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靖秋聽到此話,眼前一黑便要倒下去。苟朗這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說辭,是無法瞞過他的。若皇帝真將女兒召迴,他又豈敢如此對待自己,盧夕月多半是遭了不測了。


    苟朗狠掐盧靖秋人中幾下,盧靖秋才挺了過來。他恨這無能的老九,白白將盧靖秋折磨成這幅樣子,卻一無所獲。


    怒罵道:“你這蠢才,若非我到的及時,你便闖下大禍了。內相安排的事情我已解決,你好生看護盧大人,哪怕用完所有的神仙水,也要保他平安到達京城。你可明白”


    ‘九爺’睜大眼睛道:“可是,鹿幫主給我我的命令是……”


    “莫要多說,照做就好。他鹿飲武功再高,在內相麵前也不過是個強一點的奴才。”


    “屬下明白。屬下這就派人去找最好的郎中,保證盧大人平安。”


    苟朗兒哼了一聲往外走去,‘九爺’等人緊隨其後,就要出門之時。卻聽盧靖秋高聲說道:“苟大人,這《燒餅歌》的下落我已告訴了你,希望你信守承諾,保我不死。”


    苟朗兒聽到此語,便似晴天裏打了一個霹靂一般,急忙迴身,急促說道:“你什麽時候跟我說過?!”


    “便是剛才啊!這裏人都看到了,你也點頭說記住了,難道想抵賴不成?”


    苟朗兒方知道自己上了當。原來這盧靖秋剛才低聲耳語,是給自己下了一個套,看來他是抱定必死之心,臨死之前拉自己做墊背。而此時常九等人都緊盯著自己,頓時嘶吼道:“我不知道,你沒有告訴我,你想害我!”


    盧靖秋目的已經達成,便哈哈笑道:“我為什麽要害你,我已告訴了你下落,你現在不承認,定是要獨吞。”


    苟朗兒歇斯底裏起來,他狠狠拿起鞭子,猛抽向盧靖秋。盧靖秋傲然挺立,任由鞭子抽在自己身上。鮮血順著額頭流進眼中,將這世界染作血紅之色。


    劉老漢說完這些時,二人也到了祠堂之中。劉家村雖然偏僻,這祠堂卻是異常的大,雖然年久失修,但仍然可以看到昔日的輝煌。祠堂門口兩尊石像,既不是佛教的菩薩,又不是道教的神仙,猛然看上去倒像兩個武將一般。不過楊破雲哪有心情細細計較這些事,他慢慢的推開了祠堂的木門。


    一股惡臭撲麵而來,盧靖秋一動不動的臥在幹草堆中,身上爬滿了蛆蟲。楊破雲看到此時情景心髒如同被錘擊一般,絞痛過後眼淚奪眶而出。他幾步上前,探了些盧靖秋的鼻息,已經微弱到幾不可聞。


    他急忙將盧靖秋扶著坐起,雙掌抵向後背,默運善護功心法,將真氣慢慢輸入盧靖秋身體。楊破雲所習練的善護功乃是一門極為奇妙的功法,不同尋常之處在於,其他內功所凝練之真氣可隨心所欲供人驅使,高手練到一定程度便可收放自如,甚至凝聚成勁力離體而發重創對手。


    而善護功所凝練的真氣則隻能在經脈中流動,不能凝聚外發,卻能驅邪護體。例如賀雲暖以六九玄功對陣真宏和尚的大威天龍經時,他真氣如刀,淩厲霸道,而真宏和尚的真氣似盾,堅不可摧。而楊破雲的善護功則像一個繭子,將他整個人緊緊包裹,一旦有內力侵襲,立時便在體內將其化解。


    楊破雲打開經脈,體內真氣便急速湧入盧靖秋體內,耳聽得他一聲悶哼之後,逐漸有了唿吸,便知這善護功真氣與他大有益處,更是加緊運轉心法,催促更多丹田真氣生發。


    盧靖秋便要踏進鬼門關時,忽覺一股暖流從任督二脈湧入全身,身上竟然生了些力氣。他慢慢睜開了眼睛,便看到麵前的楊破雲,不由得大悲大喜起來。


    “你,可,來了!”他隻說了這四個字,喉嚨便再也發不出聲響。他深知自己時日無多,先下便是迴光返照之時,強忍著劇痛抬起滲血的手指,在地上慢慢地點了十幾下。他要珍惜生命中最後的時刻,來完成他最後一個使命。楊破雲全力運功,向盧靖秋輸送真氣,可是終究迴天乏力,盧靖秋最後看了一眼楊破雲,嘴角努力的說出一個“玉”字,便撒手而去。


    他一生忠君愛國,正直良善,到死也沒辱沒了讀書人的風骨,也算是求仁得仁。讓他最為遺憾的,便是自己的女兒盧夕月。當年他為了爭奪和閹黨相鬥的資本,逼迫女兒嫁給皇帝,沒想到頭來女兒還是被自己牽連,就連她腹中的皇室血脈,也沒能保住她。不過還好,在他臨死之時還能見到一個可以托付的人,終於將藏匿半生的兩個秘密說了出去,他是個可信賴的人,一定能夠救出盧夕月,然後做好賀雲暖未曾做好的事情。


    楊破雲再催真氣,卻無濟於事。因當年強逼盧夕月入宮之事,楊破雲對他頗有恨意,可當他在自己麵前死去的一刹那,楊破雲內心裏充滿著失落和悲哀。


    他當年以為自己拋棄掉一切轉身離去,就可以忘卻煩惱開始新的生活,他想的太簡單了,那隻不過是少年人無助時候的任性,是故作灑脫的逃避。


    現在他迴來了,雖然盧靖秋已被奸人害死,但至少盧夕月還有活著的希望,她身懷龍種,這幫閹狗再兇殘,也不過是帝王家的奴才,是萬不敢對盧夕月下手的。


    可是這世上還有許多他和盧靖秋不知道的事,例如閹黨最終對盧靖秋動手,並不隻是因為他和《燒餅歌》,還有一個原因便是盧夕月身上的孩子。自她嫁入皇宮的那一刻,便注定了一個悲慘的結局,那腹中的胎兒,不是她的護身符,而是他的催命符。因為司禮監大總管魏奉朝要煉製的長生丹中,缺一味極其罕見的引子,這引子有個名字,叫做炎龍胎。


    此事後話,暫且不提。


    劉老漢見盧靖秋已死,便對楊破雲說道:“你看他這個樣子,死了也是個解脫。我們如今能做的,就是讓盧大人安心上路,總不能帶著這一身汙穢去那邊吧。”


    楊破雲點了點頭,二人便抬起盧靖秋的屍身往外走,想尋個幹淨地方收斂。人歲已死,傷痕還在,幾處都已經見到森森白骨,身上蛆蟲不斷湧動,一抬之下紛紛掉落到地上。二人才知盧靖秋所受苦楚之甚,已超乎想象。


    楊破雲下意識的看向那些蛆蟲時,瞥見了盧靖秋臨死之前在地上點抹的血指印,馬上停下仔細觀瞧。指印分上下兩部分羅列,共有一十三個,有深有淺,排列怪異。又想到他臨死之前似乎說了一個玉字,分明是有事要向自己交代。


    “莫不是《燒餅歌》的線索?”想到此處不敢耽誤,趁那地上血印未幹之時,急忙撕下內裏衣襟完整拓了下來。他本不想蹚這趟渾水,但盧靖秋舍命也要保下來的線索自然是極為重要,等他日把盧夕月救下,親手給了她,也算是有個交代。


    他做這些之時,劉老漢不知從哪裏提了水桶進來。二人將盧靖秋屍身擦洗幹淨,搬至院中火化了,就地埋下。


    楊破雲默默念道:“盧大人你且在這裏安息,等我救迴夕月,便迴來接你。”這些做完已經快一個時辰,村中靜悄悄竟無一人來尋他兩個,楊破雲心念一動,大叫一聲:“不好!”急急忙背起劉老漢向村中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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