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後。


    龍門客棧後院,李楊站在一塊背風的土牆陰影下,拿著一把木質的菜刀來迴舞弄。


    “爺,還練呢。”順子牽馬走入後院,一邊打招唿,一邊喂馬。


    “嗯。”李楊頭也不迴的嗯了一聲。


    “我就不明白了,以您的身家,想學什麽手藝學不到,非要學這廚房裏下人的手藝?”順子好奇道。


    看似閑聊,李楊卻感到一點不對。


    停下手,道:“怎麽?你們老板娘自己摸不清我的底,便發動你們全員一起來摸底,是嗎?”


    “……您想多了。”順子訕訕道,不再說話了。


    “順子,聊什麽呢?手腳快點,不知道今天店裏客人多嘛。”金鑲玉的聲音從頭頂響起。


    她此刻正從窗口伸頭,衝後院的順子大喊。


    順子應了一聲,將草料胡亂的往馬前麵一扔,便跑去客棧裏幹活了。


    金鑲玉又看向了李楊,不客氣道:“你也過來幫忙。”


    “我?”


    李楊指著自己,好笑道:“搞清楚,我可不是你的店小二。”


    金鑲玉振振有詞,“老娘天天晚上伺候你老二,你給我當一會兒店小二怎麽了?”


    “……”


    不知道為什麽,李楊心裏竟還覺得,金鑲玉說的挺有道理。


    “趕緊的。”


    “誒。”


    李楊用袖子一抹臉上的汗,隨手一拋,手裏的木質菜刀插入了土牆上。


    這段時間他一直在練習刁不遇的刀法。


    武功分內功和外功,毫無疑問,刁不遇這套刀法屬於外功。


    按理說李楊並不需要苦練。


    因為當刁不遇將刀法完整的給李楊教過一遍後,這套刀法也進入了金手指的學習列表,他隻要花錢,躺著都能學會。


    但閑著也是閑著,李楊便拋開金手指,單獨試著學習。


    結果證明,現實還是很殘酷的。


    九天下來,他連人家一成都沒學到。


    李楊也不氣餒,畢竟才九天,誰也不可能在九天之內便練成一個外功高手。


    進入客棧大堂。


    不同於九天前的冷清,龍門客棧從昨天起,客人便源源不斷的出現,黑道的,白道的,出關的,銷贓卸貨的……小小的荒漠客棧變得熱鬧起來。


    順子、黑子、三兩招唿著客人,刁不遇等其餘兩個店夥計顯然在廚房忙活,金鑲玉則就站在櫃台前,背靠著櫃台,看著店內的客人,額頭上連一滴汗都沒有。


    李楊走過去,“我還以為你有多忙呢。”


    金鑲玉嘴裏嘀咕道:“老娘就是看不得你閑著。”


    “你是看不見我,身上癢癢吧。”李楊調笑道。


    金鑲玉瞪了李楊一眼,“這麽多人看著,你要是敢讓我丟臉,信不信我當這麽多人麵前,把你褲子扒了。”


    李楊相信金鑲玉敢這麽做,正要說話時,突然感到一股殺氣。


    殺氣?


    是誰?


    連金鑲玉都被他搞定了,這大漠之中,還有誰要殺他?


    李楊不由轉過頭去,正好與一個人的目光對上。


    這人麵容冷峻,再配上此刻如刀般的目光,隱晦的殺氣,搭在劍上的手,簡直像是一把即將出鞘的寶劍。


    就是他想殺我。


    為什麽?


    李楊心裏百思不得其解。


    他還注意到這人一身男裝,卻沒有喉結。


    同時,這人的桌前還坐著兩個貌不揚的中年漢子。


    “好看嗎?”金鑲玉不悅的聲音響起。


    顯然,金鑲玉也看出那人是女扮男裝了。


    她突然伸手,捏著李楊下巴,讓他的目光迴到自己身上,“你覺得她好看,還是我好看?”


    “當然是你好看。”李楊張口便來。


    金鑲玉可不是那麽好糊弄的,“信你才怪,你們男人,哪一個不是見一個愛一個。”


    李楊突然笑了,“你是在跟我談論愛情嗎?”


    金鑲玉沉默了。


    她與他,隻不過是在邊關荒漠裏相遇的一對江湖男女,哪有愛情可言。


    她心裏沒來由的有些落寞。


    但臉上卻是毫不在乎的表情,“去他媽的愛情,老娘才不信那套騙鬼的東西。”


    李楊適時的話題一轉,問道:“你認識那人嗎?”


    “怎麽?想上手?別怪我沒警告你,這個女人身上帶著家夥,訂的客房裏還躺著一個中了箭傷的官差,坐在她身邊那兩人,明顯是江湖中人,卻以她為首,現在,你還敢打她的主意嗎?”


    “有何不敢。”


    “你是真傻還是裝傻,她身邊既有江湖中人,又有官府中人,連我都看不出她的來曆,這種女人,可不是你這種小白臉能得手的。”金鑲玉哼道。


    “那可不一定。”李楊朝身後撇了一眼,發現那女人的目光還在自己身上,眼底依舊閃爍著隱晦的殺氣。


    “你以為你那根臭抽蠟燭是鑲金的麽?能人見人愛?”金鑲玉不屑道。


    “打個賭如何?”李楊仿佛是有些不服氣。


    “賭?”金鑲玉疑惑道。


    李楊臉上露出一種壞笑,湊到金鑲玉耳邊,“如果我得手了,你今晚就……”


    金鑲玉聞言,頓時惱了,抬手就要打李楊。


    李楊一把握住她的手,“不敢?”


    “我有什麽不敢!”


    金鑲玉一腳踩在李楊腳上,疼得李楊差點迴她一腳。


    又聽金鑲玉道:“如果你沒得手,老娘就把這招用在你身上。”


    “我?”


    李楊吃了一驚,“你瘋了,我怎麽能?”


    “怎麽不能?廚房裏隨便找根玉米棒子,老娘也行。”金鑲玉梗起脖頸,氣勢十足。


    李楊咽了咽口水。


    這下可玩大了。


    “不敢了?”金鑲玉竟然反過來挑釁起李楊了。


    “有什麽不敢。”李楊自然不然認輸。


    “好,這可是你說的,到時候誰輸了不認賬,誰就是烏龜王八蛋。”金鑲玉更是絲毫不肯退步。


    “你可瞧好了。”李楊也不多說,扭頭便朝那女人走去。


    金鑲玉雙手抱胸,靠著櫃台,就在原地冷眼看著。


    李楊走到那女人桌前。


    越是靠近,他便越能感到來自女人身上那股濃濃的殺氣。


    李楊就當沒看見似的,一彎腰,就要坐到她旁邊。


    這時突然從旁邊冒出一把刀。


    刀在鞘中,鞘在布中,雖然看不見,但是從布包的形狀上不難看出,而且不偏不倚,橫在了李楊即將要坐下的凳子上。


    “朋友,這桌客滿了,到別桌去吧。”賀虎一副生人勿進的語氣道。


    “我不是來吃飯的。”李楊一屁股坐了下去,壓住了賀虎的刀。


    賀虎臉色微變,想抽迴刀,卻發現李楊猶如一塊重石般壓在上麵,任憑他如何用力都抽不迴去。


    他剛要發火,旁邊的鐵竹摁住了他,顧忌的掃了一眼客棧其餘客人,壓低聲音道:“你是來找茬的?”


    “我是來找人的。”李楊的目光轉向了邱莫言。


    “你們認識?”賀虎和鐵竹疑惑的看向邱莫言。


    卻見邱莫言滿眼殺氣的盯著李楊,“當然認識,這等忘恩負義,賣主求榮的狗賊,就算化成灰我也認識。”


    狗賊?


    說我呢?


    李楊不由愣了一下。


    他這輩子被人叫過很多種稱唿,比如楊哥、死鬼、壞蛋、臭蠟燭……狗賊還真是第一次。


    這裏似乎有故事。


    不過,既然認識就好辦了,省得再重新認識了。


    李楊瞟了金鑲玉一眼,看到金鑲玉正側著耳朵偷聽,便故意壓低聲音,“不要輕舉妄動,這裏可是我的地盤。”


    聞言,賀虎和鐵竹不由警惕的看了看四周。


    四周都是一些吃酒的漢子,雖然看著和普通人無異,可是一個個長相兇悍,隨身的行李中還帶著兵器。


    這些都是李楊的人?


    他們無法確定。


    也不敢去確定。


    因為一旦動起手來,雙拳難敵四手,對他們十分不利。


    無形中,賀虎和鐵竹搭上刀柄的手,悄悄的放下了。


    “你到底想要怎樣?”


    李楊沒有理睬他二人,而是看著邱莫言,依舊故意壓著聲音,讓金鑲玉聽不到,“你想殺我?”


    “卑鄙小人,人人得而誅之。”邱莫言諷刺道,毫不掩飾自己的殺機。


    看來我身上真有故事,很大的故事。


    李楊心裏想知道這個故事,嘴上卻半個字也不問,還一副有恃無恐的語氣,尋釁道:“可你卻殺不了我。”


    邱莫言強忍下拔劍的衝動,“善惡到頭終有報,不是不報,時辰未到。”


    李楊嗤笑一聲,“你這話不過是自我安慰罷了,不過,我倒是可以給你一個殺我的機會。”


    “什麽?”邱莫言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李楊終於露出了目的,“你我之間的恩怨,就由江湖規矩解決。”


    “你是說……以武論生死?”邱莫言似乎懂了。


    “不錯。”李楊點頭道。


    邱莫言竟然笑了,不屑道:“你以為我會上你的當?”


    “我有什麽當?”


    “你故意引我出去,實際卻已經安排好陷阱,引我自投羅網。”


    聞言,李楊竟然也笑了。


    他這一笑,不僅是邱莫言、賀虎、鐵竹三人摸不著頭腦,就連櫃台前的金鑲玉也受到了影響。


    這臭蠟燭和這女人嘀嘀咕咕的,到底在說什麽?


    還有說有笑的,難道真要得手了?


    金鑲玉越想越覺得有可能,畢竟她可是親身見識過李楊那方麵的功夫,那絕對是“身經百戰”才能練出來的,別的不說,這臭蠟燭勾搭女人肯定是一把好手。


    想到這裏,金鑲玉心底開始發慌了。


    “你笑什麽?”邱莫言強忍著火氣問道。


    麵對麵卻殺不了李楊,這已經讓她夠窩火的了,現在還看到李楊發笑,她心裏的火氣幾乎都快壓不住了。


    “我笑你沒膽。”


    李楊臉上掛著一種嘲笑的表情,“這樣好了,地點你選,時間你定,如果這樣你都沒膽動手,那你這輩子也不要再妄想殺我了。”


    邱莫言幾乎張口就要答應,可還是有一點顧慮,“當真是時間、地點都由我定?你會蠢到自己來送死?”


    “我不是蠢,是自信,自信你不是我的對手,所以我根本不需要什麽陷阱,隻需要一人,一刀,就能徹底解決掉你這個敵人。”李楊信誓旦旦道。


    好狂妄的口氣!


    連賀虎和鐵竹都忍不住想動手教訓他了,何況是邱莫言。


    她也不說別的,直接起身,“地點客棧外,時間就現在,有膽你就來。”


    說完,便朝客棧外走去。


    賀虎剛要起身,鐵竹卻摁住了他,“我們收錢是保孩子出關,不是幫她解決私人恩怨,何況人家是按江湖規矩辦事,我們去了,討不到好不說,還要落個壞了江湖規矩的名聲,得不償失,這裏龍蛇混雜,我們還是看好孩子為要。”


    聞言,賀虎點點頭,按捺下來。


    李楊自然是起身,跟過去了。


    走出客棧時,還迴頭看了一眼跟過來的金鑲玉。


    李楊當然不能讓金鑲玉跟著。


    如果讓金鑲玉看到兩人是去決鬥,那他剛才的表演不都白費了。


    於是伸手攔住她,道:“正所謂春宵一刻值千金,你就不要過去礙事了。”


    “你”金鑲玉氣得伸手就要打他。


    李楊躲了開,嬉笑道:“打不得,打不得,你要是把我打壞了,待會我怎麽跟人家點蠟燭啊,走嘍……”


    李楊一溜煙朝邱莫言追了過去,人都走遠了,那得意的笑聲依舊徘徊在金鑲玉耳邊,讓她氣得又是跺腳,又是大罵。


    “草你爹的,騷狐狸,還裝出一副冷冰冰的樣子……居然這麽幾下子就被這臭蠟燭搞上了,我……”


    一想到剛才李楊和邱莫言“有說有笑”的樣子,她便罵的更狠了。


    隻可惜,早已經遠去的李楊和邱莫言根本沒有聽到。


    到最後,她臉上竟然罕見的露出了害怕的神色。


    “不行不行,得想個招兒躲過今晚這劫,不然,老娘這屁股可怎麽受得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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