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韜點了點頭,他每想起“千毒教”三字時,都不禁打個冷戰,當下緩緩道:“千毒教是天下第一用毒大幫,傳聞他們教中之人均身懷劇毒,但凡手指頭沾下,便即當場斃命,連施救的機會也無!”


    “啊?這麽毒?”柴瑩驚道。


    “武林中人提起‘千毒教’三個字,無不膽戰心驚,若是有人無意間得罪了千毒教,不出一日,便莫名其妙的中毒身亡,沒人知道他是如何中的毒,隻知道中毒之人雙手將自己身上的肉,一塊一塊摳下來,直到全身潰爛。”郭韜這時提起時,也不免打個冷戰。


    柴瑩從未聽過這等事情,早已嚇得緊抓著郭威的小手。


    “師父,你方才還說中毒的人當場斃命,怎麽現下又說中毒之人雙手在自己身上亂抓呢?”郭威雖然聽得毛骨悚然,但遇見不明之事,還是要問清楚。


    淩敬搶道:“你真笨!他們既然號稱千毒教,自然不止一種毒藥,而是上千種毒藥!”


    郭韜稱讚淩敬一聲,又道:“但他們最厲害的不是毒藥!”


    “那是什麽?”淩敬、郭威齊聲問道。


    “蠱毒!”郭韜緩緩道出,“他們教中之人擅於養蠱,將蠱種在活人身上,蠱蟲便鑽入人的身體,有的鑽入腹內,有的鑽入腦中,隻要他們搖晃手中的銅鈴,那麽附在活人體內的蠱蟲,便在你的腦中亂咬,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說道這裏時,柴瑩哇的一聲,被嚇的哭出聲來,“老爺爺,你別說了!”


    但淩敬似乎還有不解之處,又問:“他們如此厲害,豈不是天下無敵?”


    郭韜歎了口氣,道:“是否天下無敵,我不清楚,但江湖中人隻要聽到千毒教三個字時,均躲開走,更沒一人敢惹!”


    “既然千毒教令人聞風喪膽,為何我卻沒聽過他們的名頭,反倒是聽人提起當今武林七大高手,‘南大刀,北無雙,四大天王殷未央’的名頭呢,難道他們七人比千毒教還要厲害是嗎?”淩敬侃侃而談,將江湖流傳最廣的這句話說出,郭威、柴瑩不由暗暗稱讚他見多識廣。


    郭韜哈哈大笑,問道:“那你可知他們七人分別是誰?”


    “北無雙’指的是我師伯‘西門無雙’的便是,但其餘幾人,我隻聽聞,從未見過,‘殷未央’我倒是聽奶奶提起過,說他與我是世交,但我卻從未見過他。至於南大刀嘛,他排在首位,想必他的武功最高,是天下第一。”淩敬一副得意的模樣,朝著郭威及柴瑩看了一眼,顯是炫耀,你瞧我便曉得這般多。


    郭韜黯然搖頭,喃喃道:“天下第一?嘿嘿……哪裏有什麽天下第一,都是江湖傳言,不足為信!要知道,習武之人每日都要勤練武功,一刻不得懈怠。然而武功進展每日都有變化,有的人勤奮了,武功便大有長進,有的人懶惰懈怠了,便會退步,又豈能因江湖傳言,而妄斷天下英雄?”


    淩敬、郭威均覺得這句話頗有道理,齊點了點頭,隻聽郭韜又道:“日後你們行走江湖,若是碰見敵人,千萬莫要小瞧了他的名頭,有的人默默無聞,實則身懷不露;有的人名頭響亮,或許是朋友間的吹捧,華而不實也是有的。”


    “是!”兩人齊聲應道。


    郭威道:“師父,我瞧你便厲害的很,雖然從未見你拔刀,但刀法之快,想必不再那什麽‘南大刀’之下!”


    “就是!”淩敬也跟著附和。


    郭韜見他二人說的真誠,不由得微微一笑,道:“你們知道什麽?我不過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艄公,以渡船為生,哪裏敢和‘南大刀’相提並論。”


    淩敬道:“南大刀如此威名,不知道他真名叫作什麽?”


    忽然一個聲音至上而下傳來,“敬兒,你當真不知道‘南大刀’是誰麽?”這聲音似乎很遠,但又像是在耳邊說起,淩敬、郭威循聲望去,卻絲毫不見人影。但淩敬已從聲音聽出,正是自己的爺爺淩霄。


    “爺爺,是你麽?”淩敬叫了一聲,隻聽淩霄道:“南大刀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我知道了!”柴瑩拍手叫道,“是你爺爺,淩老神仙!”


    “哈哈……”淩霄的笑聲響起,“老神仙可不敢當,還是叫我老妖怪的好!”


    郭威聽淩霄也不否認,朝柴瑩道:“鳳凰兒,你真聰明,你怎麽知道老神仙便是‘南大刀’的?”


    柴瑩正欲解釋,隻聽淩霄又道:“可惜啊,老朽不是‘南大刀’……”


    淩敬忽然眼睛一眨,一把拉住郭韜的手叫道:“好啊,郭爺爺,原來你便是天下第一的南大刀!”


    郭威、柴瑩一齊張大嘴巴,顯是難以置信。


    郭韜臉色一紅,笑道:“你猜對了,卻說錯了!”淩敬一臉不解,問道:“我哪裏說錯了?”郭韜語重心長的道:“天下第一可不是我,而是你爺爺,淩霄。”


    “好啊,老艄公,你又嘲諷我了是不是?”這時淩霄的身形已出現在朦朧的夜色中。


    淩敬大唿一聲,快步跑到淩霄跟前,一把抱在他腰間,“爺爺,多虧了小雀兒和郭爺爺相救,要不然……要不然……”說著便嗚咽起來,顯然方才從惡狼嘴中逃生,已嚇得不輕。


    “好啦好啦,男子漢,哭什麽?”淩霄柔聲安慰,輕撫著淩敬的頭,這時郭韜等人已來至跟前,淩霄朝著郭威道:“嗯……你很好,很好!”


    他隻簡單的一句“你很好,很好”五個字,已然表明極為看重郭威人品,又同時稱讚他臨危不懼,沒有丟下同伴單獨逃走。雖然隻有短短五個字,但郭威比聽到任何稱讚還要歡喜。


    淩霄又道:“方才的事,我都知道了,小雀兒,你本可以抱著小雪逃命,再求我去救敬兒,卻不懼危險,豁出性命,要與敬兒他們生死與共,似這等患難與共,生死同當的行為,方是俠義心腸。”說著從懷中摸出一個小瓷瓶,“這枚千年朱蛤丹,老朽留了三十餘年,今日便贈與你,隻盼你日後多行俠義,莫辜負了你師父的一番心血!”


    “多……多謝老神仙……”郭威早已跪在地上,不住的磕頭,淩霄將他扶起,又道:“快拿著吧!”郭威這才伸出顫巍巍的小手,將解藥接在手中。


    柴瑩也跟著磕頭,“多謝老神仙賜藥!”跟著又站起拉住郭威的手,歡喜道:“小雀兒,你總算不會死了!”說話間,想起郭威為了救自己中毒,又為了自己而留下來共同抵擋惡狼,心頭一陣感動,便留下淚來。


    淩霄見兩個孩子感情篤厚,微微笑道:“好啦,你們幾個折騰了半夜,現下將近四更天啦,天都快亮啦,你們快迴去歇息吧!”又朝著郭韜道:“老艄公,如此良辰美景,何不去對飲幾杯?”


    “虧了你這吝嗇鬼,舍得了這寶貝。走,喝他娘的幾杯!”郭韜說著哈哈大笑,一手攜起柴瑩,一手攜起郭威,大跨步朝上走去。


    迴至穀中,淩霄與郭韜果然搬出美酒,對著明月,飲起酒來。郭威等人各自迴去歇息。柴瑩替郭威包紮了手腕上的傷,這才歇下,郭威獨自躺在榻上翻來覆去難以入眠,眼見東邊微亮,從懷中將小瓷瓶摸出,取出丹藥一口吞下,隻覺一股火熱之氣,在腹中燃燒,持續約盞茶功夫,隻覺得渾身上下暖洋洋的,說不出的舒服,不知不覺間已昏昏睡去。


    這一覺隻睡到中午才醒,隻見韓菲兒正坐在榻上,托著腮幫瞧著自己。


    “你醒啦?還困嗎?餓不餓?”韓菲兒滿懷關切的問道。


    “姨娘,鳳凰兒呢?”郭威四處張望,並未見柴瑩,心想定是和淩敬兄妹二人玩耍去了。


    韓菲兒道:“她見你兀自不醒,臉上氣色已經好轉,便央著郭老大俠護送她迴家去了。”郭威聽聞柴瑩不辭而別,心中稍有些失落,心想:“她自被獨孤鶴擄走,父母定是著急死了,迴去也好,等我學了武藝,便去尋她!”又見自己胳膊已由黑變為先前的膚色,知道蛇紅毒已去,不由得心情大好,但轉眼間又是一陣失落,“姨娘,既然郭大俠已去,咱們也該走了是麽?”


    “咱們今日便啟程好麽?”韓菲兒已將包袱收拾好,“我方才問過老神仙,他說此去向西約行二百餘裏,便是潞州境內啦!”


    “可是我想再住幾天,成嗎?”郭威察言觀色的看著韓菲兒,生怕他瞧出自己的小心思。


    “你是想再等幾日,等郭老大俠迴來,你好拜他為師是麽?”韓菲兒嘴角含笑,郭威究竟想作什麽,她自然一猜便知,“咱們身無分文便也罷了,何必在此叨擾別人,遭旁人冷眼呢?”


    郭威點了點頭,他知道自己無家可歸,唯一可以投奔的便是姑媽,現下淩霄已救了他的性命,如賴在此地不走,免不得遭人厭煩。


    “韓姨!”淩敬忽然從外麵進來,“郭爺爺臨走時不是說了嗎?讓你們多住幾日,他迴來之後,便收小雀兒為徒嗎?”


    “敬哥!”郭威見到淩敬進屋,歡喜道:“我師父當真是這樣說的?”


    “當然!”淩敬笑道,“今日間我奶奶還說呢,你和韓姨想住多久便住多久,沒人攆你們,也沒人會厭煩你們的。”


    郭威大喜,瞧著韓菲兒道:“姨娘,那……咱們還走麽?”


    韓菲兒臉色一變,淡淡地道:“既然如此,那你便在此住下,姨娘自己去潞州!”其實她並非急著想走,數月以來,風餐露宿,連頓飽飯都沒吃過,好容易有落腳之處,至少也須再過些時日,再行趕路,但一來她不喜郭威拜師,二來她之前富貴之時,曾有親戚投奔,在郭府中暫住過些時日,那時她親戚要走之時,她也是好言挽留,其實也隻是她麵子上的挽留,內心深處早就厭煩了那些親戚。現如今自己淪落至此,淩霄夫婦雖是好言挽留,她卻以自己之心,比他人之腹。


    其實人性本就如此,在你得意的時候,你未必會看得起窮親戚,窮朋友,但當你失意之後,去投奔親戚、朋友,大多會想自己的親戚、朋友也許跟當初的自己一樣。歸根結底,還是人心過於複雜。


    郭威見韓菲兒果真要自己趕赴潞州,無奈之下,隻得追出,“姨娘,我跟你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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