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清菀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門口後,安舒笑微微地看著曹宗鈺,道:“清菀是個好丫頭,教養不錯,你從哪裏找來的?”


    “我離府十年,迴來後除了去府衙,便一直陪在你身邊,你說她是從哪裏來的?”曹宗鈺看著她,意有所指。


    “我也猜著是陰氏替你備下的,她選人的眼光倒是不錯。我見清菀,也難免心生憐意。”


    “你既喜歡,我便將她送到棲梧庭,與你做個伴,可好?也算你幫我解決難題了。”


    安舒笑起來,“走了一個清菀,再來一個花菀濁菀,大菀小菀,我這棲梧庭,可以直接改名叫洗碗廳了!”


    曹宗鈺無奈,心知她說得有理。他便能送走清菀,陰氏也照樣能塞來別人。這原是她身為繼母的本份,說不定這清菀還是在父親那裏稟明過的,顯示她賢德的人證。


    他對清菀本人,倒沒有什麽惡感,也不好針對個姑娘家下狠手,隻好就這樣一邊防著,一邊用著了。


    四下無人,輕咳一聲,開始說正事:“下午你交代我的事,已經辦妥了。你的衛隊甚明事理,十分配合。不過,此事要瞞下來,有兩層意思,有兩處關節。兩層意思是,我們得先確定,我們要瞞下的,是驚馬事件,還是被擄事件?”


    “這不是一件事麽?”


    曹宗鈺搖頭:“龍家馬場的人隻知道你們被驚馬帶走,並不確切知道是被賊人所擄。隻有李允順和張隱岱知道全部實情。”


    安舒明白過來,想了下,道:“龍家馬場人多口雜,要把驚馬事件也隱下來,怕是不可能。那便這樣,敦煌城中,他們要傳驚馬之事,便由得他們傳去。但我們曾被擄走的事,務必嚴令衛隊,不得走漏消息。祆教地堡之事,更是不能外傳。”


    “好,這便有兩處關節了。其一是觀察使王大人處,他有密折言事的權限,可直通宮內。不論是皇上還是太後,都可能收到他的消息。你若不想讓太後擔心,最好與王大人通通氣。朝廷自有製度,觀察使與節度使不宜交往過密。此事我便不好出麵,他也不會賣我的麵子,隻能你去了。”


    “沒問題,我原本也想著去拜訪王公公。”安舒點點頭,笑道:“這另一處關節,想必便是職方司了。”


    “嗯,張主事與我們共曆了這一場患難,我想著,他怎麽樣也應該留幾分香火情麵吧?”曹宗鈺對此倒不太十分有把握,“再說,此事無關軍國大事,你也沒怎麽受傷,他其實沒有什麽立場,一定要報上去。”


    安舒眨眨眼,忽地露出一抹頑皮笑容:“要不,勞動一下令妹,讓她去找張隱岱說說情?興許能管用。”


    “安康?”曹宗鈺自然知道她弦外之音是什麽,猶豫了一下,搖頭道:“張主事心思深沉,頗難揣測,我不想讓安康陷得太深。”


    安舒聽了,心裏老大不高興,板起臉來:“你不想讓曹安康陷得太深?那我呢?”


    “你什麽?”曹宗鈺一愣,難得地沒有明白她的意思。


    安舒白了他一眼,悻悻道:“你為什麽要讓我陷得太深?”


    曹宗鈺會過意來,一顆心似乎被蜜水融化,嘴角止不住上揚,眼睛裏閃著光,看著她微笑道:“因為隻有我一個人的話,未免太孤單,所以要拉你做個陪客。”


    安舒臉上一紅,伸出手指放到他唇上,警告他:“不準說甜言蜜語。”


    “你先說的。”他輕聲抗議,嘴唇觸碰到她手指,像羽毛一般柔軟。兩人心跳都漏了一大拍。


    安舒倏地收迴手來,看著曹宗鈺的眼睛,眼皮一眨也不眨地耍賴:“我沒有,你胡說。”


    曹宗鈺凝視著她,胸中有萬千柔情,卻忽地說了一件風牛馬不相及的事:“我知道你為什麽要在亭子裏用餐了。”


    “你知道?”安舒眼神閃了閃,輕輕咬住下唇,問道,“你說是為什麽?”


    “因為此刻若是在房間,你恐怕不能信任我——便是我,也信不過我自己。”曹宗鈺望著她,壓抑住心中的渴望,盡量用一種就事論事的語氣說道,“你知道的,我在你麵前,意誌極其薄弱,毫無抵抗誘惑的能力。”


    安舒輕笑了一聲:“你倒是老實得緊,不過,你還是猜錯了。”一雙如墨池一般的眼眸凝視著他,輕聲道:“我防的不是你,而是我自己。”


    這句話彷佛是某種神奇咒語,解封了汪洋洪流,挾帶著巨大威力,衝毀曹宗鈺辛苦建立起來的柵欄堤壩。


    當兩人恢複意識的時候,他們已經站在桌子旁邊,彼此在對方的懷抱中了。


    曹宗鈺低下頭,不停地吻她的嘴唇,臉頰,額頭,發絲,輕聲在耳邊喚她的名字:“安舒,安舒,我的安舒!”


    最後四個字出口時未經思量,一經說出,卻從心底裏爆發出巨大的快樂,以至於渾身都在輕輕戰栗,不得不連接幾個深唿吸,方能勉強控製住自己。


    安舒感受到他的欲望與克製,一雙手從他脖子處下滑,落在他胸前停住,略微用力,拉開一點兩人之間的距離,垂眸凝視自己手掌,感受著手掌下傳來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強健有力,迴想起曹宗鈺在幻境中說過的話,下意識地呢喃道:“我的。”


    這兩個字隻是懸停在唇邊,氣息流連,卻沒有真正說出口。曹宗鈺隻覺她說了什麽,又聽不真切,忍不住問道:“你說什麽?”


    “我說,”安舒清了清嗓子,微微抬頭看著他,含笑道:“看來在涼亭用餐也一樣不保險。”


    曹宗鈺失笑,用鼻子輕輕蹭蹭她的,說道:“你自己就是危險的來源,去哪裏找避險地?”


    兩人繾綣相擁,情意纏綿,眼中所見,盡是對方的眉眼笑顏,耳中所聞,隻有彼此的唿吸心跳,哪裏還能知道這世上風住花落,萬物凋零,已是仲秋了。


    一片巴掌大的梧桐葉飄落門口,屋簷的陰影下,虛掩的門背後,站了一個淺綠色衣裳的少女,顫抖的手緊緊捂住嘴唇,製止了那一聲已經到了喉頭的驚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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