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家鎮外,一條偏僻的小路上,一道瘦高人影行色匆匆的趕著路,肩上背了個包袱,盡管走得很急,但每走一段,他都要迴頭看上一眼,似乎頗為不舍。


    忽然,一個輕笑聲響起,“既然舍不得,為何又要走呢?”


    那人嚇了一跳,走得更急了,可沒走幾步,路中間忽然多出一個人來,穿著月白長袍,頭上留著短發,麵目英俊,不是段千行又是誰。


    跑路的也不是別人,正是任忠。


    段千行神情淡漠的看著他,“有時候我真的很奇怪,明明可以逃過一劫的,卻偏要往死路上撞,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天意吧。”


    九叔此刻就在衙門守著,他原本也放棄了殺任忠的打算,可方才又忽然感應到那股微弱的法力印記有遠離跡象,這才立刻動身追了出來。


    任忠驚疑不定的看了他一眼,“你想幹什麽?”


    段千行白眼一翻,“這還用說麽?當然是送你上路了。”


    任忠冷笑一聲,“小姐都發話放過我了,你憑什麽?”


    “不憑什麽,”段千行笑了笑,“她放過你是她的事,我要殺你是我的事,兩者並沒有什麽關聯。”


    “你……”任忠大怒,“你這麽做,就不怕被小姐知道?”


    “知道又如何?”段千行絲毫不為所動,“她有她的原則,我也有我的原則,我的原則斷然不會以她的意誌為轉移,更何況……她永遠也不會知道的。”


    任忠心頭一涼,目光閃了閃,“如果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你願意放過我麽?”


    段千行愣了愣,嗤笑道,“我實在想不出,你還會有什麽秘密能抵得上你一條命。”


    任忠還算鎮定,甚至有些自信,悠悠問道,“你不想知道你拿走的東西是什麽?”


    “哦?”段千行神色微動,“是什麽?”


    這幾天一直困擾著他的問題就是那顆任老太爺化成灰燼後留下的乳白色珠子,他旁敲側擊的問過九叔,九叔同樣不知道其來曆。


    任忠淡淡道,“想知道的話,放我一條生路。”


    段千行略一沉吟便點點頭,“好。”


    不料任忠又說道,“你必須對心魔起誓,否則我信不過你。”


    段千行聞言露出些許意外之色,“你居然還知道心魔誓言!”


    這個世界雖有鬼神存在,但與後世一樣,誓言的約束力幾乎等於沒有,隻有舉行某種特定的儀式得鬼神見證,誓言才會有效,不過有一種誓言叫做心魔誓言,對玄門中人有著極大的約束力,除非廢掉一身功力脫離玄門,否則誓言一定會應驗。


    因為每一個玄門中人都有各自的祖師爺管著,冥冥之中等若有鬼神見證了誓約。


    任忠神色平靜道,“你別忘了,我的父親,也是玄門中人。”


    段千行恍然,猶豫半晌,終是點頭,“好吧。”


    說著他雙手平舉,拇指扣於無名指上,隨即雙手一合,捏了個怪異的手勢,“弟子段千行在此立下心魔誓言,倘若任忠說出秘密,便放他一條生路,否則叫弟子墮入幽冥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話音剛落,轟隆一聲驚雷炸響。


    他所用的手勢是茅山師門的特殊印訣,茅山弟子以此印訣立誓,相當於請祖師爺作了見證,空中有雷聲則表示祖師爺答允了,誓約即刻生效,不得違背。


    段千行瞥了任忠一眼,“現在可以放心說了吧,但有一點你要明白,如果你敢騙我,我殺了你也不算違背誓言。”


    “在下曉得,在下曉得……”任忠登時鬆了口大氣,神情也不似先前那般鎮定了,諂媚道,“段公子年紀輕輕,竟能得祖師爺關照至此,前途不可限量啊。”


    他是懂行的人,段千行誓言出口,祖師爺便立刻給了響應,說明此人天資極強,已得祖師爺關注,要知道並非每一個茅山弟子立心魔誓言都會這麽快有反應的,這就跟古時候九品芝麻官的奏折很難上達天聽是一樣的道理。


    段千行絲毫不為所動,“用不著拍我馬屁,說吧,那珠子究竟是什麽?”


    “其實,”任忠遲疑了下,“珠子具體叫什麽我也不甚清楚……”


    段千行神色一冷,“你在耍我?”


    “不不不,”任忠急忙擺手,“你先聽我說完,我隻知道那樣東西是家父與另一位高人一同設局,借用任老太爺的身體和寶地養出來的。”


    段千行眼底閃過一絲“果然如此”的神色,“你繼續。”


    “二十年前,家父偶得一寶地,本想留作己用,福澤後人,不想卻叫任老太爺威逼利誘強買了去,家父不忿之下打定主意要給任家一點小小的教訓,但一位高人找上了他。”任忠緩緩講道。


    段千行聽到這心念微動,“那高人就是石堅吧?”


    任忠猶豫了下,微微點頭,“不錯,他便是你們茅山派現任掌教,石堅真人。”


    “後來呢?”


    “石掌教具體跟家父說了什麽,在下並不清楚,隻知道一點,任老太爺命格奇特,世間難尋,若能將他煉成僵屍,必定不凡,有極大可能進階為傳說中的僵屍王。”


    人的命格分三六九等,僵屍與僵屍之間同樣有所差別,有些命格特殊之人,就算不用養屍地也極易變成僵屍,而那些命格平凡之輩,即使葬進最兇險的先天養屍地,也資質平平,進階極難。


    這並不難理解,若是隨便弄頭豬到養屍地裏都可以養出大魔王,豈不天下大亂了?


    任忠繼續道,“除了擁有極強的進階潛力外,任老太爺體內還會孕育一奇物,據說乃是由日月精華、山川地氣所凝聚,修道之人服之,可憑空增長功力,普通人服下,亦可滋補血氣,延年益壽。”


    段千行聽到這不禁怦然心動,難道那珠子真的是傳說中的天屍珠?轉瞬他又暗自搖頭,任老太爺命格再怎麽奇特,變成僵屍後資質再如何逆天,現在也隻是一頭飛僵而已,斷然不可能凝出隻有金月天屍才能孕育的天屍珠。


    “或許隻是石堅用某種特殊辦法弄出來的仿製品……”段千行略一尋思也就不再糾結這個問題,“所以你們謀害任老太爺,並將他煉成僵屍,自始至終都是為了那奇物?”


    任忠訕訕一笑,“也不盡然,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石掌教,煉屍的辦法也是他給的,家父從旁協助隻為報那奪地之仇。”


    他倒也幹脆,將鍋全甩到石堅身上。


    段千行自然聽出他話中有幾分不實,冷笑道,“是麽?如果隻是為了奪地之仇,以你爹的本事當時就可以報了,何必平白無故多等二十年?說他沒有別的企圖你信麽?”


    任忠愣了愣,苦笑道,“段公子這話未免抬舉家父了,當時任家權勢滔天,家父縱然有些手段,可要對付任家,仍是件難比登天之事,最多也隻能等任老太爺死後,在他墓穴做點手腳,慢慢削弱任家的氣運。”


    段千行臉上閃過一絲不信,在他想來,風水師的手段詭異莫測,對付一戶普通人家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


    任忠似乎看出他的想法,緩緩解釋道,“公子可能有所不知,一命二運三風水,風水敵不過氣運,氣運敵不過命數,任老太爺命格奇特,任家氣運如虹,可以說將前麵兩樣都占齊了,家父不過一個野路子出身的風水術士,又怎麽可能輕易對付得了。”


    段千行聽後不禁心頭一凜,以前他還真沒想過這一層,總覺得精通風水一道的高手能夠殺人不見血,略施手段便能叫人家破人亡,現在才知道這其中還有諸多限製,這也難怪,這三年他一直偏向斬妖除魔的道法,對於風水命數涉獵的並不多。


    “那董小玉又是怎麽迴事?”沉默片刻,他問起了董小玉的事。


    任忠怔了怔,“也是石掌教的意思,當時家父年事已高,不可能在這守個二三十年,石掌教又不能常來,便想了這麽個法子,利用董小玉報仇心切,叫她代為看守任老太爺的墓穴。”


    “恐怕不止如此吧。”段千行冷笑一聲,“納妾衝喜之事就是你爹傳出來的,派人圍住董家甚至打死她養母也是你們幹的吧,目的便是為了弄一隻厲鬼出來,好做你們最忠心的守墓人?”


    任忠臉色有些不自然,幹笑幾聲,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段千行嘴角掠過一絲詭異的笑容,“你還有什麽話要說麽?”


    任忠一愣,這話什麽意思,嘴上答道,“沒……沒了。”


    段千行點點頭,忽的扭頭看向一旁,“好了,你都聽到了,有怨報怨,有仇報仇,我就不插手了。”


    話音剛落,身旁一道身影漸漸凝聚,赫然是董小玉,隻不過她現在還有些虛弱,目光冰冷的盯著任忠,“原來是你們做的好事。”


    任忠見此麵色大變,朝段千行喝道,“你……你不守信用!”


    段千行攤了攤手,“奇怪,我怎麽不守信用了,你們有什麽仇怨是你們自己的事,關我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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