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晨哥哥,你在嗎?”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謝晨突然聽到有人在叫他。


    “小曦?你怎麽來了?”


    “我和爹爹過去,聽嬸嬸說你向山下跑來了,我想你應該會在這裏,便過來找你了。”


    “啊!對啊!今天是你的生日呢!對不起對不起小曦,我差點都忘記了!”


    “沒事,今天也是謝晨哥哥的生日呢。你……看起來不太開心的樣子,怎麽啦謝晨哥哥?”曹曦看著謝晨,擔心的問道。


    謝晨的神色又黯淡了下去。


    “今天……柴秀才跟我說,我的爹爹是在十年前村裏的那場大火中為了救他去世的。”


    “啊?”


    “對了,你應該也不知道吧,我們這裏,以前叫杏花村,十年前發生了一場大火,才改名叫寒山村的。”


    “從來沒人跟我們說過……”曹曦小聲的說道。


    “是啊,我也覺得很奇怪。”


    “那……柴先生說你爹爹的事?”她小心翼翼的問著。


    “他說,我爹爹當時最後是為了救他才喪生在火海中的……要不是因為他被嚇壞了,拖著我爹爹,他就不會死了。”謝晨把頭埋在雙腿間,低聲的說。


    “那謝晨哥哥怪他嗎?”


    “我也不知道,我當時隻是被他突然說這些嚇到了,我知道這不能怪柴秀才,我隻是……不知道該怎麽辦。”


    “謝晨哥哥是覺得柴先生之所以對你這麽好,是因為對你心懷愧疚,而不是真的想對你好,所以不知道該怎麽麵對他,是嗎?”


    “好像……好像是這樣。”謝晨抬起了頭,看著曹曦。


    “所以謝晨哥哥感覺這麽多年好像一直被人蒙在鼓裏,被欺騙了是嗎?”


    謝晨眼睛一亮,猛的點頭:“對對對,就是這種感覺就是這種感覺!”


    曹曦也看著謝晨,眼睛裏漸漸地有了笑意。


    謝晨被她看得有點不好意思,轉過頭撓了撓頭。


    “那謝晨哥哥有沒有想過,為什麽這麽些年來,不管是我爹爹還是你娘,甚至是村裏的那些伯伯嬸嬸都沒有跟我們說過這件事,連提也沒有提起過。”


    “對啊,為什麽?”


    曹曦也是才知道這件事,這個問題問出來,兩個人都不知道該怎麽迴答。兩個人坐在小棚子裏,看著外麵的飛雪,沉默良久。


    “說起來也是奇怪,我們在書上看到那麽多,或天下太平歌舞升平,或諸侯混戰民不聊生。可是我們在寒山村生活了這麽久,什麽都感受不到,連我們在哪個國家都不知道……就好像是……”


    “好像是生於桃源中是吧?”


    “對對對,先生跟我們講過,桃花源。那晚上我偷聽楚齊和那老頭說話,他們也提到了桃花源……”


    糟糕!謝晨趕緊用手捂住了嘴,曹曦眼睛眯成了月牙,看著謝晨窘迫的樣子。


    “沒關係,我明白的謝晨哥哥。”


    “可是,不管怎麽樣,這件事不應該怪柴先生啊,對不對?謝晨哥哥。”


    “我知道,大人們都不說,可柴秀才還是對我說了。村裏的其他小孩們,可能也都根本沒有察覺。”


    謝晨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一樣,猛的站了起來,他迴頭看著曹曦,曹曦也跟著他站了起來。


    “今天晚上,我們一起問曹先生吧!我想搞清楚這些東西。”


    “嗯!”曹曦堅定的點了點頭。


    “走,迴去。”


    …………


    迴到家,天已經傍晚了,謝嬸正在廚房做飯,曹靜之坐在外麵堂屋,正在烤著火。看著謝晨和曹曦迴來,對著他們笑了笑。


    “曹先生!我有些問題想問您。”謝晨走進屋站定了說道。曹曦站在他身邊,也看著曹靜之。


    曹靜之正要說話,就聽見廚房裏傳來謝嬸的聲音。


    “問什麽問?吃了飯再說!你小子快把外麵收拾幹淨了,飯菜馬上就好!”


    謝晨好不容易鼓起來的勇氣一下子泄了下去去。


    “哦……”他有氣無力的答了一句。


    “謝晨哥哥,我來幫你。”


    少年人的憂愁來得快去得也快,謝晨終究也是才十一歲,很快心情就好轉了些。


    “小曦,你看到外麵那個雪人沒?那是我給你堆的呢!哦對了對了,你等等啊。”說著就跑迴了自己的房間,又風風火火的跑了下來。


    “這個,送你了。”他把一個木刻的人偶遞到曹曦手裏,是一個正笑著的曹曦。


    “本來我給柴秀才也做了一個,準備明年開春再送給他的,今天早上那個叫楚齊的說他今天就要走,我趕緊又去做,最後還是差一點沒做好。”說到這些,他的語氣又有些消沉。


    “而且今天我還拿那個砸了他,好像已經砸壞了。”


    曹曦收下了那個木偶,拿出了一個掛件。一枚銅錢被固定在一塊黑色的布上,麵積不大,背麵卻刺著一個晨字,可能是縫製的手法好,雖然隻是很簡單的材料,看著卻極好看。


    “這是我送你的,謝晨哥哥。”


    “哇!真好看!謝謝你小曦,我太喜歡了。你給我戴上,戴上。”


    謝晨笑的嘴都合不攏,看著那件精致的掛件。


    “好!”說著,便將這個掛件戴到了謝晨的脖子上。


    謝晨高興的看著這個禮物,什麽憂愁都忘到腦後了。他小心的把玩著,生怕弄壞了。不一會兒,謝嬸就已經將飯菜都弄好端上桌了。


    這是謝晨和曹曦兩個人的生日,飯菜做得十分豐盛。僅熱菜便有八道,還有兩個湯,居中放著一個火鍋。謝嬸擅長做魚,用的是從那流水潭中打起來的魚,魚肉嫩滑少刺,煲出來的湯呈奶白色,隻放油鹽,味道卻極鮮。冬天蔬菜不多,火鍋中燉著排骨蘿卜,蘿卜素有小人參的外號,排骨也是剛買來的新鮮排骨。兩個菜在火鍋中沸騰,隻放了些許的辣,看著清淡,吃進嘴裏又有微微的辣味。桌下放著一個火盆,四個人便圍著桌子坐著。


    謝晨早就忍不住了,飯都沒有盛,揚言要吃菜吃到飽,被他娘敲了好幾下腦袋以後乖乖盛了一大碗飯。曹曦斯斯文文的,也不多說話,慢慢的吃著,曹靜之也不多言,隻是偶爾迴答一些謝晨的話,還誇獎謝嬸的手藝好。


    吃到後來,謝晨嚷嚷著要喝酒,還要把謝嬸埋了好幾年的那些酒都挖出來。謝嬸是溫著酒的,但那是給曹先生喝的,卻不讓謝晨喝酒,謝晨死纏爛打了好一會兒,最後將曹先生的話搬出來。曹曦笑著看謝晨鬧著,曹靜之這會兒倒也不說話了,最後謝嬸實在是被鬧煩了,打了謝晨頭兩巴掌後同意他喝一杯,但是隻能喝一杯。謝晨就砸吧著這杯酒,喝出了千杯的氣勢,硬是敬著曹靜之喝了一整壺。


    兩家人,就這樣熱鬧又其樂融融的吃完了這頓飯。


    吃完飯,謝晨躺在板凳上,摸著肚子打飽嗝,曹曦去幫著謝嬸收拾去了,曹先生有些微醺,又坐到了火爐邊烤火。外麵正下著雪,偶爾傳來幾聲狗叫,從外麵看,屋裏正散發著溫暖的光,偶爾傳出些說話聲。


    風雪暖微光,狗吠寂人聲。


    …………


    等到都收拾幹淨了,都圍著火爐在烤火。謝晨第一次喝酒,臉已經紅了。他坐在那兒沒有說話,過了會兒,他才開口。


    “曹先生,我想問你些問題呢。”


    謝嬸微微歎了口氣,扭過頭去,沒看過來。曹曦跟謝晨坐到了一起,表麵她也想問。


    曹靜之已經五十多歲了,平時根本沒人覺得,隻覺得他溫文爾雅,一直都是一副儒雅的模樣,此刻坐在那裏,卻明顯覺得,他也是會老的。


    “我知道這些事你們早晚都會知道的,隻是想著能滿一天便多滿一天。”


    “你們兩個肯定已經知道了,這裏十年前發生過一場大火,後來才改名叫寒山村。事實上,我們這裏位於寒山地界,我們的北方是北仁楚國,南方是南仁楚國,而我們,算是位於中立地帶,不從屬於任何一方”


    曹靜之將仁楚國的統一,分治,以及寒山的原由一一道來。


    “那位楚武大帝,從前便是在杏花村長大的。”


    “他名叫楚武,立國後卻希望以仁德治國,所以稱國家為仁楚國……”


    “寒山雖不屬於南北仁楚任何一方,但我們卻也是仁楚國人,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仁楚立國時間尚短,楚武大帝在仁楚二年便去世了,後來仁楚四年,當年的兩位皇子決定分治南北仁楚……”


    “現在,是仁楚三十二年,那場大火發生在仁楚二十二年。”


    “我現在能告訴你們的,就是這麽多了,還有很多事情,你們現在知道的越少越好。”


    “謝晨,我知道你肯定想問關於那個楚齊的事情,沒錯,你很聰明,他也姓楚。他是北仁楚的一位皇子,別的,便別再問了。”


    曹靜之說完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坐在那裏沒有再開口說話。謝晨和曹曦還沒有完全消化這些話,仿佛是一隻螞蟻生活在一塊木頭裏,它以為那就是整個世界了,卻突然有一天又跑來一隻螞蟻,告訴它其實那隻是一塊木頭。


    “謝夫人,外麵風雪大,小曦今晚便拜托您照顧了。我先告辭了”


    “小曦,你今晚便在小晨家住下吧,要聽話聽到沒?”


    說完,便輕輕的走了。謝晨和曹曦連他輕輕關上門的聲音都沒有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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