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米的雲端之上, 一位道人定定站著, 他已經保持了許久定定地望著腳下的姿勢,他的腳看似踩在虛白的雲端之上, 然而之所以能夠穩如生根地站著, 卻是全靠著腳下光芒浮沉隱現的符紋。


    然而此刻他目光如炬, 與平凡麵容截然不同的銳利目光穿透那雲層, 將那無數連起的黑線的每一厘位置和形狀『色』澤都看了個完全。


    趙北尹已經定定地站在這裏十數日,因為布置下這黑線,對於哪怕已築基大成, 地階符師圓滿的他而言也不是一件太過輕鬆的事情, 所以這十數天來, 他日夜不寐地站在此處, 便是為了確保黑線的布置不出太大的差錯,而如今, 這陣法已經展『露』出圓滿融凝的氣息,便不再需要他小心翼翼看護也能毫無阻礙地運行。


    “趙道友, 準備好了嗎?”


    一道神念傳音從千裏之外傳來的,道人轉身朝南, 絲毫不見怪地拱手施禮道。


    “北海君來的正是時候,我已經將“籠子”布置好了,隻等北海君出手了。”


    一道夾雜著沉沉烏雲的颶風飛快朝道人所在之處湧來,而那團烏雲之中傳來男子吐字緩慢的聲音。


    “是嗎?”


    那聲音十分咬字不清,就如同一個很不熟悉該如何說話的人含糊地吐字一般。


    然而道人卻不敢『露』出絲毫不恭敬的神『色』,因為他口中的北海君, 可不是什麽心胸寬闊的人,便連已經相交多年的他,也不敢輕易地對這位“北海君”『露』出任何可能被他認為是敵意的神『色』和話語。


    而若不是他以天將城中盤踞的蟲王作為出手的報酬,北海君是絕對不可能出手的,哪怕他和“他”已經有了數百年的“交情”。


    在這一點上,趙北尹自然無比清楚,不然他也不可能活著當了北海君十數年的“朋友”。


    沉黑的烏雲中,隱約能看見厚密黑羽的一角,遠在天邊的烏雲此時不過數個唿吸間,便挾夾著猛烈颶風來到他麵前後。


    趙北尹沒有什麽神『色』的麵上頓時『露』出了仿佛真心歡迎般的熱情笑意,他上前走上幾步,便見那烏雲之中蒙上了一層灰光的實質陰影緊鎖著,近乎遮天蔽日的烏雲消淡開來,而那陰影也飛快縮小著,然後終於『露』出烏雲最深處哪怕盡力縮小,仍是對於道人而言可以說是龐大無比的身體。


    趙北尹麵上沒有什麽驚訝的神『色』,因為他從和北海君結交開始,便明白了——


    這交遊甚廣的北海君,不是個人,而是個已經化形的異獸的事情。


    然而尋常的異獸可以叫做異獸,能夠化形變成.人的異獸便不能將它們當作尋常異獸看待了。


    這樣的存在,在人族上層有一個共同的大類稱唿——大妖。


    而在這許多大妖中,北海君又是與眾多哪怕擁有了化形能力,也不願化形成.人族的大妖不同,它在妖物之中,甚至可以說得上極為親善人族,而又最了解人族的存在,甚至在他化為人形時,它能夠用化形出來的人類的身體交遊結交人族,而且還為自己取了一個北海君的尊號。


    所以這北海君在諸多大妖中,已經可以說是再離經叛道不過的幾乎與人族相差無幾的存在了。


    然而在人族高層眼中,北海君也不過是一頭湊巧在無界海靠北的北海處得了日月精華,又沒有什麽背景存在,隻是算幸運地沒有在成長期被獵殺或者被捕獲的異獸,因此上古絕地中沉睡的妖族存在和人族閉關的大能都是不會將多少注意力放在它身上的。


    而在這些恐怖存在判定它不會對這方天地中的人族和妖族有過多危險可能之後,北海君這個不知哪一日便從北海中煉成金丹,又喜歡變換成人族的模樣,和人族交談的天階大妖,便真正地得到了如今人族聚居地中許多低階修者和小城池的追捧。


    然而這追捧隻是維係了不多數年,大部分低階修者便認清了北冥君還是一個大妖的事情。


    而大妖與人最大的不同,便是哪怕它通神智,懂人語,在尋常時也是一副翩翩君子的樣子,然而本『性』裏,到底還是——喜怒無常,乃至於會做出將看低它的人殺死還不夠,還要在眾人麵前一條條撕開那屍體上的人肉,然後送入口中大飲大嚼的存在啊。


    而北海君在這一點上,甚至做得要比那些尋常大妖更讓人膽寒。


    因為尋常大妖自然是不屑於化形成.人然後再來食人的,然而這北海君,卻永遠都是以人的形態現身,然後麵不改『色』地做出隻有大妖能夠做出的食人甚至更為殘忍之舉。


    因此這北海君的名聲如今在修者之間,倒是比那些不出世的大妖還要兇殘幾分。


    然而它又是極其懂得分寸的,也從未做出過大規模屠殺人族的事情,不過是些許作為異獸時保留下來的偶爾食人的愛好,隻在一年的幾個時節裏偶爾發作一次,所以能夠製住它的人族大能不願出手,低於它的修者無力抵抗,北海君就這般在人族聚居之地和幽冥北海中分著年月時節居住下來。


    而雖然北海君『性』子陰晴不定,可在諸多大妖都在閉關,或者完全沒有任何可以溝通的渠道存在之下,因著北海君身上有利可圖,哪怕清楚與這喜怒不定的北海君交好,最後可能也躲不過被它生吃的下場,然而還是有趨之若鶩的修者願意攀附上北海君這條高枝。


    不為其他,哪怕便是為了那千萬年在北海中路過的沉船和沉下的修者府邸,這些對於北海君一個靠著吸取日月精華的妖族而言或許都沒有什麽太大的意義,然而隻要能從它手中『露』下中拿到一點,便足以讓一個低階而天資平平的修者踏上通天之階。


    而北海君自然不會有絲毫不悅,因為它喜愛極了那與諸多頭腦靈動的人類相處,被他們恭維的日子,若是讓它迴到那一塵不變灰撲撲的北海,與那些隻會顫抖跪伏著它的蠢物打交道,它倒還有些不願意呢。


    所以和它交好的好處是北海君親口許諾出來的,然而不得不承認的是,靠著北海君看重而修為層次大幅度提升上來的修者確實不在少數。


    然而伴君如伴虎,凡人伴著『性』情不定的君王尚且都要戰戰兢兢,更不用說這些修為低微的修者伴著北海君這一頭喜怒不定的大妖了,除去了那些被他吃的,玩的還有作為玩意逗趣的,如今在明麵上還能和北海君保持一個較為平等關係的,這數百年來也不過隻有這麽兩三個聰明人罷了。


    而趙北尹,便是那兩三個識趣的聰明人中的一個了,他最擅長用符陣布置些靈動有趣的東西討得北海君的的歡喜,而北海君確實與傳言中的陰晴不定,出手卻是極其豪邁相符。


    在他一邊拿著這北海君賞賜下的寶物,一邊接著北海君的威名在外爭鬥,為自己搏利後,趙北尹的名聲在了解他的人之間已經成了與大妖勾結,泯滅良知的人族之中最大的恥辱。


    如今不僅連親近寫的以往親眷都鄙棄於他,視他如叛徒,甚至宗族還要與他斷絕掉所有的關係,便連在以實力為尊的妖族之間,也隻是將他看作北海君的一介下仆存在。


    然而這有什麽關係呢?


    趙北尹恭敬地行禮,迎接著北海君的化形,心中卻帶著些許高高在上地感歎唏噓想到。


    那些鄙棄他視他如草芥的人,如今仍苦苦掙紮在正式符師的門檻上不得再進一步,然而他如今卻是已經那些人高不能攀的築基大成的地階符師存在,這些用著最惡毒語言詆毀他的人,在千百年後除了餘灰,還有誰會記得他們的存在呢?


    然而他卻不同,看著麵前從烏雲中走出的高大男子,趙北尹努力收斂著內心的灼熱,盡量以著他揣摩好的北海君最喜歡的平等態度,甚至帶著些許輕鬆意味地開口道。


    “北海君乃是鯤鵬遺種,任那蟲王如何大能耐,在北海君的氣勢壓製之下,也定然不是北海君的一招之敵。”


    這套說辭從他口中已經說出了不止百次,然而每一次說出,他都能看到北海君麵上喜不自勝的神『色』。


    趙北尹心中冷笑,想到這麵前的北海君自認自己與上古鯤鵬有著莫大的聯係,無論是何人,隻要掐住了這一點猛烈地奉承於它,除非那人表現得極其敷衍或者北海君處於極怒之時,不然也能從北海君手下留得一條『性』命,不免就湧起類似於嘲諷之意來。


    他在這北海君身邊小心討好了百年,自然是見過北海君的本體的,而那所謂的鯤鵬遺血,趙北尹覺得不提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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