贏得了張天箐的極度讚賞,他笑著卻是順手一指,指向那雲端之下,積蓄著雷霆準備攻擊陣眼的青年說道。


    “那你可認得他是誰?”


    張天箐話語中的怨恨之意太過明顯,蟲王腦中的思緒冰冷地運轉著,試圖在從麵前之人一個微小的動作之上發現任何一絲可能逃脫的生機,而他隻從張天箐這一句話中,再結合它之前得到的信息看來,蟲王已經『摸』到了那個關鍵的節點。


    它麵上隻是遲疑了一瞬,卻是再度毫不猶豫地答道:“認識。”


    然而它也不過隻說了這兩個字,便沒有再說下去的意思。


    張天箐看著這披著一層人皮的骷髏架子眼中閃著的許多點光芒,隻覺得心中的厭惡之情再度『逼』上。


    果然,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隻蟲子到底還是比不上尋常人族能夠坦誠說出自己想要知道的一切,若不是害怕那蟲子還有什麽後手可能讓他陷入危險之中,此時哪怕冒著徒勞無功的危險,張天箐也忍不住想要在那蟲王之上用上自己的搜魂之術了。


    然而畏懼一個隻是融有金丹身體的蟲子的手段,這件事光是想起,張天箐便覺得心中沉沉,似乎極其沉重而見不得人的陰暗情緒在他心中積攢著,在他一位自己已經能夠完全抹消,卻在見到了符陣旁的葉齊時徹底地蔓延了出來。


    “既然認識,那你為何不將殘種寄生在他身上?”


    蟲王遲疑了一瞬,似乎在明白這個問題不能不答後,有所保留地說出了口。


    “因為我不能在他身上種下殘種。”


    張天箐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就連他自己也被他話語中的嘲諷和冰冷陰暗感情嚇了一跳。


    “那倒是怪不得,怪不得——


    你融合的就隻是這具金丹之人的身體,若是有機會,你怎麽可能不融合那人的意識,不覬覦那人的天資?”


    這句句陰沉無比,卻仿佛從胸膛中擠出一般沉重難言,以著怪異姿勢跪在地上的趙北尹心驚肉跳地聽了,不知為何卻覺得那大能的話似乎不是對著那蟲王而言,那句句誅心的話語,怨恨得仿佛是他自問自言一般。


    感覺到自己似乎窺視到了什麽天大秘密的趙北尹恨不得將身子縮小著,索『性』融進那用靈石鑄成的台階縫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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