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颯然。


    卻沒有這數十枚暗器來得緊。


    老者忽然之間已從腰間抽出刀來。


    這是一柄奇怪的刀,刀的前端很窄,像是一柄劍的前端。刀的中部及尾部忽然變得極寬,又極其的彎,說是大刀,倒不如稱它為彎刀。像這樣一把刀,又怎麽會有刀鞘?它的刀鞘又怎會裝得下這把刀?


    眾人無心去留意他的刀,而是留意持刀的人怎樣拆解眼前狂風驟雨般的暗器。


    忽然間刀光疾閃,月光照射在刀身之上,折射而反的光,晃得人睜不開眼。


    “丁丁丁丁……”暗器撞擊之聲不絕。


    仙鶴門等人手中暗器不停,依舊向老者身上招唿。


    約過了半柱香時刻,仙鶴門手下暗器早已打完。


    但老者依舊毫發無損的立在當地,他的背,依舊是那麽駝。


    秋夜的風很冷,但冷不過老者的刀。


    在場眾人瞪大雙眼,似乎不相信這一切的發生。就連昏迷的郭威也醒了過來,癡癡的瞧著。但他心裏卻絲毫沒有感到寒意,而是一腔熱血,熱氣騰騰的沸血。


    “你……你究竟是誰?”崔三更的瞳孔睜得很大,似乎不敢相信這眼前發生的一切。他外號一鏢無血,是說他飛鏢出手,命中敵人之後,再將飛鏢拉迴之時,飛鏢仍舊沒有沾血,可想而知他的飛鏢快到什麽程度?但今夜他的飛鏢數次出手,連同手中的銀線也被老者斬斷在刀下,又怎能令他不會感到恐懼?


    “老夫是誰已經不重要了。”老者緩緩挺起腰,雙目中忽然布滿殺氣,冷冷道:“重要的是,從今往後,這世上再無你崔三更這號人物了!”


    崔三更瞳孔慢慢變大,這無疑是在宣判他的死刑。此時,他再也顧及不得先前出場時的驕傲、神氣,身形一縱,像一隻離弦之箭一般,朝遠處奔去。


    忽然間,老者身形一晃,眾人眼見刀光閃過。老者已經轉過身來,他的刀也不知在什麽時候歸了鞘。


    “啊……”這聲慘唿隻喊到一半,崔三更忽然變成兩個崔三更。不!確切的說,崔三更不知何時,已被一劈為二。兩個身體,向前疾衝了片刻,忽然間像是一灘肉泥一樣,倒在地上。


    好快的刀!好快的刀法!好快的身手!


    這究竟是一把什麽樣的刀?用刀的人,又究竟是什麽樣的人?


    秋風吹來,眾人不禁均打個哆嗦。不知是秋夜的風太涼,冷的令人直打哆嗦;還是老者的刀太快,快到令人心寒?


    忽然間一片寂靜,沒有一個人敢開口說話。


    老者又迴複到了之前的模樣,他的背還是那麽駝,腰還是那麽彎,雙眼還是那樣黯然無光。


    法會默默念了幾句往生咒,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小僧今日受教了,告辭!”他不等老者答話,轉身而去。


    仙鶴門等人早已嚇得哆嗦,但有一人撞著膽子,朗聲道:“鄙門幫主即刻便到,有種的就別走!”話一說完,揮手道:“走!先迴去稟告幫主!”跟著十幾人轉身去了。


    “多謝!”蘇千裏作揖行禮,“敢問閣下高名?”


    老者緩緩踱步走向郭威,邊走邊道:“同是天涯淪落人!知道我姓名又能如何?”待他走到郭威跟前,隻見郭威的臉,已經變得灰黑,再看他的臂膀,已經是一片烏黑,忙從懷中摸出一粒丹藥,“吞下去!”


    韓菲兒見這老者武功高強,知道他定有救郭威的方法,當下將丹藥接住,喂郭威服下,不停的磕頭,“多謝老神仙相救,多謝老神仙相救!”


    “且莫急著謝我,這一粒丹不過是護心丹,可暫抑毒性攻心,若說要救,老夫也沒有絲毫辦法!”那老者忽然間伸手,在柴瑩肩上輕輕一拍。


    柴瑩隻覺得一股暖流從肩頭遍布全身,渾身上下說不出的受用,頓時手腳靈活,忙跪在地上,哀憐道:“老爺爺,你這般神通廣大,還請你救救郭雀兒好麽?”


    “他叫什麽?”老者問道。


    “他叫郭威,我給他取了一個外號,叫郭雀兒。”


    “這樣說來,他與我倒是同宗了?”老者輕撫一下胡須,思慮片刻,“若想救他倒是不難,隻是……”


    韓菲兒一聽他話有轉機,忙將頭磕的如同小雞啄米一般,“隻是什麽?還請老神仙明說,便是上刀山,下火海,奴家拚得性命,也要救他!”


    郭威見韓菲兒這般,早已雙目含淚,哽咽道:“姨娘,老神仙會有法子的!”


    老者又歎一口氣,緩緩踱步,似乎在考慮什麽,過了良久,喃喃道:“聽聞那人是個仁醫,若他還留著那寶貝,斷然不會見死不救!”又朝著韓菲兒等人道:“走,我帶你們去!”說著一手提起郭威,拽開大步朝西而去。


    獨孤鶴望著老者離去,看著自己的斷臂,喃喃道:“此人究竟是誰?”


    蘇千裏冷哼一聲:“難道獨孤兄還沒猜出他的來曆?”


    “還望見告!”


    蘇千裏一字一字,慢慢道:“他便是南大刀郭韜!”


    “他便是南大刀?”獨孤鶴一臉驚訝之態,“南大刀,北無雙,四大天王殷未央!他位居當世七大高手之首,也難怪有如此身手!可惜,可惜……”說著又搖了搖頭。


    “可惜什麽?”蘇千裏揚眉問道。


    “可惜這世間任何良藥也解不開我的蛇紅毒!”


    “如此說來,那孩子無藥可救了?”


    “不錯!”


    “可惜,可惜!”


    “你撿了條命,又可惜什麽?”


    “可惜的是那孩子轉眼便見了閻王,獨眼神丐也要陪葬!”


    獨孤鶴忽然愣住,冷冷地瞧著蘇千裏,“你要殺我?”


    “不錯!”話音未落,蘇千裏已然縱身躍起,隻見他劍光一閃,獨孤鶴已經身首異處。他死都不會想到,庖丁解牛劍,竟然快到如此地步。他死也想不到,蘇千裏為什麽要殺他。


    賴青雲見獨孤鶴已死,拔出手中長刀,一招“披星戴月”朝蘇千裏砍去。蘇千裏身形一閃,向後退出丈許,“你非老夫敵手,去吧!”


    賴青雲還想再說什麽,但最終還是忍住了,一跺腳,離了這是非之地。


    夜,恢複了他本該有的寂靜。


    荒野間,寥寥數隻螢火蟲,安逸的飛翔。


    蘇千裏無心感慨,他知道賀一飛即刻便至,他須盡早離開此處。


    一片冷月寒光,灑在上官十二郎的碑上。


    曾經盜遍天下無敵手,號稱盜王之王的上官十二郎,想必早已化作一堆枯骨。他一生之中,盜遍天下不義之財,救濟天下百姓。而如今,卻靜靜的躺在不到丈寬之地。他的墳前長滿了草,他的墓碑前,還剩著些許燒過的冥紙灰。他的俠名江湖中卻再也無人知曉了。


    一個人行善一生,最終卻死得如此孤獨。一個人行善一生,而他的善名卻沒有傳揚出去。一個人行善一生,卻沒有得到善終。上天又為什麽如此的不公平,總是令好人短命呢?


    這就是世道!世道就是好人沒好報!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鋪路無屍骸。所以,人們才會在富貴與行善兩者之間,義無反顧的選擇了富貴。隻要能享盡榮華富貴,便是一生作惡多端,又何須管他人死活呢?


    上官十二郎一生隻收過一個弟子,而那個弟子卻像他一樣為情所困。


    他的弟子姓郭名韜,江湖人稱“南大刀”的便是。


    郭韜此時正抱著郭威趕往五岩山。


    五岩山中有一個穀,世人稱之為“藥王穀”。相傳唐初神醫孫思邈曾隱居於此,創立了“藥王門”一派。


    藥王門傳承至今,門中不乏高手。但門中之人,一生隻為行醫,從不過問江湖中事。這是上一代藥王門主郭燕飛大俠的遺囑。相傳郭燕飛活到一百五十餘歲才去世,但傳言隻是傳言,到底是真是假,沒人知曉。


    如今的藥王門主姓淩名霄,據傳聞,年輕之時曾是鹽幫少幫主黃巢及青衣樓少樓主的結拜把兄弟,更是丹江十二寨的總瓢把子。如今一晃三十餘年,淩霄早已沒了昔日的風采,現下隻不過是一個郎中,一個幫人醫治分文不取的郎中。


    江湖中總有許多怪人。他們不求財,不求官,不求名,一生之中卻行俠仗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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