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威一番昏迷,也不知過了多久,隻聽得一個女子道:“喂……你別死啊……快醒醒啊!”正想開口說話,卻無論如何也張不開口,隻覺渾身上下輕飄飄的,如同身臨雲霧之中。


    忽覺得一股炙熱之氣,從背後靈台**而入,遍遊全身,隻覺體內元氣大增,心想:“他是誰?為什麽要輸送內力給我!”這時他神智稍輕,不禁緩緩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匹駿馬離自己三丈外的樹下吃草,全身雪白,身軀高大,四腿極長,渾身上下竟無一根雜毛。他認得這匹馬是一枝花的坐騎,急忙道:“是……大當家……大當家的麽?”


    “啊……你總算醒啦!嚇死我啦……我隻道……隻道你……”說話之人正是一枝花,他聽得郭威開口說話,知道他已醒轉,這才罷手。郭威道:“多謝……你啦……”一枝花微微一笑,這才將手臂收迴,隻見郭威身子一晃,便要向後倒去,急忙一把扶住,讓他靠在自己肩上。原來他一掌將郭威打倒,見他口吐鮮血,便即昏迷不醒,隻道他被自己打死了,又想他先前便已受了內傷,想要一走了之,但又於心不忍,這才以內力助他療傷。


    郭威見他恐自己摔倒,任自己依靠,不禁大為感激,道:“謝謝……謝謝你啦!”一枝花道:“你受傷極重,身子虛弱,快別說話了!”郭威抬頭看向他,隻見他麵如脂玉,睫毛甚長,忍不住道:“你真美!”一枝花一怔,跟著臉色一紅,嗔道:“你……胡說什麽?”跟著臉現怒氣,一把將郭威推開,道:“既然你醒了,我要走啦!”


    郭威被他推倒,不禁哎呦叫出聲來,一枝花情急道:“你……你……”說了兩個“你”字,便又長歎口氣,複將郭威扶起,道:“你再胡亂說話,我可要生氣啦!”郭威微微一笑,道:“大當家的……我知道了……你是女扮男裝……對麽?”一枝花一怔,隻聽郭威又道:“我早就猜到了……隻是不敢確定……”


    一枝花幽幽地歎一口氣,道:“原來你早已看出來啦?”其實她本就是女兒身,但整日與群盜相處,恐怕傳將出去,對自己名聲不好,這才一直作男子裝束。


    郭威笑道:“那日你去劫鏢車之時……我便已猜出來了,隻是一直未敢確定……咳咳……”一枝花道:“你受傷啦,快歇息些,別說話啦!”郭威搖了搖手,道:“那日我見你並無喉結……便已猜到幾分……但天下男兒沒有喉結的人也不少……有的不過是長得遲了些……”一枝花道:“那你今日怎麽猜到的?”郭威道:“就在方才……我瞧你耳垂上有針孔……”一枝花急忙伸手摸向自己耳垂,果然有針孔,不禁幽幽地歎一口氣,嗔道:“你既然猜出……為什麽還要當著那許多人的麵打我……”說到此處,不禁臉色一紅,又想起郭威那日打她屁股之事,瞬時間覺得臉上發燙,一直沒到耳根處。心中又是惱怒,又是一陣說不出的感覺。


    郭威道:“那日我出手冒犯……事後好生愧疚……總覺得對你不起……我……我……”一枝花道:“好啦……過去之事不提也罷,反正我也報了仇,讓你當著我眾手下的麵拉了一褲子……”正要說那個“屎”字,又覺得不雅,自己一個女孩子豈能說出這些汙言穢語,登時便已住口。郭威見她舊事重提,心中更是五味陳雜,有種說不出的滋味來,歎道:“是啊……咱們一筆勾銷啦……”


    一枝花道:“一筆勾銷?哪有這麽容易?我昨夜將你從皇宮救出,今早又以內力跟你療傷,你欠我兩次救命之恩,說什麽一筆勾銷?”郭威心想她說話不無道理,自己的確是蒙她所救,要不然早已沒了性命,微微一笑,道:“是了……你救了我兩次……我該好生報答你才是……”


    一枝花氣道:“你報答便報答,笑什麽?我瞧你定是沒安好心!”郭威道:“我哪有不安好心了?我是在想……”一枝花見他吞吞吐吐,言語中不盡不實,料想他也是在胡編亂造,問道:“在想什麽?”郭威笑道:“我在想……大當家的於我有救命之恩……我該當作何報答?可是我想了許久……大當家的身為關外盜魁……那是什麽奇珍異寶也都見過的……我能有什麽好東西……倒不如……”一枝花道:“倒不如什麽?”郭威笑道:“倒不如以身相許……報答大當家的救命之恩!”


    一枝花隻道他要說什麽要緊寶物,或是傳國玉璽,沒想到他口無遮攔,說話不三不四,登時臉色一紅,將他一把推倒在地,嗔道:“你……你這人好生無賴……”郭威被她又是一摔,渾身骨頭便欲散架一般,口中哎呦不止。一枝花知道他一向多謀狡詐,隻怕是故意做作,氣道:“你別裝啦……我又沒用力……”


    郭威道:“我被你一掌擊在肋下……隻怕肋骨都已斷了……哪裏經得起你這麽一摔?”一枝花見郭威滿頭大汗,顯是疼痛難忍,料想他所言不虛,心下不禁有些愧疚,低聲道:“那你還胡說八道?”


    郭威道:“我和你開個玩笑……誰知你這般小心眼?”一枝花氣道:“我小心眼?倘若我真是睚眥必報,你早已不知死了多少迴了?”郭威見她一臉慍怒,想起她本是關外盜魁,號令關外無數強盜的總瓢把子,若不是心狠手辣,那眾多手下焉能服從她?當下不敢再言語。


    過了良久,一枝花道:“喂!你幹麽不說話了?”郭威道:“我怕我一時言語輕薄……惹惱了姑娘,被你一劍割了舌頭……”一枝花見他一臉認真,忍俊不禁,走近跟前,將他扶起,道:“你再敢胡說八道,我真將你的舌頭割了!”郭威見她似笑非笑,似怒非怒,忍不住吐了一下舌頭,道:“別……你割了我的舌頭,倒不如一劍將我殺了……”一枝花笑道:“你的舌頭比你的命還緊要?”郭威道:“我盜王門行盜時,本就依賴口技騙人,倘若你割了我的舌頭,我哪裏還能學著貓啊、狗啊、耗子什麽的叫,去騙人家呢?”


    一枝花道:“你怎麽知道沒了舌頭便不能學貓啊、狗啊、耗子啊什麽的亂叫了?”郭威道:“那還用說,沒了舌頭連話都不能說了,何況學動物叫了。”一枝花道:“你又沒試過,你怎麽知道?或許沒了舌頭一樣可以學啊!”郭威搖頭道:“不能的。”一枝花唰的一聲,抽出一柄長劍,隻見她劍柄之上係者一串玉佩,劍身明亮鋒利,顯是上等利器,郭威道:“你……拔劍幹麽?”一枝花嘿嘿冷笑一聲,道:“我倒要割了你的舌頭,瞧你能不能學貓啊、狗啊、耗子啊等等這些小畜生亂叫了!”


    郭威心頭一顫,見她並非作假,忙道:“別……你別試了好麽……”一枝花道:“誰叫你愛胡說八道的?”郭威道:“我不敢胡說八道了……我認輸了……”一枝花冷哼一聲,隻見她手腕一抖,跟著手臂一轉,長劍已歸入鞘內,得意道:“怎麽?大名鼎鼎的郭雀兒也怕死?”郭威哼了一聲,卻不答話。


    一枝花道:“你怎麽不說話了?”郭威見她性格乖張,心下大有不悅,登時閉上雙眼,瞧也不瞧她一眼。一枝花道:“生氣啦?真是小心眼兒?還說別人小心眼兒呢!”郭威道:“我才沒生氣!”一枝花笑道:“啊哈……你明明就是生氣了!”郭威氣道:“我哪裏敢說半句話?萬一說錯了,又要割我舌頭……”


    一枝花暗笑:“原來是生我的氣!”正欲說自己本是和他開玩笑,轉念一想:“這廝最愛胡言亂語,且不給他好臉色瞧!”當下坐到一邊,不予理會。


    過了良久,兩人誰也沒有說話,一枝花暗想:“這法子果然奏效!”忽聽郭威啊喲一聲,一枝花不知他又搞什麽鬼名堂,更不理會。隻聽郭威道:“我得走了!”說著便搖搖晃晃的站起,一枝花急忙趕上前去,將他扶住,道:“你要去哪?”郭威道:“今日是天下第一英雄大會,我要去瞧瞧!”一枝花哼了一聲,道:“我道是什麽要緊之事?你還想去爭個天下第一?”郭威道:“什麽天下第一,都是狗屁!”一枝花聽他言語汙穢,不禁皺了一下眉頭,隻聽郭威道:“我是要攪亂阿保機的天下第一英雄大會!”一枝花道:“人家要推選天下第一的英雄,幹你何事了?”郭威道:“你道阿保機廣發英雄帖安著什麽好心了?他是借此時機,趁機籠絡天下英雄歸順他!”一枝花道:“何以見得?”郭威道:“阿保機皇宮中的侍衛大多是咱們中原武林人士,他以帝王之尊加封天下英雄,自然是要納為己用,若不然便是要將咱們中原武林人士一網打盡,他好趁機南下中原,一統天下!”


    一枝花道:“你不過是個區區小毛賊,倒操心不少!縱使阿保機沒安好心,天下習武之人也該不聞不問,既然他們來了,自然是都想爭個天下第一,憑你還能阻止了不成?”郭威頗覺她言之有理,不禁苦笑,一枝花又道:“再說啦,你受了重傷,站都站不穩,還想著去阻止天下英雄,那不是以卵擊石麽?倘若你真心要阻止,那也須你養好傷,晚上再去也是不遲!”


    郭威道:“為何要晚上去?”一枝花道:“你真笨!前來趕赴天下第一英雄大會的人少說也有千人,也不知要打到什麽時候能分出勝負,依我看來,即便是今晚也分不出勝負來。”


    郭威點了點頭,隻覺一枝花的見識遠勝於自己,心想:“不愧是稱霸一方的魁首!”這才又坐下,道:“大當家的,你年紀不大,懂得倒不少,可比我強太多啦!”一枝花見他言語真誠,心下歡喜,笑道:“你用不著拍我馬屁,故意討好我。”郭威道:“在下是肺腑之言,對你很是欽佩!”一枝花道:“好啦,好啦!你用不著誇我,隻怕你好話說盡,又該胡說八道了。”郭威微微一笑,道:“好吧,你料事如神,什麽都知道!”


    一枝花道:“唉喲,郭大俠言重啦!我一介小女子,怎會料事如神?”郭威聽到她稱唿自己“大俠”二字,急忙擺手,道:“大俠二字,那是萬萬不敢當的。我出身盜王門,說得難聽些,不過是做些偷雞摸狗的下流勾當,天下哪有這樣的大俠?”一枝花道:“古有流氓當皇帝的,說不定今日也有偷雞摸狗的小偷做皇帝的,那也是猶未可知之事!”郭威笑道:“大俠二字我已不敢當,更何況皇帝了!倘若我做了皇上,非要封你做……”說到這裏,見一枝花臉色一沉,便即住口。一枝花哼了一聲,郭威道:“我說將來我做了皇帝,封你做天下兵馬女大元帥,鎮守關外。”他本來想說“封她做自己後宮美人、嬪妃”等等之類的話語,一見她臉色大變,暗含怒氣,這才改口。


    其實郭威的原意一枝花自然知道,待見郭威忽然改口,這才臉色稍緩,道:“你這人就愛胡說八道,瘋言瘋語,倘若給你一個好臉色,你便找不著東南西北了!”


    郭威笑道:“那是你自己多疑,你隻道我說話顛三倒四,沒正經是不是?”一枝花哼了一聲,不再理會。此時將近中午,天氣大好,陽光透過林間樹葉照在草地上斑駁陸離,映在一枝花臉上,隻見她秀麗絕倫,頗有國色天香之色,郭威不禁瞧得癡了,心想:“她作男兒裝束已如此楚楚動人,倘若換作女兒裝,豈不是連天上的仙女也不如了?”


    一枝花見郭威不再言語,轉頭看去,見他正一臉癡相盯著自己,臉色一紅,道:“你瞧什麽?”郭威晃過神來,道:“大當家的,咱們兩個也算是萍水相逢了,你知道我的名字,但我卻不知道你的名字,你是不是該當告訴我啊!”一枝花見他竟貿然問自己名字,料想他又沒安什麽好心,冷道:“你叫我大當家的,或是一枝花就好!”郭威嘖嘖幾聲,道:“你模樣生的這般好看,‘一枝花’三字可配不上你。”一枝花聽他雖然稱讚自己相貌,但言語之中卻有三分帶著輕薄之意,當下冷道:“我生的再好看,隻怕也沒什麽淩姑娘啊、柴美人啊,生的好看,是不是?”


    郭威聽她語氣之中,有些酸酸之意,但又像嘲諷自己,當下吐了一下舌頭,不知該如何作答。過了許久,一枝花低聲道:“我姓殷……”郭威“啊”了一聲,顯是吃驚,隨即想起她的劍法超群,顯是出自名家,立時心頭一片明亮,驚道:“你是殷菩薩的後人……是不是?”一枝花點了點頭,道:“我叫知畫,告訴你也無妨!”郭威喃喃道:“殷知畫,殷知畫……”忽然一拍大腿,叫道:“是了!”


    一枝花一臉詫異,道:“你幹嘛一驚一乍的?”郭威道:“原來你叫殷知畫,但傳在江湖中,便被誤叫成了‘一枝花’是不是?”殷知畫嫣然一笑,點了點頭,道:“你很聰明,這都能想到!”


    郭威恍然失笑,道:“我早該猜出來的!”頓了一頓,又道:“昨夜將我打傷的那人叫殷未央,是你兄長,對不對?”說到此處,想起殷未央是阿保機的貼身侍衛,自己方出狼穴,又入了虎口,不禁暗自擔心,恐怕殷知畫奪玉璽便是為了送與殷未央。


    殷知畫點了點頭,道:“是!”跟著又歎一口氣,道:“我兄長不滿二十歲便已名滿天下,他一向心高氣傲,眼高過頂。我自幼便發誓,自己也要在二十歲前名揚天下,非要跟他爭個高下不可!這才遠赴關外,在恆山開山立櫃,做起了山大王。”


    郭威點了點頭,心想:“她一個姑娘家,孤身一人出關,竟然號令群雄。跟她哥哥相比,那也是強過不少了!”


    忽聽得“咩”得一聲,二人齊尋聲望去,隻見不遠處一隻山羊,正在遠處吃草,殷知畫叫道:“是隻綿羊,我去捉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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