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的話,我就不應該搭朱停的順風車。”


    離了朱家,留了“銀子”,漫無目的走在街上的李楊,心裏仍在為牽連了朱停而感到自責。


    其實也不能全怪李楊。


    智者千慮,尚有一失,李楊當時被峨眉及各派追捕下,連著兩天,吃野果、飲露珠、緊張、疲憊、擔憂……滿腦子隻想快點逃出峨眉山,想事情自然沒有平日裏那般周到,當看到朱停隻是隨便動動手,在自家馬車下搭了個藏人的暗隔,就能將他輕而易舉帶出峨眉後,他自然是滿心歡喜的上了車,哪裏還會顧慮到那麽多。


    好在這時候走也不晚。


    “反正沒有人看到是朱停帶我出的峨眉山,連朱停老婆都不知道,我現在再一走,這件事就和朱停再也沒有關係。”


    李楊甚至決定,短時間內都不會來朱停府上。


    “南來的、北往的、父老鄉親、兄弟姐妹,各位都來看一看呐,八月十五,紫禁之巔,葉孤城決戰西門吹雪,究竟是劍仙技高一籌,還是劍神棋高一著,天下第一劍的美名,最終又會花落誰家?你更看好哪一位……”


    街道上響起的吆喝聲,引起了李楊的注意。


    舉目望去,前麵不遠的街道邊,一個黑衣小廝扯著脖子高聲吆喝,不斷引來一個又一個像是李楊這樣的行人注目。


    “這位大哥。”小廝忽然上前一步,揪住一個行人的衣服。


    “叫我?”李楊笑了笑,沒想到自己還沒開口,先被這小廝揪住了。


    “沒錯,就是您,這位大哥,葉孤城和西門吹雪知道嗎?那可是當世兩位絕頂劍客啊,如今他們的決鬥已是天下側目,人人都在猜測最後的勝者是誰?想必您心中也一定有個答案,您不必告訴我是誰?我卻要告訴您,如今賭坊裏的盤口,已經開到了一搏三,如果你真的看好你心中的那個人,何不壓上一注?”黑衣小廝拉著李楊,說起話來,真叫個口若懸河滔滔不絕。


    李楊都插不上嘴,隻能哭笑不得的看著。


    搞了半天,原來是給賭坊拉客的。


    李楊視線越過黑衣小廝,果然在其身後看到一家賭坊。


    “一博三?”李楊問道,似乎是來了興趣。


    黑衣小廝說得更賣力了,“還不止呢,隨著決鬥之期越來越近,各地湧入京城來觀戰的人絡繹不絕,這賭坊裏的盤口,幾乎三天變個樣,這絕對是能令人一夜暴富的千載良機啊!”


    “是嗎。”這不是疑問句,李楊的語氣很平淡,似乎又失去了興趣。


    他對賭博本來就不敢興趣。


    他很清楚,什麽東西能碰,什麽東西不能碰。


    於是,李楊毫不猶豫的走進賭坊……


    當走進去的那一刻,身後又開始拉客的黑衣小廝的吆喝聲,瞬間就聽不到了,因為賭坊裏的聲音,實在更高、更多、更雜,站在這裏,別說外麵隻隔著一道門的吆喝聲,怕是打雷都有可能聽不到。


    李楊穿過一張張賭桌。


    這些賭桌上都沒人,因為所有人都集中在了,最裏麵的那張賭桌前。


    “五百兩,我壓葉孤城。”


    “六百兩,葉孤城。”


    “我也壓葉孤城。”


    ……所有人像是在攀比似的,將大把大把的銀子壓上去,銀子沒帶夠的,甚至將身上的東西抵押。


    真是瘋狂的一幕。


    也不難看出,人們更看好的是誰。


    李楊站在人群背後,也不往前擠,暗自搖頭。


    “我壓三千兩!”


    一道高聲忽然響起,壓過了所有人的聲音。


    賭坊立時安靜了。


    在座不乏商賈豪紳,但是出手最高也不過五六百兩,一下三千兩,對他們來說絕對是一筆巨款,對普通人家來說,那就是一輩子不敢想的奢望。


    所有人不禁詫異的轉過身,想看看是何方神聖,出手如此闊綽。


    一個二十六七歲的年輕人。


    著一身白衣,配一柄長劍,目光冷酷,臉似寒冰。


    看著這人,李楊不由想起一個人。


    西門吹雪。


    為什麽不是葉孤城?


    葉孤城也穿白衣,也配利劍,也很冷酷。


    在外人看來,葉孤城和西門吹雪實在有太多相似之處,同樣喜歡穿白衣、同樣有一柄利劍、同樣的冷酷、同樣擁有一身絕世劍術……


    如果讓葉孤城和西門吹雪站在一起,不認識的,很有可能葉孤城認成西門吹雪,將西門吹雪認成葉孤城,甚至,幹脆將兩人認成雙胞胎兄弟。


    李楊也是在親身接觸過,才能體會到二人深深的不同。


    葉孤城的冷酷,更多像是一種久居高處的孤獨之冷,帶著一股尊貴之傲,恰如遠山上的孤鬆,雪山上的聖蓮,白雲上的仙神,高貴而不可侵犯。


    而眼前這年輕人,冷傲中含著的肅殺之氣,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漠感,更像西門吹雪。


    李楊有這樣一種感覺:


    這年輕人在模仿西門吹雪。


    衣著穿戴、表情語氣,簡直模仿到了極,如果這時代有整容手術的話,李楊毫不懷疑,眼前這個白衣年輕人,會不惜代價整成西門吹雪的臉。


    “那位公子壓三千兩,葉孤城。”莊家高聲道,將賭坊裏的氣氛,眾賭徒的情緒,煽動得更高。


    “是西門吹雪。”白衣年輕人生硬的強調道。


    “額……西門吹雪?”莊家有些不確信。


    畢竟葉孤城成名時間比西門吹雪早,而且早的不止一兩年,人們普遍還是更看好葉孤城。


    “我說的話,很難懂嗎?”白衣年輕人冷冷的看過去,似有一言不合拔劍殺人之意。


    “懂懂懂。”莊家嚇得一連說了三個懂,點頭如小雞啄米。


    白衣年輕人目光轉到李楊身上,“我再出一千兩。”


    莊家無法確定這話是衝他說的,還是衝李楊,嘴唇哆嗦了幾下,想詢問確認,卻又不敢出聲。


    “賭什麽?”李楊開口了。


    他已看出,白衣年輕人這迴的目標是他。


    “賭我能在多少劍之內,割斷你的喉嚨。”


    白衣年輕人話一出,剛剛高漲起來的賭坊氣氛,瞬間降至冰點,所有賭徒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個別賭徒,甚至已經在悄悄挪步,準備逃離這個明顯要變為流血現場的危險地方。


    “我和你有仇?”李楊神色自若的問道。


    “無仇。”白衣年輕人道。


    不等李楊開口再問,他又道:“也無怨。”


    李楊歎了口氣,“無仇無怨,卻要殺我,你肯定是瘋了。”


    “誰讓你偏偏是李楊。”白衣年輕人說出了理由。


    此話一出,賭桌邊噤若寒蟬的賭徒們,竟引起了一片騷動。


    “他就是李楊?”


    “大鬧峨眉派的那個?”


    “聽說年紀不大,沒想到這麽年輕,我一直以為,能力戰獨孤一鶴的人,最起碼也得是快四十的人。”


    “應該是駐顏有術吧,聽說內功高的人,都不顯老的。”


    ……白衣年輕人的劍緩緩抬起,劍尖直指李楊,“這迴你該知道,我為什麽要殺你了吧。”


    李楊默然。


    峨眉一役雖已結束,但事後在江湖上,卻掀起了更大的波瀾,從前,因假銀票案、鐵鞋大盜等事件,他隻能算是小有名氣,現在卻可謂是名動天下,甚至已經開始有人,想借他來博取名望了,眼前的白衣人就是第一個。


    “出名的代價啊。”李楊感到有些頭疼。


    因為有了第一個,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乃至更多,這預示著他今後可能會麻煩不斷。


    “出劍吧。”白衣年輕人催促道。


    李楊低頭看了看掛在腰間的飛虹,心裏有些感歎。


    自己好不容易,才逃出了峨眉這座血腥地,此刻,卻又陷入了江湖這座更大的殺戮場。


    而峨眉能逃得出去,江湖,卻是避無可避!


    “你這把劍,是葉孤城的佩劍吧?”白衣年輕人忽然問道,視線鎖定在李楊腰間飛虹。


    李楊抽出飛虹。


    “果然是。”白衣年輕人看到飛虹劍全貌後,一口篤定。


    他自幼學劍,天下名劍,沒有他不認識的。


    “好極了,真是好極了。”


    白衣年輕人盯著李楊手中飛虹,目光灼灼,“八月十五,西門吹雪戰葉孤城,今日,我先會會葉孤城的劍。”


    “嗬……”李楊突然失笑。


    “一個被峨眉追得抱頭鼠竄的喪家犬,也有資格笑我。”年輕人臉色頓時變了,變得殺機畢露。


    他很討厭別人對自己笑。


    因為他總敏感的以為,那是在笑他邯鄲學步,東施效顰。


    “閉嘴!”


    白衣年輕人怒喝一聲,腳下一動,白色的身影,白色的劍光,連人帶劍,連成一束,朝李楊飛衝過去。


    到底隻是個模仿者。


    即使模仿的再像,一說話,一動手,就原形畢露了。


    李楊心裏不住的搖頭。


    他都懶得再等白衣年輕人攻到身前,右手上的劍,猛然一揮。


    “錚!”


    寶劍發出一聲清鳴,一道比對麵白衣年輕人整個人都高大的劍氣,激射而出,然後“嗖”的一下,便飛到了白衣年輕人的身前。


    太快了!


    快得一點道理都不講。


    越是威力巨大的招式,蓄勢發動的時間應該越久才對,可這劍氣怎麽可以來的這麽快?!


    白衣年輕人登時呆立住了。


    他整個人還處於飛奔中的姿勢,一隻腳都沒落地,僵在半空,因為一旦落了地,就會被飛到身前的巨大劍氣砍斷。


    這時候,劍氣竟然也停住了。


    沒有趁勝追擊,就停在白衣年輕人身前,劍氣吐出的光芒,照耀得可以清楚看到他臉上的每一處毛孔,隻要再往前一點,就可以將他劈成兩半。


    “蓬。”


    就在這時,劍氣卻突然自行崩散開,迸射出一股強烈地勁風,吹得白衣年輕人頭頂一絲不苟的束發四散開來,吹得旁邊的一眾賭徒們,睜不開眼睛。


    就在這風中,李楊收劍,從容而去。


    隻留下一句話。


    “我手上拿的,的確是葉孤城的劍,可我不是葉孤城。


    而你……


    更不是西門吹雪。”


    “咣當。”


    白衣年輕人手中的劍掉在地上,他人也無力的跪在了地上,眼神渙散,似是夢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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