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突然召見,被召的官員皆心裏有數。


    金華殿瑞華飄渺,金爐繚繞祥光。四名官員跪白玉階前,給龍椅上的孝帝行禮。


    其中兩名官員負責調查京都與城外命案,分別是:


    京兆府的劉大人,同僚稱劉京兆。


    還有武德司二把手的監司夏元菁。


    自司長離京,夏元菁便是武德司的話事人。


    除此之外,吏部和禮部尚書也在,四人各懷心事。


    孝帝沒讓四人起身,反而一步步走下白玉階,使俯首的四人大氣不敢出。


    接著響起朗朗的念誦:“《墨子法儀》有雲:天下從事者,不可無法儀,無法儀而其事能成者無有也。”


    劉京兆的鬢角劃下一滴汗珠,不敢動彈。


    “眾卿家認為此話如何?”


    四人沉默一息,夏元菁首先迴答:“綱紀滅絕,四海荒涼。”


    旁邊的劉京兆把臉皺成菊花,又劃下兩滴冷汗,他深知陛下準備問罪。


    “嗯……”


    沉吟之聲在四人頭頂掠過,爾後紅褐相間的衣擺闖入劉京兆的餘光。


    完了,他暗道。


    “以道為常,以法為本。”


    劉京兆突然感覺到有人拍自己的肩膀,不用問,肯定是陛下在拍。果不其然,耳邊傳來孝帝的話音。


    “京兆府乃執行綱紀法儀之地,若無偏頗,是故謀閉而不興,盜竊亂賊而不作,乃太平盛世。”


    劉京兆立馬表態:“臣殫精竭慮,為陛下除弊事!”


    聞言,另外三人為劉京兆默哀。


    “殫精竭慮?”


    他雖然肩膀一鬆,卻察覺陛下平靜的語氣宛如暗藏洶湧浪潮的大海。


    “劉卿家廢寢排憂,盡心竭力扶綱正法,但為何接二連三出現命案,一案比一案兇殘;為何集市出現質疑王法的傳單;為何集市上有人口出狂言卻還沒找到此人。劉卿家,你殫精於何處?”


    劉京兆瞬間四肢發軟,雙手顫顫巍巍地撐著地板。


    “臣……臣知罪!臣已經從傳單的紙張找到線索,已派人去搜查。不出時日,臣必定找到幕後主使!”


    一摞紙突然嘩啦啦地當頭劈下,然後散落地。劉京兆滿眼是歪扭的文字,耳邊恍然迴蕩嘲笑法紀的聲音。


    夏元菁和吏部封三書斜睨地麵的傳單,不由得蹙眉。


    “劉卿家,傳單上的話說得對嗎?”


    孝帝忽而一問,劉京兆啞口無言,迴答是或否都會觸怒。


    見他不敢迴答,孝帝問其餘三人,識趣的三人也不敢貿然迴答。


    “朕認為傳單的內容對極了。”


    劉京兆後脊發涼。


    “奉法者,則國弱。若朕不是老眼昏花、昏庸糊塗,怎會設立形同虛設的京兆府?怎會沾沾自喜認為武德司乃管理中樞?怎會讓賊人在朕的眼皮底下作亂而束手無策?是朕無能!寵奸近佞,有眼無珠!”


    金華殿迴蕩孝帝排山倒海的詰問。


    “陛下……”


    “劉卿家,命案已過一日,你所謂廢寢忘食是用在搜查林府卻無果疑似汙蔑之事上?還是沉迷於千絲萬縷的線索中不可自拔?”


    “夏卿家,接二連三的命案沒引起武德司注意嗎?是否區區老百姓的性命不值得武德司重視?還是武德司與各路勾結已不將己任放在眼裏,飲水忘本,百路盤踞?”


    劉京兆已經滿頭冷汗。


    目光如炬的夏元清卻鎮定從容。“迴稟陛下,武德司必定嚴查此案,絕不徇私枉法!”


    臉龐激動得微紅的孝帝看向手腳發抖的劉京兆。


    他急忙學夏元菁,表明會嚴查。


    封三書和禮部早有預料事態如此進展,前者抿緊唇。


    孝帝不動聲色地平複情緒,語氣平靜。“朕靜候佳音。近日坊間傳言名劍大會的事宜,是哪位卿家走漏風聲?”


    這迴,輪到封三書和禮部磕頭辯解。


    “罷了。朕聽聞老百姓對此事議論紛紜,大部分叫好?”


    禮部順著孝帝的話迴答:“迴稟陛下,坊間傳言南靖已有五十年沒有舉行過名劍大會,認為這次是南靖雄風大振的機會。”


    孝帝一瞥俯首的封三書。“封卿家當初對舉辦名劍大會頗有微詞。”


    “臣願意順應民意!”


    孝帝拂袖轉身宣布:“封卿家與梁卿家留下商討舉辦名劍大會的事宜,劉卿家和夏卿家先迴。三天內,朕要真相。”


    “臣領命!”


    劉京兆和夏元菁先退出金華殿。


    殿外,劉京兆不停地用袖子擦汗。“夏大人,陛下說的真相是對外宣稱的還是交予陛下的?”


    夏元菁冷道:“劉大人,武德司與京兆府所屬不同。”


    劉京兆愣了愣,訕笑不已。“下官知道,武德司乃直屬陛下管轄……”說著,他如夢方醒。“夏大人的意思是……”


    “陛下的話,反著聽。”


    劉京兆一身冷汗,慌忙說明白。


    嚴查勢在必行。


    晌午時分,更愛單獨行動的林佑龍決定自己調查,他在各個聘請了護衛的府邸附近徘徊。


    根據行兇衣裳的尺寸、麵料和目擊者證詞,他鎖定府邸的護衛。


    衣裳麵料細膩、款式修長,先排除身形魁梧的普通武夫。剩下的隻有武學院的武生和官員的護衛。


    而目擊者說,兇手一劍刺死藥店老板,如此快準狠,非實戰經驗少的武生能辦到。


    所以他尋找官員的護衛。


    其中,根據官場爭鬥,極有可能嫁禍林家的有幾戶,他先鎖定封家。同為四大家族之一,封家與林家不對付,而且封家的護衛修為更高。


    當他意圖翻牆進封家,聽見一隊人在大街匆匆跑過,然後聽見老百姓喊什麽又死人。


    林佑龍心感不妙,偷偷尾隨官兵去。


    官兵來到某個四合院,隨帶路的少年闖入臥室。


    一名投繯自盡的少年映入眼簾,桌麵放置一封遺書。


    劉京兆打開遺書細看,臉色大變。


    “此人畏罪自殺?因貧困沒錢交學費而打劫藥店老板?”


    “哇——不可能——”帶路的少年是死者的同窗,失聲大哭這不可能。


    “你與死者是武學院的學生?”


    “正是。”


    窗外的林佑龍握緊拳頭,怒火中燒。


    他知道這名少年不是兇手,隻是替罪羔羊!


    可惜案發現場毫無打鬥和外人來訪痕跡,屍體除了脖子的勒痕別無傷口。


    劉京兆不得不作畏罪自殺處理。


    入夜,一封密報送至禦書房。


    “這個時候安排人畏罪自殺,太急躁——應該說惶恐了。”


    孝帝拈著密報湊去油燈的燭火,燒毀。


    “接下來,朕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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