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破雲看陳曦薇已經醒轉,心中石頭終於放了下來。他走到床邊柔聲問道:“你覺得怎麽樣?”


    陳曦薇微笑道:“好多了。不過是幾處小傷,不打緊。”


    “你也是倔強,傷口成了這樣子,為什麽不告訴我?”


    陳曦薇道:“不妨事的。那日你掉落懸崖後,我與封無命相鬥受的傷比這嚴重許多。”


    楊破雲聽到這裏,沉積在心底的疑問又湧了上來。他想問問陳曦薇,那之後發生的事。為什麽她會加入到星鬥會中,又為什麽會傳信給他說在武當派,更為什麽會以陳安樂的身份出現?


    但他意識道,這這一連串的為什麽背後,可能是一個巨大的、恐怖的真相。


    現在這個真相就在眼前,他卻沒有勇氣刺破。


    “幸好她已經迴來了,給她一段時間,等到合適的時候,她會告訴我的。”


    楊破雲在心中想著,嘴上說道:“這個地方還算清淨,你安靜在這裏養傷,我就陪在你身邊。”


    陳曦薇道:“你心中一定有很多疑惑吧。”


    楊破雲點了點頭。


    “可是我還找不到頭緒來跟你說。”


    “沒事。我可以等。或者你就把它們埋在心裏,迴來就好。你還記得我們在永豐倉,我師兄曾給我一封師父臨終前寫的信。我總覺得字裏行間隱藏著其他信息,可是自己有參悟不透。你們三個心細,或許可以幫我看看。”


    阿果道:“楊大哥,這……方便嗎?”


    楊破雲道:“你們都是我最親近的人,沒什麽不方便的。”


    他站起身來,找到自己那個小包袱,將桌子搬到陳曦薇床邊,把包袱放在上頭打了開來。


    三個女人都很好奇,他們心目中的大英雄真漢子,會在包裹中藏了什麽物事。


    看到楊破雲拿出的第一件物事,竟然是一個小小的布偶娃娃。上麵歪歪扭扭的刺了“楊破雲”三個字。三個女人都笑了起來。就連李念夏緊鎖的眉頭也舒展開了。


    “這是我兒時,母親給我做的布偶香包,這三個字是我父親的手筆,許多年來我一直帶在身邊。”


    陳曦薇道:“我可以看看嗎?”


    楊破雲點了點頭,將香包遞給了她。陳曦薇小心拿在手裏,針腳勻而細密,娃娃也憨態可掬。


    “婆婆一定是個心靈手巧的端莊夫人。我娘也給我做了許多玩具,可是我一個都沒帶出來。唉,我好想媽媽啊。”


    楊破雲道:“等你傷好,我便帶你迴家。”


    李念夏道:“我也想看看。”


    陳曦薇捏了捏,便遞給了李念夏。


    李念夏小心接過,道:“夫人真是心靈手巧。若是她在世不知會不會瞧得上我這樣的粗笨女人。”


    阿果道:“姐姐,讓我也看下。”


    李念夏遞給阿果,阿果開心接過,細細看過一遍。小心的放迴道楊破雲的手裏。


    楊破雲收好,又從裏麵取出一個玉牌,陳曦薇一下開心的笑了起來,從自己脖子上解下一個物事握在手裏。


    “這塊,是曦薇給我的玉牌。那時在武當山,我與曦薇被武當長空困在絕境,那時我在黑暗中許你終身,你親手將這玉牌交給我。每看到它,就想起那段難忘的時光。”


    陳曦薇攤開手道:“楊大哥,你看這是什麽?”


    也是一塊玉牌,是盧夕月留給楊破雲那塊。


    楊破雲拿起來道:“想不到你也留著啊。這塊玉佩,是我少年時的朋友盧夕月送我的禮物。不怕你們笑話,算是定情之物。那時怎會想到日後的風雲變幻、天人用隔呢?”


    他將玉佩小心掛在陳曦薇脖子上:“替我好好留著。斯人已逝,今人更惜。”


    陳曦薇點了點頭,小心藏在懷裏。


    楊破雲又從包袱裏取出一個酒壺,李念夏狠狠咬住嘴,才沒讓自己哭了出來。


    “這是在銀川城頭,夏兒交給我的。為了這一壺酒,我差點把命都丟了。人生當真奇妙,兩個互不相識的人隻因為一壺酒,就有了難舍難斷的羈絆。”


    李念夏道:“你該不會還以為我是因為要利用你,才緊追不舍得吧?”


    楊破雲笑道:“我從未這麽想過。我有意疏遠你,就是怕我這天煞孤星將你害了。你看,你這條腿,不是因為我沒了嗎?”


    李念夏道:“莫說是一條腿,就是整條命,我也願意給你。”


    楊破雲摸了摸她的頭發,柔聲說道:“有我在,不會再有人傷你分毫。”


    然後楊破雲從包袱中拿出一條紅繩子,阿果瞧見了,急忙上去搶奪。


    “楊大哥,這個……不能的……”


    楊破雲將手高高舉了起來,道:“有個小朋友給了我一條紅繩子,我也不知道是什麽意思,但我會好好珍惜的。”


    阿果臉刷的一下紅了起來,用袖子牢牢蓋住。


    “怎麽了?”楊破雲問道。


    李念夏道:“你,當真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楊破雲離開寧夏後,她與黑鷂子等人一直相處,有意無意的聽過不少風塵趣事,自然也就明白“下海係紅繩,上岸綰青絲”的意思。


    楊破雲愣道:“這還有什麽說法嗎?”


    陳曦薇道:“快收起來吧,反正也不占地方。”


    楊破雲笑著收了起來,又從中拿出一個信封來。


    “這便是我師父留給我的信了。我讀一遍,你們幫我參詳參詳。


    雲兒:


    汝讀此信之時,想必我已不在人世。雖然陰陽相隔,但尤能以書信相談,吾心甚慰。


    父母早逝,吾一生漂泊,生於魯長於齊壯遊京師,於書卷內覽古今之事,在孤途中閱天下風景。半生布衣駑馬,一人逍遙江湖。


    還承聖上知遇,授吾大任,掌兵刑二部、轄錦禁二軍,組東林武宗,收弟子、結豪傑、平外辱、攘內患,豎旗幟以令眾行,塗肝腦以扶河山,願將一腔熱血,換來天下太平。


    活至此,當無遺憾。


    著眼處,怎奈泱泱華夏魑魅橫行,明明朝堂魍魎馳躍,吾雖有心,但終無力。始知天下大事,非一人之力能為。


    在今之末路,吾仍願以己之性命,換聖上開悟,更換朝綱、擁立新製,得後繼萬世之升平。


    西去之後,東林武宗必有大劫,汝切記不可迴轉報複,若有門下弟子貪生背叛,亦不必追責。


    國之興旺在於東林,東林香火傳承汝身,汝雖聰慧,畢竟少年,不可逞強而上,最好遠遁江湖待時而動。


    另,當年你與夕月之事吾甚愧疚,沒思及此,心中哀痛。不能當麵,還望原宥。


    賀雲暖手書。”


    雖短短百餘字,但賀雲暖豁達心胸和豪邁氣概,以及對楊破雲的關切之情躍然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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