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棠忽然感覺眼前一黑,腦袋被一股力量按得死死的,接著就感覺自己的臉貼在一處溫厚而堅硬的胸膛上。


    腦袋轟隆一聲巨響,初棠緊閉著眼睛,手忙腳亂的掙脫:“你放開我!”


    鬆開懷中的人,蕭洵掀起棉被就起身,接著撿起地上的衣裳,當著赤雲的麵一件一件的穿起衣裳,神色冷肅:“一大早的,你來幹嘛?”


    “你不是很忙嗎?你不是每天睡書房嗎?!”赤雲氣的臉色氣得又青又紫,望著眼前的男子光著身子躺在別的女人的床上,手中的劍升起又放下,好像想砍人卻又在顧及什麽。


    緊接著,門外的侍衛紛紛跑進來領罪,蕭洵眉眼一蹙,迅速揚手將身後琉璃錦織的床幔一扯,擋住了床榻上的初棠。


    接著就是一頓咆哮:“你們跑進來幹嘛?!滾出去!誰敢看朕挖誰眼珠子!”


    侍衛本以為赤雲拿劍闖進來已經夠可怕的了,可現在才知道,還有更可怕的事。頭都不敢再抬,嚇得連連滾出了金鸞宮。


    “哼!”赤雲冷嗤一聲:“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還有顆憐香惜玉的心?”


    蕭洵穿好元青色長袍,邊束著祥雲腰帶,邊瞪著赤雲怒斥:“朕告訴你,你以後不許進這金鸞宮!”


    “蕭洵!你憑什麽這麽對我!要是讓皇伯伯知道你如此欺負我,你……”赤雲眼眶泛紅,聲音越來顫抖……


    “皇上,這金鸞宮可是賜給我的宮殿?”


    床榻上的聲音傳出來,冷靜而溫婉,蕭洵感覺有些意料之外,他怔愣的轉過身掀起床幔,默然道:“當然是賜給你的。”


    “既然如此。”初棠眼神堅定,語氣變得有些凜冽:“誰能來我這兒,不能來我這兒,應該是由我說了算,對嗎?”


    說出這樣的話,蕭洵已經猜到她接下來想說什麽了,他側頭望了一眼赤雲,沉聲道:“是。”


    初棠眸色沉靜,望著他悠悠道:“我在這宮中,本就沒有親人,也沒有姐妹。赤雲曾經幫過我的忙,她對我仁至義盡,我怎麽可以將她拒之門外,不讓她進金鸞宮?”


    “………”蕭洵攥起拳頭捶了捶床柱,眸光停在她臉上,沉肅的麵容上浮出似笑非笑:“行啊,你喜歡就好。”


    初棠避開他的眼神:“赤雲活潑可愛,性情耿直,我自然喜歡。”


    “那你好好待在金鸞宮。”蕭洵捧著她的臉,還挑逗的揉了揉她的臉蛋,“朕今晚再過來看你。”


    初棠垂眸望著別處,下巴甩開他的手。半晌後,看到蕭洵完全離開,才小心翼翼的掀起被子。


    “你可真能裝!”赤雲揉了揉鼻側的淚水,手中的劍又開始按耐不住了。


    誰知,初棠爬起床,接著咚的一聲跪在赤雲麵前,跪姿端正,眼神誠懇。


    這個大禮,倒是讓氣頭上的赤雲有些心軟,可一想到她四年前也是用這種手段,便又硬起了心來。


    赤雲淚眼望向別處,冷咧道:“你是不是又想說,這些不是你希望的,是蕭洵逼迫你的,然後讓我幫你出宮?接著,過不了多久,你又再迴來,是嗎?”


    “不是…”


    初棠知道說那些毫無意義,她這一跪,是真心想道歉。赤雲性子剛直,從來就沒有惡意,甚至還幫過自己,所以實在沒道理惹她這般傷心。


    對比她,初棠自認不如她活得坦蕩。


    皺了皺眉,赤雲質問道:“那你跪在這兒幹嘛?”


    初棠眼神真切,喃喃道:“我…不想多一個仇人而已…”


    真的僅此而已。


    聽到這話,赤雲神色微動,眉心凝起,暗沉的眼眸中,浮起一寸柔和的流光……


    巳時,忘憂山莊。


    在一處幽暗的囚禁室裏,四麵都是腐朽的牆麵,隻有一門一窗,狹小的窗台上透過一絲光線,照射在一個黑衣男子身上。


    那男子發絲淩亂,渾身血痕累累,嘴角的黑血隨著喉結滲入衣襟,臉上雖帶了些泥土和血跡,卻依舊是眉目清朗,如玉生輝。


    珞宣眼中的怒氣仿佛怎樣都揮之不去:“蕭寒曾在我麵前懷疑過你會背叛,我本來還不信……你到底還記不記得當年對我的承諾?”


    站在林敘風眼前的老人,手中拿著一把劍,劍尖上滴落的血還未落盡。


    自從林敘風迴到忘憂山莊後,如他猜測的一樣,珞宣師傅守在滿身是血蕭寒房間裏,一見到他林敘風,便氣急攻心,拿著劍就朝著揮過來。


    而林敘風不爭不辯,不避不躲,站在原地當活靶子,肩上未痊愈的箭傷,當場又被刺穿。


    本來,他隻當自己沒有完成師傅任務,確實於心有愧,甘願受罰,可經曆這幾天的折磨,他想弄清楚一件事。


    林敘風半闔著眼,嘴角微微抽搐,艱難地吐出一句話:“師傅…您為什麽…一定要擁護蕭寒…”


    又是這個問題,當初他曾特意迴來問過相同的問題,那個時候他應該就已經拿到玉璽了吧……


    那時,林敘風跪在地上,道:“師傅,若蕭洵是個好皇帝,為國為民,可否……”


    “住嘴!”珞宣臉色勃然大怒,“你根本不明白蕭洵,他就是個暴君。”


    “可是……”


    “沒有可是!你隻管護著蕭寒,其他的事與你何幹?”


    “………”


    所以,在那個時候就應該留心的,珞宣倒是覺得自己失策了,片刻後迴神,珞宣漠然道:“因為隻有他才是真正的明君之主!”


    輕嗤一聲,林敘風眸中暗沉:“師傅…我不想再殺人了…也不願再卷入這種血腥的紛爭……”


    以前他做事從來不會考慮意義,誰對他好,他便報之,至於那件事是善是惡,不重要。


    可自從有一天,她靠在懷中,眼眸如星,她說:我想聽你自己的想法。


    他頓時語塞,答不出口。


    第一次,會有人關心他自己的想法……


    可,他已經習慣做一個沒有想法的人,從來都不明白什麽是自己的想法是什麽……


    “你殺的都是惡人!”珞宣斥聲道:“不管是剛駕崩的先皇還是蕭洵,他們的的骨子裏都是一樣的昏庸,殘暴,嗜血如命!”


    目光空幽,林敘風緩緩道:“以前我也以為蕭洵暴戾成性,可自從看到北朝如今的太平……”


    “所以呢…”珞宣眼中懼是失望,“你到現在,竟然並沒有覺得自己有錯,還覺得自己是拯救北朝百姓的救世主,對嗎?”


    林敘風:“…………”


    沒聽見迴應,珞宣篤定道:“如果你的武功不能為我所用,你還不如去死,明白嗎?”


    當年,珞宣在他眸子看到有一股常人沒有的堅毅,當真是喜歡這孩子。而後來發現他過人的武學天資,才決定啟用他作為蕭寒的幫手,傳授他寒霜劍法。


    換句話說,珞宣是為了護住蕭寒,而培養了一個殺手跟在他身旁。


    這時,一個弟子跑過來,行禮道:“師傅,那個蕭寒正鬧著要下山……”


    珞宣沉著臉就要準備離開,走了幾步後身後忽然傳來一聲苦笑,他頓了頓腳步,卻沒有打算迴頭。


    林敘風眼角微顫,萬般思緒壓在心底,咬牙道:“所以,我存在的意義就是替您護著蕭寒,對嗎?”


    珞宣眼睛都不眨一下,斬釘截鐵道:“對!”


    說完,疾步離開。


    刀絞般的痛楚猛然從胸口侵襲而來,霎時間,林敘風臉色變得驟白,痛的麵目扭曲,額角的汗珠與血水融成一片,他強咬著唇忍下淬心丹的毒發……


    沒撐多久,一股腥苦的液體湧上喉頭,他實在無法壓製,忽然吐出一口黑血……


    蕭寒麵容冷若冰霜,他手握著長劍就要衝下山,山莊的弟子圍在他身側,紛紛上前攔著他。


    蕭寒紅著眼眶,憤然道:“讓開!我要救我的母親!”


    “你怎麽救?!”


    一聲滄厚的聲音傳來,珞宣徐徐趕來,出現在眼前。


    “那我就應該眼睜睜看著她在天牢受苦嗎?!”


    珞宣走過來,壓下他拔出的劍,道:“我也很著急,但是可以想辦法。”


    “想辦法?”蕭洵眼裏漾著失望,失笑道:“你別告訴我又要派誰來幫我?這世上除了我自己就沒人可以信!我還不如靠我自己!”


    說完,甩開珞宣的手,轉身就要離開。


    見他背影匆匆,珞宣忙喊道:“難道你覺得,這次失敗全是林敘風的錯嗎?!”


    眼前的人終是停了腳,珞宣蹙緊眉心,繼續道:“他確實背叛了你,我也絕不會放過他。可這件事你也應該自省!”


    “你一直以為蕭洵不過是武藝超群,囂張跋扈,嗜血如命而已,可他如今卻能反你一手,你有找過自己的問題嗎?”


    咬了咬唇,蕭寒忽然轉身,低聲道:“你說的沒錯,即使這件事,林敘風給了我玉璽,也沒有辦法,但是我……”


    見他服軟,珞宣又道:“蕭洵他沒有玉璽就無法行登基禮,不過就是個暫時的空殼皇帝。”


    蕭洵若有沉思,剛想說什麽,一陣急促聲傳來——


    “哥哥!”


    聽到熟悉的聲音,蕭寒側身望見易白正飛過來,湊到身邊就拉著手袖不放手,他愁著一張臉道:“你要去皇宮嗎?!我跟你一起去!再不找到燈心雪蓮,大哥就快死了!”


    蕭寒甩了甩袖子,側頭望向別處道,臉色僵硬:“他死了就死了!關我們何事?!”


    “沒有必要吧?!”易白不可置信的望著眼前的人,覺得自己眼睛瞎了才會認他做哥哥,“就因為這件事,一定要鬧成這樣嗎?!那玉璽也已經給你了啊!不就是給得晚了些嗎?!”


    蕭寒依舊像一座泰山一樣,紋絲不動,易白隻好把目標放在他師傅身上:“老師傅,你救救你徒兒吧,他可是你親自栽培的人啊!”


    珞宣望了一眼蕭寒的臉色,沉默不語。


    也是,把自己徒兒傷成那樣的師傅,還能指望他來救嗎?林敘風就是個大傻子,認了這麽個師傅,還甘願被鐐銬在那兒受折磨,攔都攔不住!


    “好好好…”易白的眼神忽然變得有些戾氣:“你們根本就不配做我易白的朋友!你們不幫忙!我自己去想辦法!”


    見易白躍身想飛走,蕭寒握住他的手臂,立即斥聲:“站住!你要怎麽想辦法?!你不知道皇宮現在有多森嚴嗎?!你要是也出了什麽事!我怎麽救你?!”


    其實,蕭寒這個人什麽都好,對自己又溫暖又關心,可不知道為什麽他偏偏要針對林敘風。


    念及此,易白長歎一氣,甩開他的手臂,眼中有從未有過的堅定:“他不能死!”


    說完,幾個踏步揚長而去。


    深夜,金鸞宮。


    沐浴梳洗後,初棠穿不慣那些厚重的衣裳,還是換了一身輕靈樸素的衣裙。坐在桌旁,望著桌上的飯菜實在沒有心情吃,滿心憂慮的掰著指頭又數了數。


    第五天了…明天就是第六天了……


    “參見皇上!”


    “行了,以後隻要朕來這兒別行禮了。”


    “是。”


    腳步聲越來越近,初棠聽到聲音就知道他又來了,她整理好臉上的焦容,轉而灩起淡淡的微笑……


    門被打開,蕭洵一進來就迎上了她那張笑臉,很是覺得……


    莫名其妙。


    “棠兒,你……”


    蕭洵悶聲想笑,這拙劣而又努力的演技,當真是有些不忍心拆穿。


    她雖是笑的模樣,可眼中分明就是別的情緒,至於是什麽情緒?恐懼?憎恨?厭惡?說不上來。


    初棠咽了咽唾沫,保持好嘴角上揚的弧度,走過來拉著他的胳膊,柔聲道:“我等你好久了,這一桌的酒菜我們一起吃。”


    “等我?”蕭洵調笑道:“你不會在裏頭下毒了吧?”


    “怎麽會呢,我同你一起吃。”


    被她拉到桌旁坐下,她準備坐在他身邊之時,蕭洵以迅雷之極速,結實的手臂攬住她的腰,初棠身後陡然重心不穩,生生落在了他的大腿上坐著。


    初棠暗自咬牙:這個死流氓!


    而臉上卻掛著笑意盈盈,一手摟著他的脖子,指尖環繞著他的發絲,一手拿起筷子夾起一片叉燒肉送到他嘴邊。


    “呐…吃吧…”


    蕭洵對上她的目光,揚眉一笑,很是配合的張嘴。咀嚼了兩口,果然,又是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毒。


    雪茶和白蘭。


    初棠又夾起一片叉燒肉,這塊決定自己吃下。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如果自己不吃,他定是會懷疑有毒的,反正這毒都已經玩膩了,連解藥都早就已經準備好了。


    正要往自己嘴裏送,手腕忽然被蕭洵捏緊,他的唇湊到她的耳旁,低語道:“這叉燒肉太鹹了,別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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