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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女的床頂掛了項月白百蝶湖羅帳子,床上鋪了一張繡滿牡丹花的墊單。放了一個細沉木枕,天鵝絨的單被蓋住她的身軀。一股桂花香味若有若無,在房間裏飄蕩。


    左邊放著兩個直立大書架,擺滿了琳琅滿目木殼細紋的書,中間的梳洗台上放著兩個金胎雕漆小圓盒,右邊則是兩個兩米高衣櫃。


    史可奇站起來,瞟了一樣少女,她的頭扭向一邊,淩亂的秀發遮住了半邊臉,看不到容貌。


    蠻婆有什麽好看,還遮遮掩掩,他撇撇嘴。


    “篤篤”有人在敲門。


    “小姐醒了嗎,要是醒了我去給你打洗臉水。”是小露的聲音,她昨夜才著涼,一大早又趕來伺候主人。


    “唔”少女輕輕呢喃著,像是答應又像是夢囈。


    “小姐小姐,咳咳,我去看看開水房的水燒好沒,一會打了水過來。”小露輕咳兩下離去。


    少女像往常一樣伸了個懶腰,腰肢扭動,雙手向上一分。


    啊,好痛,她倏然醒來,看到捆住的雙手,雙眼一輪,半迷糊的頭腦瞬間清醒過來。


    哎,在自己家裏被綁架了。


    “等會你需要裝病,算了,不定引來一堆獸醫和老媽子。這樣吧,你配合點,大家都好過,我鬆開你手上的繩子,你不能出這個門,讓丫鬟進來和往常一樣服侍梳洗。”


    史可奇短暫停頓一會道:“然後找借口不要出門,飯菜送到房裏來,記得要多送幾碟菜。還有幾天估計我傷能好,之後一拍兩散,我不傷害你,你不傷害我。”


    少女的心在滴血......我用什麽傷害你?


    “你是聰明人,廢話不多說,昨夜看不清我手切木頭,現在表演給你看。”


    少女縮在床頭不住點頭,


    他全速一掠,她隻覺眼睛一花。


    “等等,那是我最愛的黃梨花梳洗台,請你不要毀壞它好嗎,哪怕少一個邊角。”


    史可奇聞言住手,但臉微沉下來,像淺灰色的雲,他一晃。


    “再等等,行行好,放過那張椅子,地板被它按住摩擦幾年都沒印子,少了它我的生活都不完整。”


    “那個是夜桶......請便。”


    烏漆漆的黑雲蓋在史可奇的臉上。


    嘎吉,一個難聽的金屬摩擦聲響起,他將一個銀質的細腳酒杯捏扁,示威性的遞到少女麵前,然後解開她手上的繩子。


    “等會你的丫鬟進來讓她關好門,我會躲在屏風後麵,隨時移動讓她看不到我,能明白我的意思?”


    少女等他解開束縛,轉到正前方,飛快的掃了入侵者一眼。


    入侵者大概剛到成年男人的年紀,一般這個歲數的族人,個個粗魯孔武有力,桀驁不馴眼神如刀。


    可他看上去弱不禁風,秀氣的臉上有幾道黑印血痕,黑色的眼眸如同孔雀湖的湖水一樣深邃,少女有一種湧上心頭卻又說不出來的感覺。


    這不像亡命之徒。


    “我既不會逃跑,跑也跑不過你,也不會叫救命,否則下場很慘是吧。”


    “對的,蠻婆。”


    “你......”少女被他一口一個蠻婆激怒,貝齒緊咬,扭過頭不看他。


    哼,就是一個土匪。


    一個細碎又輕快的腳步聲像踩著一陣風的雲飄近。


    “我把門栓打開,以屏風為界限,你不能跨界。”史可奇輕聲警告最後一句,拉開栓掠到屏風後。


    扣扣。


    “小姐我打好水了。”


    “門沒栓,進來,記得關好門。”


    小露用右膝蓋輕輕頂開門,雙腿一前一後跨過門檻,稍稍側身用後腳跟帶上門。雙手端著瓷臉盆,盆裏的水熱氣騰起,將她瓷白而精致臉龐升騰成霧裏的一朵白花。


    她將臉盆放在一個三角架上,走到床邊,彎腰撿起雙粉色的繡花鞋解開一字橫扣,左鞋放一邊,把右鞋虛放在離地半尺高的地方。


    “小姐,穿鞋了。”


    噢,少女雙腿從床沿垂下去,揉了下酸澀的雙眼,眼角一掃,那人已轉到屏風的側麵,僅露出一點衣角,繡了黑山白水的不透明屏風遮擋住他的身影。


    小露替少女穿好鞋,拿起她的左手搭在自己左肩上,右手輕摟住腰,起來走上幾步,扶她在梳洗台的椅子上坐好。


    她從昨夜的暖壺裏取些水在杯子裏,放上茉莉花香的牙粉,搖了幾下,將水灌入仰起頭的少女口中。


    等主人漱完口,找個開口壺接住廢水,然後放下壺。


    她拉過三角架,絞了盆裏的毛巾,水如斷線的珍珠一樣滴下。


    溫熱的毛巾熨帖抹過少女朝霞樣的臉,小露將抹過一次的毛巾放進盆裏,再絞過水,替她洗好臉。


    “小姐,最近我學了一種新發髻,可以替你梳一次嗎。”小露拿著白玉犀牛梳,替主人先理順一些打結的發絲。


    “小姐,好不好嘛,啊,在我手上寫什麽字,是救嗎?”


    屏風後風聲一響。


    “是寫秋天的秋字,我看你今天戴著口罩,還以為到了冬天,頭發上的事情你想弄就弄出花來吧。”少女幽幽歎氣道,風聲頓息。


    得到主人的同意,小露極為開心,道:“好,我開始了。”


    說完輕咳兩下,旋即止住,快樂的梳動著瀑布樣的黑絲。


    “傻丫頭,幹嘛戴口罩,怕咳嗽的口水噴到我?”


    小露使勁搖頭,也不管主人能否看見她身後的自己,道:“不是的,不是的,小姐,我上火了嘴角裂開一個大口子,很不好看,所以要遮起來。”


    哦,少女意興闌珊,眼皮垂下,但很快又睜開眼睛道:“這口罩的花色是你剛添置的年衣?現在給剪了,天賜節穿什麽?”


    “不是,不是”小露矢口否認,可在主人轉過頭眼睛一眨不眨的凝視下,聲音一點一點變小。


    小露放下梳子,捏著青布做的上衣衣角,鼓起勇氣道:“沒關係,我今年還會買新的花衣。”


    “真是傻丫頭,做口罩不需用這種布料,哎,算了,過幾天我給你另外的布。”少女捏了捏她嬰兒肥般的臉。


    “小姐,真的不用,你總對我好那麽我,我實在難以為報。”小露像下了極大決心,直視著主人的眼睛。


    “好吧,你堅持的話我不強迫,這幾天我有點犯困,你讓廚娘將飯菜送到房裏來,多送幾樣。”


    “記得和阿媽稟報一聲,說我......要繡鞋子不想出門,就不和她們一起吃飯。”


    “小姐,可是我覺得你精神好好,你不看看我剛做好的新發髻,很好看的,等會我還要服侍你穿衣。”小露道。


    銅鏡上發髻如雲,一片齊額的劉海恰到好處的飄在彎月似的眉毛上,兩排細小的辮子從頭頂紮到後腦,襯托的發髻精致又好看。


    這丫頭不知私下裏練習多少次,才能結的這麽好看。少女心裏微微感動。


    “謝謝你,真好看。”


    “不敢,都是小姐教導有方。”


    “誰教的,你不要變得和她們一樣,不說真心話,討好的話一套接一套。你先下去吧,穿衣我自己來,記得照我說的去做。”


    “哦,好吧,小姐,那我告退了,飯菜還是由我送來。”


    小露猶豫了一下,端著臉盆離去。


    史可奇將門拴好,陰沉著臉掠到坐在椅子上發呆的少女邊上,盯著她道:“你剛剛想告訴丫鬟救命?”


    少女點頭,然後閉上眼睛。


    她的反應出乎史可奇意料之外,既不抵賴,又不流淚乞求,而是幹脆利落的承認。


    “別逼我大開殺戒,萬一傷到你最親密的人,可就麻煩了,蠻婆。”史可奇快膩歪自己變成威脅光說不練的嘴炮,恨不能大打出手鬧上一番,不過真沒法對弱女子下手。


    “我名字叫廣可兒,請不要總叫蠻婆,再這樣,我要叫你蠻子。”少女頂撞他道,她也不知為何敢對窮兇極惡的入侵者這樣說話,或許是白天的陽光給了勇氣。


    不能打,還不能罵。


    史可奇鬱悶迴道:“知道了,廣可兒蠻婆。”


    “蠻子,就知道欺負婦孺。”廣可兒強嘴道。


    ......


    在兩人拌嘴的時候,一隻指甲蓋般大的金色蟲子悄悄從史可奇的衣服上跳到廣可兒衣袖上,悄悄往上爬。


    這蟲子是從舌頭上長異物的薩滿口中跳出來的,它附在他衣服上,努力到天亮還沒鑽到肉裏去,他體內澎湃運轉的氣息似有克製它的力量。


    本來蟲子可以選擇在半路上跳下來走掉,也可以在半夜裏爬上少女的床,但它天性狠厲,頗有不撞破南牆不迴頭的架勢。


    它一旦下口,他體內就有一股力量反彈,阻擋住它無法再進一步,就這樣搏鬥到天明。它狠厲卻不是蠢蟲,這時實在倦了,想跑到另外一具軀體去試試。


    蟲子無聲無息的爬到廣可兒領子上,猛地彈起,朝她脖子撲去。


    一道柔和而具超強吸引的力將蟲子吸住,史可奇眼疾手快打出一道掌風,左手的拇指和食指粘合,捏起這個蟲子。


    廣可兒好奇的看了看。


    片刻後,“啊”她尖叫起來,隻叫了半聲,就被早有準備的史可奇迅速地捂住嘴,開玩笑,薩滿看見這個蟲子都自殺了,他雖然不知道也不覺得蟲子有何恐怖之處,但還是做了準備。


    她掙紮著,要脫開他的控製,卻徒勞無功,見金色蟲子始終被他牢牢捏住,情緒總算慢慢的平靜下來。


    “你能不能別喊了,事兒真多,我算是倒了十八輩子的黴,攤上你這麽個倒黴蠻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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