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維麵向眾人行禮:“今日我楊維不是喝多了酒說酒話!我隻是最後一次告誡你們——以不懼生死,不懼強權之姿來實現心中理想!不負少年!不負青春!望眾學子切記!切記!我楊維從來不以成敗論英雄!但願你們將來都問心無愧!”


    那一刻的楊維,鄭鯤看不懂?


    在鄭鯤心裏,楊兄隻是一個風度翩翩,溫文爾雅,才華橫溢的謙謙君子。


    而此時今日的楊維,竟然如此慨當以慷讓人心生敬意。


    鄭鯤想起父親對楊維說的話:“鯤兒天生叛逆,多謝楊先生從旁提點!”也想起如玉常常說的話:“煩請兄長近君子,遠小人!多與像楊先生這樣的君子往來!切莫倚才自視甚高!”


    鄭鯤不覺潸然:“鄭鯤感謝楊先生對鄭鯤的言傳身教!鄭鯤日後自當不懼生死,不負楊先生和眾位先生的教誨!”


    趙玨摟著鄭鯤第一次用認真的眼神,認真的輕輕言道:“他日的鯤弟,自是前途不可限量!”


    聽了趙玨第一次用這樣認真的眼神和語氣來安撫自己,鄭鯤心中忽然溫熱,也第一次用溫柔的眼神看了一眼趙玨,再向楊先生和眾位先生深施一禮。


    趙玨也向各位先生和學子抱拳行禮。


    鄭鯤又轉身向眾學子行禮:“鄭鯤向來任性,多謝眾位仁兄對鄭鯤的寬容與抬愛!往後餘生希望你們一直都在我鄭鯤的身邊!”


    齊俊見鄭鯤如此,更是泣不成聲:“鯤弟所言,即是齊俊所言!”


    眾學子齊向眾先生行禮,再次感謝先生教誨。


    眾學子又相互行禮,感謝幾年同窗情誼。


    鄭鯤眼含熱淚,放聲高歌:“新豐美酒鬥十千,鹹陽遊俠多少年。……孰知不向邊庭苦,縱死猶聞俠骨香!”


    趙玨立即與鄭鯤唱和《少年行四首》


    新豐美酒鬥十千,鹹陽遊俠多少年。


    相逢意氣為君飲,係馬高樓垂柳邊


    出身仕漢羽林郎,初隨驃騎戰漁陽。


    孰知不向邊庭苦,縱死猶聞俠骨香。


    一身能擘(bo)兩雕弧,虜騎千群隻似無。


    偏坐金鞍調白羽,紛紛射殺五單於!


    漢家君臣歡宴終,高議雲台論戰功。


    天子臨軒賜侯印,將軍佩出明光宮。


    眾學子和眾先生齊聲高聲唱響自是熱血沸騰,熱淚盈眶!


    趙玨再次是個少年!一個十九歲充滿激情的熱血少年!


    聽著鄭鯤在鄭泉的攙扶下唱著《少年行》而迴,鄭榮和鄭綱意味深長相互對視一眼。


    鄭綱欣慰的對鄭榮言道:“恭喜老爺,大少爺長大了!”


    鄭榮看著鄭綱有些擔心的言道:“鄭綱老弟啊,鯤兒還要吃很多的苦頭才不會這麽天真……”


    鄭綱臉上現出了擔憂之色:“老爺,那張誌強步步緊逼,可如何是好啊?”


    鄭榮搖搖頭:“且不去管他!先讓鯤兒把如玉接到京城再說吧!”


    鄭綱有些擔心的看著鄭榮:“老爺當真決定了要在這個非常時期讓大小姐迴京?老爺當真不好好考慮考慮大小姐迴京之事可能帶來不可預測的危險?”


    鄭榮歎了一口氣:“鄭綱,你相不相信如玉真的是為玉郎而來?”


    鄭綱也歎了一口氣:“老爺,恕老奴直言,大小姐如果真的是為百年趙府而來,那將是大小姐和大少爺的劫數啊!”


    鄭榮轉眼看著燈火下那滿園玫瑰再歎:“在劫難逃啊!這或許也是玉郎的劫數!”


    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


    鄭大少爺被一陣歡快的鳥鳴聲驚醒,朦朧中似乎發現有個人站在床前?


    鄭大少爺猛然驚坐,發現父親正充滿慈愛笑盈盈的看著他:“我兒醒了!今天天氣不錯!府裏的玫瑰花開得越發好看!我兒梳洗進食完畢後到我書房裏來一趟!為父有事情要和我兒說!”


    鄭鯤呆坐床上看著父親笑盈盈離去。


    鄭泉一邊伺候少爺梳洗,一邊欲言又止。


    鄭大少爺反問鄭泉:“你這廝,有何話要和本少爺說?”


    鄭泉趕緊搖搖頭。


    鄭大少爺優雅的,不緊不慢的吃著早餐:“鄭泉,楊先生今天來過鄭府嗎?”


    鄭泉還是搖搖頭。


    鄭大少爺忽然有些火起:“我說你這廝,今日怎麽迴事?一味的隻是搖頭?”


    鄭泉大著膽子迴鄭鯤:“大少爺,外麵現在傳得沸沸揚揚的…...”


    鄭大少爺一臉不耐:“你能不能把話說清楚!”


    鄭泉見大少爺火起急忙告訴鄭鯤:“大少爺,今天早上那蔣大人到府拜訪,說了好多什麽大少爺你才是今科狀元之類的話。老爺隻是笑而不語。後來呢,侯爺也來了……”


    鄭大少爺明白了:“你是說有人造謠生事編排我和玉郎兄!父親和趙叔父在商量對策!楊兄今日可曾來過呢?”


    鄭泉有些急躁言道:“聽楊真的意思吧,楊先生和楊大人去找趙公子去了!”


    鄭大少爺“噢”了一聲慢悠悠的吃完他的早餐。


    鄭綱有些著急的在鄭榮書房門外徘徊,見到鄭鯤來了,鄭綱臉上堆笑問鄭鯤好。


    鄭大少爺直接進了父親書房,見父親正站在大宋地域圖前發呆?


    看見寶貝兒子來了,鄭榮十分高興,吩咐鄭泉把門關好無事勿要打擾。


    鄭榮那滿臉慈愛鄭鯤不習慣,但還是給父親行了一禮問父親安好。


    鄭榮伸出雙手笑盈盈摟住鄭鯤的肩膀:“我兒此次春闈大放異彩讓為父好生驚喜!我兒不負青春少年有理想,有擔當,為父對我兒是刮目相看呀!”


    鄭鯤試探性的自謙:“鯤兒沒有為我鄭家考個狀元,榜眼的,實在有負江南鄭府世代書香,望父親責罰。”


    誰知鄭榮哈哈一笑:“我兒考了二甲第一名喜提傳臚已為我鄭府光宗耀祖了!至於什麽狀元,榜眼,探花我兒真的那麽看重嗎?”


    鄭榮見兒子懵懂了便得意的笑著說:“你祖父祖母來信誇讚你為鄭府增添光彩了!還說鯤兒比我強!當年科考為父進士前十!今年科考我兒第四名呀!的確比為父強!”


    鄭鯤用不相信的眼神望著父親?


    鄭榮再次笑了:“我兒休要管外麵的聒噪!是金子在哪裏都發光!鯤兒可知為父為何叫你來我書房?”


    鄭鯤答應得倒是幹脆:“父親一定是有要事要和兒子說!兒子一定洗耳恭聽!”


    鄭榮收斂笑容看著鄭鯤:“鯤兒,這一陣子我兒辛苦了!各種各樣的應酬讓我兒忙的是不亦樂乎!不日我兒就要下江南接你母親和如玉,還有如月迴東京!聽鄭泉說,劉敏,王勤也鬧著要去?這次下江南人多勢眾陣仗大呀!”


    鄭鯤心裏越發不明白了?


    鄭榮看著鄭鯤:“但是,為父心裏還是有隱憂!魏凱大人我兒認識吧?昨日還來過我鄭府!你魏叔父是淮南西路人士,進京做官好幾年了。前段日子想把家眷接來東京相聚,未曾想半路出了事,魏大人年方二八的女兒京娘被人擄走至今音信全無?想來我兒也聽說了吧!”


    鄭鯤點點頭:“父親是擔心如玉?”


    鄭榮兀自言說:“聽說魏凱的女兒才貌雙全頗負盛名?此案現在是懸而未破啊!如玉自幼便負有美名為父如何不擔憂?此次她們迴東京倘若出了事,你祖父祖母如何還能活?”


    鄭榮頓了一頓:“你母親又如何還能活?倘若你母親有何閃失,為父和我兒要如何活?我兒一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為父如何放心把你母親和如玉還有如月交付於你?”


    鄭鯤無語,若有所思看著父親。魏京娘之事楊維和他提起過,還說最近有不少如花似玉又頗有才情的女子莫名失蹤?


    因為沒有任何線索可以追尋所以衙門包括開封府都十分頭疼?


    鄭榮寬慰鄭鯤:“我兒休要煩惱!為父去了幾趟趙府,今天你趙叔父也已過府和我相商。為父已經和你趙叔父,玉郎,還有楊先生安排好了一切!此去江南我兒一切全聽玉郎安排,休要自作主張!”


    鄭鯤聽父親這樣說,心裏不快了,但是又不想表現出來。


    見鄭鯤無語看著自己,鄭榮反而笑了:“我知我兒心意,不喜玉郎與如玉多有接觸。我兒可曾想過,你一介文弱書生為何會在應天書院混的風生水起?我兒一定認為是我兒的好人緣吧!”


    鄭鯤反問父親:“難道不是嗎?”


    鄭榮搖搖頭:“我兒大錯特錯!你能讓自己在應天書院過得瀟灑自在尚可!但是我兒怎能護住那些被強權欺淩的貧寒學子?尤其是象齊俊這樣苦讀卻屢考不中被人霸淩了多年的寒門學子?”


    鄭鯤還真沒有想過這些事,他等著父親接著說……


    鄭榮一臉嚴肅看著鄭鯤:“我兒可曾想過誰會怕你一介書生?我兒在應天書院一唿百應,我兒又可曾想過是誰在背後為你撐腰?是江南鄭府,還是東京從四品鄭榮大人?我兒,是趙玨的少年老成在我兒背後為你撐起一片豔陽天!是那百年趙府的深不可測為我兒遮風擋雨,我兒方能無所顧忌啊!”


    聽父親如此說,鄭鯤不但驚訝甚至一臉不服看著父親。


    鄭榮平靜地望著兒子那不服的大眼睛:“我兒不服無妨!為父今日並不想說服於你隻是想提點你!”


    鄭鯤又奇怪了?


    鄭榮繼續言道:“想當年慶曆新政失敗,範仲淹大人被擠出朝堂病逝在貶謫路上!為父我連降二級,要不是有你趙叔父與我交好,為父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鄭鯤忽然懂鄭榮要說什麽了?


    鄭榮看著大宋疆域圖輕歎一氣:“朝堂之上,官家是個好皇上終還是仁慈了些!雖然出了不少賢臣明相,自然也會有不少奸佞讒臣!”


    鄭榮沒想到父親會和自己說朝堂之事?


    鄭榮搖頭看著大宋疆域圖:“我朝重文輕武讓一眾書生看到了希望,但是其中也有不少弊端!都說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讓一幫不懂軍事的文臣帶兵打仗,當真是紙上談兵呀!”


    鄭鯤似懂非懂看著鄭榮那臉凝重?


    鄭榮把鄭鯤拉到宋朝地域圖前:“我兒來看看我大宋疆域圖,告訴為父燕雲十六州在我大宋朝哪個版圖上?”


    鄭鯤忽然情緒激昂:“終有一日燕雲十六州會在我大宋朝的地域圖上!”


    鄭榮也情緒激動:“鯤兒應知收複燕雲十六州要靠那些上馬定乾坤的軍事人才而不是那些紙上談兵的庸碌之輩!範大人雖為文臣但是心中自有韜略,可惜病死在貶謫路上。你趙叔父有此雄心,受新政牽連,雖世襲了開國侯,還被官家封為忠武將軍,但是隻是有名無實的武散官啊!”


    聽鄭榮如此說,鄭鯤開始懂了,莫非爹爹今日要和自己認真聊前朝聊為人處事?


    鄭榮見兒子似乎開了竅:“趙家玉郎年少英雄文武雙全,將來必有所作為!此番進士及第官家親封他昭武校尉!若非一幫奸佞小人從中作梗,此番高中,玉郎早已飛身上馬奔赴邊關又何至於也隻是一個武散官!”


    一想到趙家玉郎的馬上英姿,鄭鯤心裏泛湧不由讚賞的輕輕點點頭。


    鄭榮語重心長:“我兒,為父與你說這些我兒可能暫時不懂!無妨!我兒將來出官為仕以後自會慢慢體會!”


    鄭鯤再點點頭看著父親。


    鄭榮示意鄭鯤坐下:“我兒喜提傳臚已是僥幸,終是歐大人和施大人惜才!至於傳說中的什麽狀元與我鄭府無幹自然也與趙府無關!我兒懂嗎?”


    鄭鯤雖然似懂非懂但是楊先生在那日餞行晚宴中已經說出了他的心聲。


    鄭榮希冀地看著鄭鯤:“此次春闈你們自封的應天四傑均上榜!與你交好的齊俊,徐威也上了榜!我兒應知這是我兒以後仕途上的本錢和利器啊!”


    鄭鯤一張俊臉寫滿了不解看著鄭榮:“本錢?利器?父親說的話兒子越來越聽不懂?”


    鄭榮見兒子不解娓娓道來:“有一眾好友與我兒同中進士又是同窗,如果再同朝為官這將是筆多麽難得的財富啊!將來我兒在官場上自是如魚得水有幫持有助推!我兒將來前程不可限量必定會有大作為!”


    鄭鯤一雙大眼睛閃閃發光看著鄭榮:“父親的意思是要兒子利用他們?”


    鄭榮有些好笑看著鄭鯤:“在鯤兒的心裏,爹爹竟如此不堪?我與你趙叔父正因為是難得的‘三同''知交才能讓你爹爹活到現在並且官居四品,鯤兒莫非還不明白嗎?啊……”


    鄭鯤自然是明白,隻是不願承認這個事實而已?鄭鯤更是覺得父親是在為自己一心想把如玉嫁給趙玨在找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鄭榮一臉欽佩讚道:“楊先生一個看似比我兒還文弱的書生,為人光明磊落兩袖清風慨當以慷,必是我兒大好前程的有力助推呀!望我兒珍惜!”


    鄭榮提到楊維並且對楊維十分認同,鄭鯤又覺得自己是不是誤解了父親?


    鄭鯤起身對父親行禮:“鯤兒多謝父親提點,兒子今日受教了!”


    鄭榮摟著鄭鯤用力的拍著他的肩背:“鯤兒,等著我兒的未必是一片清平盛世啊!今後強盛我大宋王朝靠的就是你們這些青年才俊啊……”


    鄭鯤怎麽也不會想到今日會與鄭榮聊朝堂聊政見,聊為人處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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