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自殺!


    舒曼聽見這句話的第一個想法,不是懷疑,不是驚訝,而是心疼。


    她仿佛看到了十五歲的江焱,原本無憂無慮,放浪不羈,可是卻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親眼目睹了自己的母親,從高樓上,一躍而下。


    舒曼那個時候不明白,不明白為什麽江焱的媽媽,那個一向笑容柔和、溫柔漂亮的女人,會拋棄自己的丈夫和兒子,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


    還是,在自己兒子的麵前!


    她難道就沒有想過,她的死,會給江焱造成怎樣的影響麽?


    那段時間,江焱表麵上看起來,和平時沒有什麽區別,但是舒曼卻還是細心的發現,每每他俊美的眼睛裏,都會不由自主的流露出痛苦和哀傷。


    即便他不說,舒曼也知道,江焱母親的死,是江焱心底、這一輩子都無法抹去的痛。


    而如今,他又舊事重提。


    舒曼側眸,定定的望著江焱,想要從他臉上看出些什麽,但是江焱神色平靜,說起這件事情,語氣也是雲淡風輕。


    輕的,就好像在談論一個和自己毫不相關的人。


    舒曼薄薄的唇上下翕動了一下,卻最終沒有開口說什麽。


    江焱:“你一直問我,那首《黑色星期天》,到底和我有什麽關係……”


    江焱身影低沉,像是浸透耳膜一般,說到這裏,不禁微微停頓了一下,轉過頭,直直的望著舒曼,一字一頓:


    “我媽媽死之後,我在她的電腦裏,發現了那首《黑色星期天》。”


    江焱說罷,隨即抿起了唇,隻留下一雙宛若梟鷹一般幽邃銳利的眼眸,看著舒曼,一瞬不瞬。


    舒曼心裏有些發緊,剛剛聽江焱說,他母親不是自殺的時候,她心底就隱隱的冒出過一個念頭。江媽媽也是跳樓自殺的,而喬飛那個案子中的兩名死者,付佳葳和蔣文月,也是跳樓自殺的。


    隻不過,她們兩個死之前都被催眠了,那麽江焱這麽說,是不是代表,江媽媽當年,其實也被催眠了?


    這個想法一湧現出來,舒曼隻覺得自己的心跳陡然間開始加快。


    如果這個猜測是真的,那麽江焱,又是什麽時候發現的?


    而那個給江媽媽催眠的人,又是誰?


    舒曼不敢輕易問出口,隻能迴看向江焱,而江焱深邃的瞳仁,篤定而又深沉,似乎,已經給了她答案。


    頓了頓,江焱隨即又別過頭,扶著舒曼,朝地下室走去。


    四周很安靜,安靜到,舒曼能夠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還有身邊,江焱沉穩的唿吸。


    直到這一刻,舒曼才發覺,隱藏在江焱身上的秘密,籠罩在他身上的迷霧,遠比她想象的,要多、要重。


    直到,兩人來到漆黑的地下室,江焱鬆開舒曼:


    “等我一下。”


    隨即,便走到一邊,按下了牆壁上的開關。


    突如其來的光線讓舒曼的眼睛有些不適應,她本能的眯起眼,但還是看清楚了眼前的一切。


    這間地下室裏,並沒有什麽怪異的東西,一張辦公桌,一排書架,一台電腦,一把椅子。


    這是……


    書房?


    隻是,這間書房好像好什麽地方不大一樣……


    對了!


    這裏幹幹淨淨,一絲灰塵都沒有,和整間空置已久落滿灰塵的別墅,顯得那樣的格格不入。一看,這裏就是有人在定期的清掃。


    會是誰?


    江焱麽?


    他說,這裏其實一直都沒有被賣出去,難道這些年,他一直都有定期迴到這裏?


    那麽,這間書房又是誰的?這裏麵,又藏著怎樣的秘密,會讓江焱對這裏這麽上心,甚至於,對於他所要給出自己的答案,也全都埋藏在這間神秘的書房裏。


    舒曼心底充滿了疑問,隨即詫異的轉頭看向江焱,就見江焱已經提步朝她走了過來,走到她身邊之後,又重新攙扶住她,輕聲說道:


    “跟我過來。”


    說完,便帶著舒曼來到辦公桌前,桌子上正放置著一遝文件。


    舒曼一眼就看見了文件封頁上的五個大字——


    “懲治者計劃!”


    這是什麽?


    舒曼本能的想要開口詢問,可是腦海裏卻陡然一個激靈。


    懲治者!


    這三個字,她好像在哪裏看到過。哪裏?哪裏……


    舒曼眼睛一亮,隨即定定的望向了江焱。


    江焱此時也正在看著舒曼,接收到她投射而來的確認的目光,江焱隨即輕輕的點下了頭,鬆開了扶著舒曼的手,將桌上那疊文件,拿了起來:


    “你想的沒錯,這個‘懲治者’,就是十幾年前,曾經轟動一時,最終卻又不了了之的‘懲治者’。”


    舒曼一下子說不出話來了。


    十幾年前,北城市曾經出現過一連串的故意殺人案,可是這個案子,之所以引起轟動,是因為兇手,並沒有引起老百姓的憤恨,反而他們叫囂著,崇拜著,那個站在高處,隨意奪取他人性命的人。


    隻因為,這個兇手,所殺之人,都是當時在社會上,曾經引起過輿論轟動,受到過道德譴責,卻最終沒有被法律所懲罰的人。


    當時舒曼年紀還小,原本對這個案子的了解並不多,可是剛剛好,舒曼的父親那個時候還活著,而且經手的,恰巧也是這個案子。


    當年這個“懲治者”,著實讓警察一番頭疼,可是最後不知道怎麽,竟然不了了之,淡出了人們的視線。


    當然,人,也沒有被抓到。


    一連串的兇殺案成為了懸案,直到現在,也沒有被破獲。


    可是舒曼怎麽想也聯想不到,原來懲治者竟然是一個計劃,而且此時,就擺在她的麵前。


    她看著江焱,一雙秀眉死死的擰結在一起。她隻覺得,自己仿佛就站在迷霧的前端,隻要張開手,就能將一切撥開,看見真相。


    隻是,這個“懲治者計劃”,和江焱,又有什麽關係?


    江焱此時正微垂著頭,額前的碎發遮蓋住了他的墨黑色的眼眸,讓舒曼看不見他眼底的光亮,到底滲透著怎樣的情緒。


    他看起來很平靜,可是不知道為什麽,舒曼卻仿佛能夠從他的身上,感受到一股濃濃的蕭瑟與冷意。


    片刻,江焱緩聲開口,聲音裏不帶一絲感情:


    “這間書房,是我父親的。”


    舒曼心裏咯噔一聲,本能的將懲治者和江焱的父親聯係到了一起。可是她沒有開口繼續追問,而是等待江焱自己說出口。


    既然他帶自己來到了這裏,既然他選擇不再隱瞞,告訴自己答案,那麽他最終,就會把他能說的一切,毫無保留的全數告知。


    果然,稍稍停頓了一下,江焱又繼續開口說道:


    “當年我母親的死,我一直很懷疑。


    你還記得,那天我們在酒吧第一次碰見,然後發現了蔣文月自殺,我當時就跟你說,蔣文月未必是自殺,眼睛看到的,也未必是真的。”


    說到這裏,江焱不禁抬起頭,朝著舒曼看了一眼。


    舒曼抿著唇,輕輕點了下頭。


    江焱:“我之所以那麽肯定,除了我之前給你提供的那些信息,還因為,我母親當年的情況,其實和蔣文月差不多。


    那時候,她已經計劃好了要帶我去旅行,甚至連機票和酒店都訂好了,可是突然間有一天,她帶著我去逛商場的時候,接了一個電話。


    掛斷電話之後,她的狀態就有些不大對勁,不管我跟她說什麽,她都不理,就像沒聽到一樣。


    那個時候我不了解催眠,不知道她被催眠了,隻是跟著她來到了商場的樓頂。


    她叫我在一旁等著,然後自己一個人,走到天台邊緣。


    我沒有跟任何人說過,其實我當時很害怕,後來也很後悔,如果當時我能夠有所警覺,或許,我就可以救下她。


    或許……


    她就不會死!”


    說罷,江焱突然間垂下眼眸,不再與舒曼對視,可是舒曼卻還是清楚的看見,江焱攥著文件的手,在用力的收緊著。指間的骨節,也因為用力,而開始泛起青白。


    舒曼心底一陣瑟縮。


    她從來都不知道,原來江焱這麽多年,一直都活在自責、悔恨、和愧疚之中。


    這一刻,她想要伸出手去抱住江焱,告訴他,不是他的錯。錯的,是那個對他母親催眠的人。


    可是,江焱卻在一瞬間仿佛平靜了下來,再次抬頭,墨黑色的眼眸裏,已經淡然無波。


    “母親的死對我的打擊很大,那段時間,我仿佛每晚閉上眼睛,都會看見她臨死的最後一刻,站在天台上,迴頭衝著我笑。


    然後,就跳了下去。


    而那個電話,也成了我心底最大的疑問,可是,事後我翻看母親的手機,卻發現沒有來電號碼。


    這件事,我沒有告訴警察,隻告訴了我父親……


    嗬,你猜,他當時什麽反應?”


    江焱說著,嘴角忽然間斜斜的向上挑起,露出了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笑。


    看著江焱這樣的笑容,一瞬間,舒曼隻覺得心裏仿佛有無數隻蟲蟻在啃噬一般,一時間,五味雜陳。眸光深深的望著江焱:


    “那……他當時,什麽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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