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威縱身牆頭,幾個起落,已奔出十餘丈,隻見胡同內幾株大樹參天,當下縱身上樹,藏身在枝葉繁茂之處。過了好半晌,不見楊堅等人追來,料想宇文求善為得玉璽,定會信守承諾,正欲縱身躍下,忽聽得一人腳步匆匆,當下稟神凝息,月色朦朧之間,依稀像是李淵。見他腳步匆忙,料想他定是趕赴惡虎山莊要尋許掌櫃。心念一動,暗道:“我何不悄然跟隨,待他押著義父到半道上,那時我再出手相救,料想宇文求善聰明百倍,也想不到我會給他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想到此處不禁暗暗得意:“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倘若鳳凰兒聽我說出這般有道理話,定然會對我另眼相看。”


    待李淵一去,當即縱身下樹,但他知道李淵武功絕非泛泛之輩,不敢離他太近,隻是遙遙跟隨,待他出了胡同,已瞧李淵不見,不由心中大急。忽聽得馬蹄聲響,急忙縱身屋頂,朝著馬蹄聲處提氣疾奔,他輕功雖佳,但跟馬匹相比,卻是不如,未過片刻便漸漸離得遠了,耳聽得馬蹄聲漸漸變小,到得後來,再沒了聲息,當下忍不住一聲歎息。


    忽聽得身後馬蹄聲響,耳聽得一人說道:“師兄,明日就是天下第一大會麽?”另一人道:“正是,眼下須找家客棧歇息,待得明日師父來了,咱們再一同前往。”說話間二人已騎馬來至跟前,郭威待其中一人從身前過時,伸手疾探,那人哎呦一聲,已被他拖下馬來,叫道:“什麽人?”郭威更不答話,翻身上馬,雙腿一夾,喝一聲“駕”,策馬疾奔,追趕李淵去了。


    隻聽得一人叫道:“偷馬賊,別跑!”郭威絲毫不理,隻聽一人道:“算了師兄,別追啦!”


    郭威料想他師兄弟二人定是趕赴天下第一英雄大會之人,但事態緊急,也來不及致歉,促馬疾奔十餘裏,待見城外一片寂靜,急忙立馬凝聽,未聽見馬蹄聲響,心知李淵已去得遠了,再難以追上,隻得歎一口氣,這才調轉馬頭,迴至城內。


    此時已至夜深,他一路緩行,心中感慨頗深,眼下姨娘大仇已報,壓積心底十餘年之恨終於得償。待想到義父許掌櫃即將得救,眼下最為緊要之事,便是從契丹皇宮盜出玉璽,免得漢人之寶落在胡人手中。


    不覺中行至城中一條爛尾巷中,但見燈火通明,幾張小桌空擺在街上。隻見一個年逾六七十歲的老者,正立在灶台前忙活,見郭威到來,忙道:“羊肉串,砂鍋麵,上好的女兒紅,客官要不要嚐嚐!”


    那羊肉串本是遊牧民族日常所食,此處又是契丹都城,是以大街小巷人人均以羊肉為主食,郭威聞得肉味飄香,又聽得上好的女兒紅,口中早已涎水不止。將馬栓在牆角落馬石上,大咧咧地坐下,道:“老人家,好酒好肉盡管上!”


    那老者見他衣著雖是破爛不堪,卻資質偉岸,笑吟吟地道:“客官要幾斤酒,幾斤肉?”郭威道:“肉卻少些,來個十斤便是,酒嘛,多多益善!”那老者聞言大吃一驚,又細細打量一番,見他身後背著包袱,料想是江湖豪客,又恐他付不起酒錢,笑道:“客官,這許多酒肉,你吃得完麽?”郭威眉毛一楊,從懷中摸出一錠銀子,道:“吃完吃不完又怎地,怕我付不起你酒錢是不是?”隨手一甩,將銀子拋在老者跟前,道:“不須找零,快上酒來,快上酒來!”那老者將銀子拿在手中,喜笑顏開,道:“這就來!”當下搬了一壇酒,少說也有二十來斤。


    郭威且斟且飲,想起近日諸事,又悲又喜,不覺間已喝下五斤烈酒,待想到要救義父須將玉璽拱手讓給宇文求善,不禁眉頭微皺,心想:“義父隻因不想宇文求善得了玉璽,這才冒死將我從石牢救出,倘若我為救他性命,又將玉璽送與宇文求善,義父知道定要生氣不可!”想起義父一向孤僻,脾氣古怪,不禁搖頭苦笑。待想起今夜子時須先入皇宮打探虛實,探明玉璽所在,待第二日天下第一大會,群雄雲集,皇宮侍衛定當守護在阿保機身側不可,那時自己悄然入宮,玉璽豈不是手到擒來?想到此處,胸內愁緒盡去,不禁喜笑顏開,又飲了幾杯。


    正在此時,忽聽得一人歎氣,道:“天下男兒都是負心漢,你得以逃脫,抱得美人歸,卻丟下人家一個弱女子孤苦伶仃,好不可憐!”郭威聞得聲音正是朱邪未甘,不由心下一凜,隻見朱邪未甘腳步橐橐,緩緩而至,郭威道:“朱邪前輩,你好啊,咱倆又見麵啦!”


    朱邪未甘竟似不聞,坐在旁邊一條長凳之上,緩緩拉起胡琴,隻聽他唱道:“姹女癡情,幾度施展纖纖手。男兒好酒,數鬥入咽喉。可憐癡女,癡情付東流,掩泣走。男為盜首,卻把玉璽偷。”他唱得正是坊曲點絳唇,唱罷又喃喃自語,道:“可惜,可惜!為何天下紅顏多癡情,天下男兒多薄情。”


    郭威心頭一震,暗道:“他怎知我要去盜玉璽?”但聽他曲中意語雙關,那是說自己不顧淩雪,反而自行逃走,事後也不關她生死吉兇,反而來至皇城,對她不理不問。想到此處,不禁心下有愧,暗道:“也是怪我,誤了小雪妹子,也不知她現在何處?可遇見仇人了麽?”但聽朱邪未甘曲中之意,隱有淩雪癡情自己之意,當下心頭一顫,卻有股難以言喻之情,急忙問道:“前輩,她……她在哪?”


    朱邪未甘朝那老者道:“店家,勞煩打一壺酒!”那老者應了一聲,郭威又道:“前輩……”朱邪未甘不等他再說話,便即打斷,道:“閣下是問誰?”


    郭威道:“自然是朱邪前輩!”朱邪未甘道:“瞎子是問,你要打聽誰?”郭威臉色一紅,道:“是淩姑娘!”朱邪未甘嘿嘿冷笑一聲,道:“她可不是和你一塊兒麽?怎地卻問起瞎子來啦?瞎子雖說眼盲,卻非市井招搖撞騙的算命先生,又哪裏能算得出來?”


    郭威被他冷落幾句,不禁麵紅耳赤,一時說不出話來。隻聽朱邪未甘道:“可憐的姑娘啊,形單影隻,瘦骨棱棱,不想落入一群強盜手中,唉……”郭威心頭一震,急忙朝朱邪未甘拜倒,朗聲道:“還請前輩見告,淩姑娘現在何處,又被哪夥賊人擄去了?晚輩便是拚著性命也要將其救出。”


    忽聽一人聲音清朗,自遠處傳來:“自然是被我所擒!”郭威聞得聲音,不禁心下一凜,知道說話之人正是關外豪強魁首一枝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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