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高懸,暑氣蒸騰。


    滄州,日央時分,一支隊伍正在熱氣蒸騰的沙漠上緩慢地行進著,兩側的騎兵護著中間的輜重,前方不時有路探迴來複命,然後換人繼續前去探路。


    將士都身著輕甲,被太陽烤的發燙,在烈日的灼烤下,人和馬匹都顯得有些精神萎靡,不過戒備卻是絲毫不敢鬆懈。


    從卯時出發,到現在已經過了五個多時辰,沿途上所以以前能用來修養補給的地方,都成了一片廢墟。若是還沒看出事情的不對,那就已經不是正常人了,此刻所有的將士心裏隻有一個想法:滄州出事了!


    探子往外探路的範圍擴大到了二十裏,半個時辰迴來複命一次,在這一片黃沙中想隱藏身形不是一件簡單的事,這樣的安排不管是發生什麽樣的情況,他們都能在第一時間做出反應。


    金嵐軍中的幾個將軍聽說仁楚的戒備如此森嚴,非但沒有擔心,反而個個臉上都露出來輕鬆的表情,心中長舒一口氣。無他,他們都擔心這是仁楚那邊給他們設的陷阱,不過根據他們的探子說,對方大約有兵卒兩千,輜重數量龐大,兵卒和以往的軍商看起來也無不同,並沒有特意換成精兵。


    如此一來,這一筆的把握就很大了。雖然他們的戒備森嚴,但是他們在滄州已經經營了這麽多年,根本就不懼,不然他們也不會在他們重重的探子中,還能探查到仁楚軍的大致人數。


    這些將軍裏麵,有許多其實並不是什麽金嵐國的舊臣,甚至連金嵐國是什麽都不知道,說起來是數萬的軍隊,其實真正的金嵐國舊部,僅僅隻有那幾千的騎兵而已,而且在前兩天還被楚齊帶著的扞北騎殲滅了一千多。


    無咎並沒有參與到他們這次的劫掠中去,此刻他正躺在他的床榻上,懷中一個女子正喂他吃著寒瓜,喝著酒。一口寒瓜吃罷,女子的手已經在他的嘴邊接著了,他順嘴就把瓜子吐到女子手中,不知道在想寫什麽。


    隻是一群沙賊土匪罷了,就算給他們安上複國大義的名頭,他們的絕大部分,都隻是把自己當成了規模更大的團夥罷了,指望他們複國,真是癡人說夢!那陳益平真是被權欲蒙昏了腦子,自己隨口給他描繪一個美好的未來,他就不可自拔的深陷其中。不過那些與自己無關了,他的任務隻是把這攤渾水攪得更加混亂一些罷了。


    連續行軍一日,隊伍早已疲憊不堪了,村子都已經成了廢墟,在那裏休息風險更大,日暮之時,隊伍找了個地勢較高之地安營紮寨。這些軍商不是第一次走這趟路了,經驗豐富,所以料想不會出現大問題,而且周圍警戒巡邏的比以往多了兩三倍。


    這天白天,楚齊並沒有讓隊伍繼續前行,在上午趕了半天路之後,下午便下令找一個陰涼水源處歇息。


    前天楚齊說,後日一切見分曉,那麽今晚肯定是會有一場惡戰的,所以謝晨他們也都精心修養,沒再多問什麽。


    等到天黑了,楚齊終於下令全速前行,直奔目標大本營而去。


    不過,楚齊他們還沒到,那個老和尚居然先到了。


    無咎有命令,不允許傷害過往的和尚,隻是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沒人會在這種小事上和他唱反調,所以老和尚一直走到城前,都沒有受到阻攔。眼見他要進城,才有人攔住他。


    老和尚雙手合十微微一拜,“勞煩施主告知我無咎徒兒一聲,就說他師父求見。”


    這人一聽是找無咎大人的,還是他師父?這可沒聽說過,這老和尚看起來弱不禁風一副快死了的樣子,不過也不敢怠慢,無咎大人的武功已經出神入化了,他的師父豈不是更厲害?


    無咎本來躺在床榻上享受美人的服務,聽到來人的匯報立馬激動地站起身,片刻後居然又露出了慌張的神色,隔著帷帳,下麵的人看不清,隻能聽見乒乒乓乓的聲音,但裏麵的幾個女子可是看得一清二楚,頓時都害怕地跪在地上,伏著頭。


    他們都是被這些金嵐軍們劫掠時搶來的,本以為隻有死路一條,甚至會生不如死,但沒想到都被無咎收了過去。這無咎平日裏對她們也都極好,也從未對她們用強,除了摟摟抱抱,也沒有更深入的舉動了。


    但是,這不代表她們就真的認為眼前這個男人,是個仁慈的好人,他殺人的場景,她們見的也不少。看到了不該看的,就不一定還會那麽和善了。


    不過無咎就像沒看到一般,手忙腳亂的收拾了一下,然後看到跪在地上的幾個女子,揮了揮手讓她們都趕緊散了,這才對下麵還跪著的護衛說。


    “快!快把我師父請進來……不不不,我親自去!


    走到城門前,無咎卻怎麽也邁不動步子了,看著遠處那個佝僂的老人,淚流滿麵。


    周圍的護衛兵卒都被嚇壞了,紛紛避開,很快整個城門前隻剩無咎和老和尚兩人。


    無咎立在原地,無聲地哭泣了一會兒,然後身體立直,一邊口誦六字真言,一邊雙手合十,高舉過頭,行一步;然後雙手繼續合十,移至麵前,再行一步;等雙手合十移至胸前,邁第三步時,雙手自胸前移開,與地麵平行前身,掌心朝下俯地,膝蓋先著地,後全身俯地,額頭輕叩地麵。再站起,重新開始複前。


    無咎流著淚,行朝拜之禮,一步步地向老和尚拜去。


    等到了老和尚麵前,無咎的額頭已經磕出了血,深深地跪伏在老和尚麵前。


    老和尚看著無咎,臉上卻是露出了慈祥的笑,緩緩地坐在無咎麵前,伸手摸了摸無咎的頭,就像他們從前那樣。


    “我的徒兒。”


    “師父......”無咎還是伏著身子,不敢抬頭去看老和尚,哽咽地喊著。


    過的半天,老和尚都沒有動靜,隻是那是枯瘦的手依然輕輕地放在無咎頭上。


    無咎慢慢地抬起頭,老和尚臉上還是一副慈祥的神色,隻是,已沒了氣息。


    無咎輕輕地抱了一下老和尚。


    這晚上,城中所有還留著的人都聽到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哀嚎,以及後麵充滿悲愴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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