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子申離開民居,摸黑走了片刻後,隻見丁澤舟持了火把從後急急的追了上來。


    丁澤舟見蕭子申點頭致謝接了火把,又陪著蕭子申默然的走了一段路後,方道:“子申,你是不是很恨我?這麽多年,我什麽都瞞著你,就似帶著麵具活在你麵前一樣!但很多事情,我都是不能做主的,對不起!”


    蕭子申沒想到丁澤舟竟會來給自己道歉,側頭瞧了瞧丁澤舟,見他頭發已現了霜花;又想起參與覆滅三清界的那使刻舟求劍劍法之人,也不知那人是不是他,見丁澤舟也不解的看著自己,就收迴了思緒,搖頭道:“丁叔,該說對不起的應該是我,這兩次見麵,我對你的態度都不大好!說起來,從小到大,對我最好的就是丁叔了,師父不在的時候,也是你最看顧我,對不起!”說著,就對丁澤舟一拜。


    丁澤舟忙伸手扶了蕭子申,搖頭道:“你對我發脾氣是應該的,若換了我,怕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蕭子申又走了片刻後,見丁澤舟仍跟著自己,也不知他到底是什麽意思,就隨意問道:“丁叔,為何楓葉村的村民會如此配合你們?你們給了他們許多銀子麽?”


    丁澤舟苦笑道:“其實,世上根本就沒有楓葉村!楓葉村的村民都是前大秦大臣的家人仆從之類,我們是為了你,才生生的在哪裏起了個楓葉村!”


    蕭子申亦苦笑道:“如此說來,其實大家都知道我的身份,隻是騙了我一個人?”


    丁澤舟點頭道:“是啊,就瞞了你一個人!”說著,又問道:“你在江湖闖蕩的時間也不短了,應該知道前大秦少師戰天諱吧?”見蕭子申點頭,續道:“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我們隻不過是聽命行事罷了。”


    蕭子申記得地犀教是二十多年前突然崛起於西北甘隴一帶的,那斷劍山莊也是二十多年前突然在兩江路建立基業的,又見地犀教與斷劍山莊常隨戰天諱行動,就問道:“如此說來,那地犀教與斷劍山莊也是前秦的舊臣之類了?”


    丁澤舟搖頭道:“我隻知道地犀教與斷劍山莊是聽命於戰少師的,至於是不是前大秦舊屬,我就不大清楚了,我所知也有限。”見蕭子申點頭不語,又問道:“你也應該知道帝九詔與帝廷義叔侄可能兵戈相見之事吧?”


    蕭子申道:“聽說了些,都說是帝廷義欲除帝九詔兄弟而後快!”


    丁澤舟歎道:“誰是誰非咱們暫且不論,自古以來,更是有不少父子相煎的,就這骨肉相殘之事,就令人扼腕歎息。骨肉親人尚且如此,何況旁人!”見蕭子申不解瞧來,就續道:“我的意思是,就算戰少師、地犀教、斷劍山莊等是襄助大秦複國,你也不要太過相信他們,凡事多留一個心眼,總不會吃虧的,明白嗎?”


    蕭子申沒想到丁澤舟竟會說出這番話來,要是被師父聽了去,怕是得氣死,又見丁澤舟真情流露,也直言道:“丁叔,說實話吧,不僅戰天諱他們,就是你與師父,我也不會完全相信了。對不起,我真的怕了!我現在都不敢想,從小到大,你們對我說的,到底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丁澤舟輕歎道:“如此我就放心了!”


    蕭子申見丁澤舟修為似在祖天驥之上,可二人看似卻是以祖天驥為主,也不知祖天驥是否也隱瞞了修為,就問道:“丁叔,你與師父到底誰要厲害些?”


    丁澤舟輕笑道:“若是與祖老頭比,當然是我厲害;若是與戰天諱比,我就大大不如了!”蕭子申點頭道:“我知道,戰天諱是修為最為頂尖的角色,這天下能勝他之人,怕也找不出幾個來!”


    丁澤舟道:“是啊,戰少師就是大秦的宰父辛、大秦的展平,絕不是我們能比的。”說著,就抬前兩步,攔在蕭子申身前,凝重道:“子申,就算我們可能還有其他事瞞著你,但有一件事絕對沒有撒謊,我們絕對沒有害你母親的性命,丁叔用人頭擔保,你一定要相信我!”


    蕭子申也看著丁澤舟,點頭道:“我相信丁叔,但我還是會仔細再查查的,否則心裏總不踏實!”


    丁澤舟走後,蕭子申也沒有迴新陽縣驛館,就熄了火把,隨意的找了棵樹,就那麽靜靜的靠著坐了一夜,就似去年的嶽州城外江邊一樣。知道的越多,越不自在;知道的越多,越不踏實。之前的暫且不論,將來戰天諱他們若又鬧出了什麽事來,自己還如何去見儒道之人,還有何臉麵去見子師姑娘。三清界被滅之仇,將來若儒道與師父、戰天諱他們起了衝突,自己到底該幫誰,可又能不幫誰?如果自己沒有識得子師姑娘他們,沒有識得帝九詔,更沒有修煉道門的武學,是不是就好選擇了呢?可就算是那樣,自己又真能毫無顧忌的對他們出手嗎?他們心裏裝的都是百姓,都是神州的萬千黎民啊,自己又有什麽資格對他們出手!自己……真能昧著良心下手嗎?


    就在蕭子申覺得已饑餓起來,準備先去吃點東西時,遠處街道突然傳來一聲大喝:“好你個臭小子,我們還以為你被什麽賊子擄去了,大家夥辛苦的尋了你一夜,沒想到你竟在這裏悠閑呢,你真是要氣死姑奶奶!”


    蕭子申聽聲望去時,卻是麵色疲憊、一襲風霜的身影奔了過來,正是多時不見、思念多時的小晚。


    蕭子申見小晚說尋了一夜,可自己出來時,她尚未到,那豈不是說,她一路風塵仆仆的來到新陽後,尚未休息就又來尋自己,又見走近的小晚衣服、臉上滿是塵土,就慚愧道:“小晚姐姐,對不起!”


    小晚抬腳就踢了蕭子申一下,喝道:“對不起有什麽用?又是這一句,你就不能學點別的!你知不知道,小姐和殿下他們擔心了你一夜,覺都不曾睡的。你倒好,竟在這裏自在著呢,看我怎麽收拾你!”說著,就不斷的對蕭子申拳打腳踢而去。


    蕭子申見衛子師、帝九詔等人如此在意自己,心裏更見彷徨,一時連小晚的踢打也不顧了。


    小晚打了片刻後,見蕭子申隻愣愣的站在哪裏,既不躲閃求饒,也不針鋒相對,神色更有幾分迷茫之意,頓時就覺得奇怪,問道:“臭小子,你怎麽了?”


    在小晚問了數聲後,蕭子申方被喚醒了過來,忙搖頭道:“沒事!”


    小晚又伸手在蕭子申胳膊上一擰,道:“沒事,你騙鬼呢!你的臉上就寫著:‘小晚姐姐,對不起,我錯了!’還敢說沒事!還不老實交代,到底怎麽了?”


    蕭子申在聽得小晚說到臉上寫的話語時,也忍不住笑了出來,隨後又歎氣道:“小晚姐姐,真沒事!”


    小晚又撇著嘴瞧了蕭子申半天,直把蕭子申瞧得頭都埋了下去,方道:“哦,我明白了!你是不是與東宮小姐那死丫頭一起待了幾個月,然後做出了對不起小姐的事,又知曉我們要來了,不敢見我們,所以就躲了出來。說,是不是這樣?”


    蕭子申忙歎了一口氣,道:“小晚姐姐,你也太能想了,你自己相信麽?”小晚道:“那你為何整夜不迴去,你說說看?”蕭子申搖頭道:“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樣!”


    小晚哼道:“我才懶得管你,待你迴去了,自己去給小姐解釋吧。”說著,就拉了蕭子申往驛館急走而去。


    蕭子申見了小晚蹦蹦跳跳的歡喜模樣,又見她一身塵霜,暗想:“不論好歹,就是子師姑娘他們待我之心,我能狠心對付他們麽?絕對做不到!”想到此,頓時就豁然開朗了。


    蕭子申隨小晚迴到驛館時,果然見眾人均是臉露急色的不安模樣,早把自己前秦皇子的身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可當帝九詔急上前一聲:“蕭兄弟,總算找到你了,沒事就好!”蕭子申看著帝九詔,霎時也心裏苦笑。自己以前也曾信誓旦旦的以為不會在乎,可真確定之後,自己再見帝九詔時,亡國之仇,孤雛之恨,心裏也是有些不自在的。


    帝九詔心喜喚完後,頓時腳步一個踉蹌,竟就往地上倒去。蕭子申忙伸手扶住,又見了帝九詔緊閉雙眼、蒼白臉色,暗想他昨日為自己擋了一掌,重傷在身仍擔憂自己而一夜未眠,如此高義,如此真情,自己竟還在考慮對不對他出手,自己到底都在想些什麽!


    蕭子申見展平等人急奔了過來,忙就把帝九詔交到了展平手裏。展平等人將帝九詔扶到床上去後,衛子師又去把了把脈,道:“沒事,休息休息就好了!”


    眾人聽了衛子師之言,方才鬆了口氣,又見蕭子申已經迴來,招唿過後,又傳令讓去尋找的人迴來,就各自去休息了。


    衛子師亦上前道:“蕭大哥,累了吧,你也去休息吧,晚些時候再說話兒。”


    蕭子申見了衛子師疲憊之色,知她亦擔憂了一夜,又想到她重症在身,忙心疼道:“子師姑娘,你快去休息吧,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衛子師又含笑搖了搖頭,方告辭轉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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