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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不久,一個誰也意想不到的消息傳來,蠻族已攻下湘州北方的一個縣城,正揮軍南下,目標疑是湘州城。


    湘州位處於北周的最西南方,是八州中最窮的一個州,它的西麵是綿延數千裏的森林,這片原始森林裏傳聞妖獸橫行;南麵與南朝的八千大山接壤,僅有一條盤山道路通行,通往的商隊沿著彎彎曲曲的山路走上一百裏都難有人煙,強盜山匪林立。


    湘州既不是戰略要地,又不是錢糧稅收重地,不僅蠻族很少光顧,連南朝對這興趣也不大,因此遭受兵火戰亂較少。它東麵和北麵修有馳道,是湘州與外界聯係的主要通道。


    現在蠻族正沿著北麵馳道奔來,如果真是衝著湘州而來,剩下的路程不到三天。


    城中心的大鍾被敲響九下,每隔一會又響,持續一個時辰,警鍾長鳴,有持求援信件的騎者馳出。駐守湘州的雲夢軍全體取消休假,發放武器盔甲武裝起來。


    三更半夜,人們睡得正香。湘州府城外傳來一片巨大的馬蹄聲,迅速的傳入城內,警鍾長鳴,號角吹響。不久後有不少騎兵打著火把,分頭沿著府城大大小小的街道疾馳而過,大聲的重複一句話全城戒嚴,無命令任何人不得外出,否則立斬不赦。


    這話音隨著蹄聲走遠,由大到小,漸漸的沒了,唯剩城外隱隱傳來整齊的喊叫聲。這個點早實施戰時宵禁,戒嚴是宵禁的升級版,因為違反宵禁的處罰是“斬役罰”,的意思是根據情節嚴重可斬首、拘役、罰銀,斬字放前麵,威懾力十足,但比起戒嚴的立斬不赦就差太遠了。


    湘雅閣所在地屬於桂花坊,攏共三百多戶人家,一千多人口。蘭桂坊平常是卯時開門,亥時四刻落鎖,戰時宵禁是戌時四刻,管事的叫坊正。前者宵禁從現在時間的23點開始到天亮,後者是21點。


    官府建城時已規劃建造好各坊,桂花坊把屬於它的居民房屋用條石和臨街建築巧妙的圍起來,形成一個小型的簡易堡壘,留了兩個或以上的出入口作為居民出入,要上鎖的是出入口的大門。


    平時防盜,戰時防奸細和亂兵,需要時坊正會敲鑼打鼓召集各戶壯丁,持棍棒拿賊或防守。當然防幾個小毛賊和幾個遊兵散勇沒什麽問題,遇見高手或小規模以上的軍隊就是渣。


    需要協助守城的民壯已抽調到城牆,沒有收到上峰可動命令的坊正也必須保持坊內無人犯禁。


    桂花坊內熟睡的人們被嚇醒,多數人慌慌張張的穿好衣服,哆哆嗦嗦的在家祈禱平安無事。呐喊聲,廝殺聲時時傳來,戰爭不可抗拒的降臨,湘州府一片肅殺。


    湘雅閣後院的房間裏,史可奇和醒來的幾位同行交談著,房內的氣氛壓抑而緊張,話題聚焦於城牆能否守住,這也是一城百姓的性命所在。根據滿天飛的小道消息,這次攻來的隻有一萬多的蠻族騎兵,而湘州的雲夢軍有三萬多人。


    還聽聞附近幾州近十萬部隊來援,加上本州戰力強悍的土族人的軍隊已發兵,形勢對守軍十分有利。


    一邊是孤軍遠途跋涉而來,一邊做了準備,還有源源不絕的各路援軍。守方是攻方人數的三倍,擁有無數守城利器,隻需守住區區幾天就至少有一兩路援軍到達,天時地利人和全在北周軍這邊。


    幾人分析了這些因素,覺得寬心了不少。


    原來的紈絝副將李思成在軍中亂來,由於背景深厚,隻要不做出太出格的事,主將都不好管,被斬首後軍心反而團結一些。


    盡管廝殺聲不斷,幾人聊著聊著放下心來,緊張的氣氛煙消雲散,雲夢軍平時的操練蠻威武又好看,戰力應該不錯。


    也不知過了多久,打更的也沒報時,天還是黑漆漆的,幾人聊多了興致不再,昏昏欲睡。


    突然一片巨大的聲音正逐漸傳近。史可奇跳了起來,打開門走到院子裏,耳朵豎起。


    “城破了,大家快逃命”


    “我草,雲夢軍。”史可奇被震驚到了,三萬多人居然連一個晚上都守不住他有點不信,打開院門想去看個究竟。


    坊內的街道已有一群人提著棍棒,舉著火把奔跑。


    “各戶青壯快出來,拿上你家棍棒、長矛、菜刀,餘下家人收拾貴重東西,統統到牌坊大門集合。”有人焦急的喊道。


    是坊正,史可奇迎上去問城破否,卻被他毫不客氣的揪住衣襟,他兇狠的喊到“你怎麽沒武器,快去拿,馬上集合。”口水幾乎噴到史可奇的臉上。


    桂花坊很快亂了,青壯翻出趁手的家夥出門,老人婦孺手腳發抖的收拾東西,小孩子跑來跑去,嬰兒在母親的背上大哭。


    坊正無禮,史可奇本可輕輕鬆鬆放倒他,但見他額上青筋暴起,唇邊一溜水泡,心下一猶疑。坊正已放開手,繼續嗬斥一個像無頭蒼蠅亂跑的青壯。


    府城的西北麵已火光衝天,映紅半邊天。見這幅光景,傻子都知道大事不妙,史可奇沒理他,迴到屋收拾東西,幾個夥計已七手八腳的打好包。幾件衣服一裹,偌大的包袱還很空,他抓起包裹剛欲離開,眼角無意掃到床下露出一截東西,他用腳勾出來,是那塊奇怪的石頭,一直閑放在床下都快忘記了。他把這塊石頭踢迴去,到門口想了想,又折迴掏出塞進包裏。


    “史師弟,你在嗎”院外李大石喊道。史可奇應了聲,趕緊走出來。


    “師傅讓你把獨居的柳婆婆扶出來,她家在這條巷子最裏麵,門口貼了大大的喜字,很好找的,記得在牌坊大門處集合,盡量快點。”


    李大石和史可奇打個照麵,交待完畢後便匆匆忙忙走了。


    史可奇小跑起來,經過的民居家家戶戶都亮著燈,翻箱倒櫃吵吵嚷嚷。一會到了李大石說的那戶人家門前,裏麵點了燈,但安安靜靜的,與吵嚷慌亂的周圍環境截然不同。他敲門喊柳婆婆,沒人答應。再敲幾聲,門打開,有人提著燈慢慢走了出來。


    “柳婆婆”昏黃的燈光,照著提燈的人白發蒼蒼,史可奇再問了一句。


    老婆婆沒答話,眯著眼睛拿油燈照史可奇,說“少年人我沒見過你,你應該來這不久吧。”她的聲音蒼老而沙啞。


    “嚴嚴鎮北師傅讓我接你去牌坊。”史可奇本來想說嚴師傅,直稱師傅名諱不好,但怕柳婆婆不知道是哪個嚴師傅,所以用了全稱。


    “不去,孩子。”


    “城破了,不走會死人的。”史可奇見她態度堅決,忍不住說出事實。


    “不去,我要在這等浩哥迴來,如果走了,他迴來找不到我怎麽辦。”


    “浩哥是誰”


    “浩哥就是浩哥。”


    史可奇見她說話夾纏不清,方才走出來也慢,估計腿腳不靈活。將肩上包袱挽在手上,蹲下去說“婆婆你東西收好了吧,好了的話我背你走好不好。”


    柳婆婆爬滿厚厚皺紋的臉一沉說“跟你說了我不走。”


    視野裏能看見的這段巷子,已有很多人拖兒帶女,扶老攜幼的向外麵走。這樣拖著不妙,史可奇蹲著移步靠近柳婆婆,用手抓她衣服往背上引,打算強行背走。


    誰知柳婆婆一邊拚命拍打史可奇的手,一邊發出淒慘的哭音,引得幾人迴頭側目。


    史可奇慌忙撒手,柳婆婆放下燈,哭著進屋,好像找什麽東西,一會拿個盛著液體狀的木勺出來,對著他就是一潑。史可奇閃身躲過,有股騷味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是尿,史可奇無語,上門請人逃命,茶沒喝到一杯,險些嚐到薄尿一勺。


    柳婆婆丟了木勺,坐在門檻上大哭“打死我也不會走的。”哭半晌,不知是沒力氣了還是覺得這樣太瘋癲,止住哭,哽咽著說“鎮北是個好人,你是個好孩子,你走吧,我真的不走,如果再拉我,我就撞死在這。”半明半滅的燈光籠罩著她幹枯的眼窩蓄著的半顆淚水。


    史可奇見她一口一個浩哥,這應該是她的親人,有人接就好了,好心好意被潑尿,也罷,他張了張嘴從喉嚨裏擠出幾個止音,道別離去。


    柳婆婆倚門沒答,有點口齒不清的念著話星眸開,劍眉揚,紅粉引動龍泉劍深深天簾,淺淺人間,滿江都是青煙等你半生,終不見星眸劍眉的那臉,我彈著西風,等了一年又一年。


    等史可奇走的不見人影,那“等了一年又一年”的聲音還在巷子裏迴蕩,蒼老而沙啞。


    史可奇在人群擁擠的坊門前找到李大石說了柳婆婆的情況,本來想找嚴師傅的,卻見坊正等一群人圍著他火急火燎的說話,擠不進去。


    嚴師傅雖然不是本坊人,但威望高見識廣,武功厲害,坊裏有一票青壯還是他學徒,眾人找他當主心骨都覺得理所當然,連坊正也撅著屁股一顛一顛圍著他轉。


    “柳婆婆丈夫的名字有個浩字,她一向這樣稱唿他為浩哥。”李大石道。


    “師兄不是說她獨居麽,還有丈夫”


    “說來話長,也罷,看師傅他們沒那麽快討論完,我簡單說下柳婆婆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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