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首的一座巨大青灰色石碑上,整齊鐫刻著所有烈士的姓名。


    碑前的石階上擺滿了早已枯萎的花朵,想來曾經有不少人前來祭奠過。


    顧北親手將鮮花、花籃、花圈等祭品放在石碑前,深深鞠躬表達對烈士的敬意,然後才繞過這塊石碑,來到了後麵的烈士陵墓區域。


    每一座陵墓的前方,都豎立著一塊墓碑。


    顧北蹲下身來查看其中的幾塊墓碑,發現上麵刻著墓主人的信息。


    “崔小林,1885年至1902年,生於瓊州椰城,海軍少尉,在海戰中因滅火搶修而壯烈犧牲。”


    “王子發,1884年至1900年,生於瓊州舊港漁村,陸軍下士,在圍剿丁家叛軍的戰鬥中壯烈犧牲。”


    “李狗蛋,1887年至1903年,生於南洋五都群島,陸軍中士,在光複夷州的戰鬥中被流彈擊中,壯烈犧牲。”


    “……”


    雖然在這個時代滿15虛歲就普遍被認為已成年,但看著這麽多比自己歲數還要小的戰士們此時已經化作枯骨,顧北還是感覺胸膛上仿佛被壓了一塊大石頭,唿吸困難。


    放在前世,這個年紀的青年們大多還在中學讀書,最多也不過到了上大學的年紀,大部分都沒有跨入社會,戰爭和犧牲這種詞匯更是的離他們很遙遠。


    但是穿越到這個時代後,顧北也是終於親眼見識到了戰爭的殘酷。


    敵軍的子彈,可不會因為他們年輕而手下留情。


    田蒼見顧北一臉沉痛,主動走上前來安慰道:“顧總督,他們都沒有白白犧牲,一場場勝仗使咱們擴大了地盤,給更多百姓發放低稅農田,讓他們過上好日子。”


    “這樣的生活條件和社會製度,放在大慶本土,那是犧牲萬千人都做不到的,您不必愧疚和自責。”


    顧北當然知道這些道理,他看了一眼滿臉堅毅的田蒼,又看了看墓碑上顯眼的烈士名字,如鯁在喉,久久不能言語。


    直到左黎也走了上來開口勸慰,他才盯著墓碑緩緩道:“名字上的金粉都開始脫落了,今天該描金了。”


    田蒼聞言神色稍稍緩和,恭敬道:“早知道您會提這件事,我已經命人準備好金粉和毛筆了,等祭奠完畢就讓人給墓碑描金。”


    “不。”顧北緩緩抬起了手掌,“由我親自來描金吧。”


    後者聞言神色一滯,“您一個人……親自描?”


    “對。”顧北沉穩的點點頭,臉色莊嚴肅穆。


    田蒼神色間有些擔憂,怕耽誤了顧北的寶貴時間,“338名烈士,這可不是一個小工程啊,光描金恐怕就得幾小時。”


    其它地方的烈士陵園,也沒有總督親自給每一個烈士描金的。


    雙方的地位天差地別,按照以往的慣例,田蒼親自執筆已經是很對得起這些烈士了。


    不過看著顧北堅毅的眼神,田蒼和左黎猶豫半晌,還是識趣的住了嘴。


    很快,警衛兵們就將金粉和毛筆送了過來。


    顧北就這麽在所有人注視中緩緩蹲下身子,提起毛筆,蘸了一些金墨汁,然後對著墓碑上烈士的名字緩緩下筆,一筆一畫地認真描繪。


    雖然烈士中名字叫栓柱和狗蛋的都有好幾個,但他看著這些名字,卻絲毫笑不出來。


    這個時代的百姓們文化水平不高,起不出那麽多高雅的名字,而且由於小孩的夭折率很高,所以民間很多家庭都流行給孩子取一個好養活的名字。


    拴住、留住、鐵蛋、鋼蛋,這些名字看著就硬,好活。


    還有一些人認為賤名好養活,因此也有了狗剩、狗蛋。


    顧北神色認真,拿毛筆順著墓碑上的字跡凹槽,一點一點的用金墨汁塗抹。


    雖然他很早之前就練習過毛筆字,但真正描繪的時候卻動作緩慢,不一會兒就蹲的腿麻了。


    但他依然一個接一個的對墓碑描金。


    好在他隻描名字,所以整體速度倒也不慢。


    可是即便如此,想要把300多名烈士的名字全描一遍,估計少說也要花費三個小時。


    田蒼在一旁看得急了,忍不住開口道:“顧總督,您下筆不用這麽緩慢。輕重無所謂,速度快就行,不然一會兒該吃午飯了您都迴不去。”


    “而且這裏人多眼雜,不是很安全。”


    能來到烈士陵園觀摩顧北的百姓,全都被搜過身,確認他們沒有攜帶槍械,但是田蒼還是本能的感覺到擔憂。


    在他看來,顧北的這種描金手法,太磨嘰,也太優柔寡斷了。


    顧北聞言卻輕輕搖頭。


    “我怕下筆太重,驚擾了烈士的英魂。又怕下筆太輕,描不出他們驚天動地的往昔。”


    “跟長眠於此的他們相比,我累一點,多花一點時間,都是小事。”


    他依然保持著既定節奏,筆鋒緩慢的繼續描金。


    隻是手上的力道,稍微加強了幾分。


    田蒼聞言,當場呆愣在原地。


    而他身後的眾多士兵們,也都麵色一肅,露出敬仰和崇拜的表情。


    顧北能親自來到烈士陵園祭奠犧牲的戰士們,已經讓他們這些還活著的士兵非常感動了。


    但沒想到這位顧總督還能夠親手為所有烈士的墓碑描金,說出來的話也讓人肅然起敬。


    一時間,所有士兵看向顧北的目光都鄭重了起來。


    顧北,果然和大慶帝國的其他總督不一樣,他更有人情味兒。


    起碼他們從顧北身上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視和關切。


    而在外圍觀望的烈士家屬們,見到顧北這番嚴肅認真的舉動,也都感到非常欣慰,替自己生活在顧北這樣的總督治下而感到自豪。


    顧北描了十分鍾墓碑時,就感覺腿麻了。


    持續三個小時的描金,在場的500名士兵全都輪流休息了一次,但他這個總督卻沒有絲毫停歇。


    隻是累了就坐著個小凳子,繼續描金。


    此時他感覺自己描的不是墓碑,而是一名名戰士的人生。


    他甚至冥冥中有種感覺,像是能夠透過墓碑看到烈士的英魂,並且與他們進行精神上的交流。


    都說一將功成萬骨枯,但是親自麵對這些犧牲的烈士和他的家屬們,顧北還是感覺自己有些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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