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這、這、這……”


    下三白眼驚掉了下巴,話都說不利索。


    其他人也都極其慌張。


    “問刀咋來的是吧?”


    一夥人失語,齊齊點頭。


    “我剛剛跟進林子裏偷襲,搶來的。”


    厲長瑛樂於助人,下三白眼一夥人有賊心沒賊膽,她就推他們一把。


    “我都是為了大哥!”她滿嘴忠心和膽氣,“一會兒人還不出來,他們肯定派人進去查看,咱們這時候再偷襲,削弱他們一部分的力量,還能搶到武器,隻要今天一舉殲滅他們,大哥以後就是做主的!咱們兄弟都吃香的喝辣的!”


    下三白眼握著刀柄的手顫抖,眼神漸漸浮起野心,隻是下不定決心。


    厲長瑛敢於像強者揮刀,鄙夷握刀隻會欺淩弱小的人,陰狠道:“我去偷襲,我會讓他們知道,我是為大哥赴湯蹈火。”


    她不顧幾個男人的驚惶萬狀,直接站了起來,再次走進了黑暗中。


    什麽“為大哥赴湯蹈火”?


    她這是陷大哥於水火!


    已經有口都說不清,下三白眼栗栗危懼,迫不得已,帶人悄悄跟了上去。


    另一頭,人販子們似乎察覺到異常——


    “怎麽沒動靜了?”


    “爽完了,緩著呢吧。”


    “他們也不行啊,歇這麽久,該不是腿軟了吧?”


    “哈哈哈哈……”


    眾人嬉笑時,鷹鉤鼻頭目謹慎道:“你們兩個去看看。”


    兩個壯漢搶著站起來,滿臉淫邪,沒有絲毫擔憂。


    兩人進到林中,起初還漫不經心,走了幾步,隨口唿喊了兩聲。


    “老石。”


    “大柱。”


    沒有人迴應,隻有蟲鳴和簌簌葉動。


    兩個人又喊了幾聲,還是沒有迴應,終於感覺到有一點兒不對勁兒,神色警惕起來。


    下三白眼蹲在樹後,鼻間有腥味兒,看著兩道粗壯的黑影一點點靠近,心跳如擂鼓。


    兩個壯漢背靠背防衛的姿勢,向前行進,口中唿喊不斷。


    忽地,一個壯漢腳下絆到什麽軟乎乎的東西,向前撲去。


    “你小心點兒!”


    另一個人語氣不好地斥他。


    跌倒的壯漢手下觸感異常,摸索了兩下,大吃一驚:“人在這兒!”


    “什麽……”


    下三白眼猛地舉刀跳出來,使出全身的力氣,砍向站著的人。


    “啊——”


    痛苦的叫聲響徹整個樹林。


    林子外,人販子們全都變了色,紛紛握起刀。


    難民們則傻了似的,全無反應。


    林中,幾個男人再下三白眼之後跳出來,拿起棍子砸向半蹲的人販子,迫使他不能起身。


    下三白眼舉起刀,狠狠插下。


    鮮血噴射,甚至濺到了幾人身上。


    幾個人胸膛劇烈地起伏,停定在當場,似是仍舊無法完全從剛才發生的事情中抽離。


    躲藏的兩個女人抱在一起瑟瑟發抖,大氣不敢出。


    林子外,一眾人販子紛紛舉起柴火,鷹鉤鼻頭目打量著難民們。


    難民們躲避著他兇狠的目光。


    頭目注意到少了哪些人,冷笑一聲,舉起燃燒的柴火,“你們逃不了,出來!不出來我就燒山了!”


    林子裏,其他人都望向下三白眼,等他抉擇。


    窄臉男人四下找了找,突然問:“那小子呢?”


    “那小子就是不安好心,還管他幹什麽。”下三白眼現在也迴過些味兒了,一發狠,“幹都幹了,已經沒有後路了,拚了!”


    帶著熱意的鮮血徹底激起了他們的兇性,其他人紛紛響應,兩個男人撿起刀,一起往出闖。


    “啊——”


    一行幾人舉著刀和棍子,聲勢浩大地從林中衝了出來。


    他們七個人,隻有三把刀,比蝦兵蟹將強不了多少,全憑著一股子硬激起來的不怕死的膽氣。


    人販子們皆不屑,根本沒把他們放在眼裏。


    下三白眼幾人也確實不堪一擊,沒幾下受了傷,本就處於下風,更滑坡了。


    下三白眼作為“大哥”,還有幾分急智,慌急之下大吼一聲:“匈奴人兇殘,他們就是蒙騙咱們的,早就打算好把咱們都賣到匈奴去,根本沒想帶咱們混生活!”


    難民們中間一陣騷動,一些助紂為虐的男難民們驚疑地望向打鬥中的雙方。


    鷹鉤鼻頭目甚至都沒有出手,手腕一動,刀光一晃,冷冷地威脅:“我看誰敢妄動!別怪我手下不留情!”


    一群難民霎時便縮起頭來。


    下三白眼一夥人中有人倒下了,血流了一地。


    潑皮站在難民中間,焦急不已,躊躇不前。


    萬一衝出去,不成,豈不暴露自己?


    他拿不定主意……


    人販子頭目瞧著這些懦弱無能不敢反抗的難民,輕蔑地勾起嘴角。


    “我敢!”


    隨著聲音,一個矯健的身影闖入。


    厲長瑛拎起一根火把,兩步跨到驢車上,站在高處,居高臨下,意氣崢嶸。


    “是你?!”


    兩方人同時震驚出聲。


    厲長瑛根本不與他們廢話,大聲鼓動難民們:“不反抗就得挨打!不反抗就是死路一條!你們的安分守己溫養了誰?!一群喪盡天良的豺狼嗎!”


    人販子頭目勃然大怒,舉起刀砍向厲長瑛。


    厲長瑛舉刀抗住,震得手臂發麻,仍舊在擲地有聲地高喊:“貧苦百姓就得像牲畜一樣活著嗎?女子就天生要忍受□□淩賤,隻能等著人拯救嗎?”


    “閉嘴!”


    頭目越發暴戾,刀刀致命。


    厲長瑛被逼得步步後退,偏不閉嘴:“一個人力薄膽怯,幾十個人還不敢反抗!是孬種嗎!”


    “想活就跑!恨就撲上去撕咬!”


    “就是要反抗,就是要見血,仇人的血才能洗透人的懦弱,洗刷掉屈辱!”


    她的聲音去了偽裝,依舊不柔婉,清亮而無畏。


    一張黑臉,映在火光下,眼裏頭是烈火焚燒,灼燒著每一個人的心。


    厲長瑛第一次真刀真槍地跟人打,經驗少之又少,與強敵對打遠危於普通的山野獸類。


    卻非血氣之勇。


    誰不怕死?


    不夠強又如何?


    勇者不避難,渾身是膽。


    心慫了,就永遠都是弱者。


    “三翻四次,千次萬次!就是不服!”


    什麽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什麽溫良守馴,沒有反抗的勇氣,憑什麽活下去?


    厲長瑛以向死而生之決心,聲嘶力竭地喊出不服,奮力揮刀,反撲向對手,氣勢淩雲。


    刀刃相撞,擦出劇烈的聲響,明明沒有火花,也好似火花飛濺。


    厲長瑛的鋒芒毫不掩飾地外露。


    人販子頭目在她的強衝之下,鬥勢竟然持了平,又漸漸顯露頹勢。


    所有人都震驚於這一幕,震驚於她一往無前,不被世俗所桎梏的勇氣,震驚於她身上迸發的旺盛的生命力……


    下三白眼他們一群人完全無法將現在的厲長瑛和先前的傻子看作是同一個人。


    魏家人更清楚地知道,她是個姑娘,是一個她們先前並未太過信任她能救她們的姑娘。


    震撼和羞愧同時灼痛了她們的心。


    潑皮滿眼的火熱,在人群中振臂一唿:“我們要自救!我們不能任人宰割!我們人多!我們能贏!”


    難民們蠢蠢欲動,隻是似乎還差一個契機。


    不能赤手空拳,潑皮率先衝到林子邊,折了一根粗壯的樹枝做武器。


    有難民陸陸續續效仿,也折了樹枝。


    一觸即發。


    人販子們作出防範之勢。


    下三白眼他們總算感覺壓力減弱,好像能活的希望湧上幾人的臉,激動非常。


    鷹鉤鼻頭目分神,被厲長瑛抓住可乘之機,乘虛而入,打得更兇。


    有一個人販子見老大隱隱弱勢,便要過去幫忙。


    “噗--”


    一把平時用來挖菜的短尖刀插進了他的鎖骨上方。


    血噴濺出去。


    人販子不可置信地扭頭,想要抬起握刀的手,最終重重地倒地。


    兇手是一個眉眼漂亮但瘦弱的女人,滿臉的血,一滴一滴地往下流,滿眼都是報複的快感。


    這些日子,她為了活下去,麻木屈辱地任這些畜生青天白日地糟踐,終於……終於……


    “都去死吧!”


    躲在林子裏的兩個女人舉著木棍,奮力衝了出來。


    這仿佛是一個信號。


    難民們全都動了起來,有的拚命地四散逃竄,抓緊機會逃離,有的懷著滿腔恨意撲向傷害他們的人,也有人偷偷摸摸地摸向驢車……


    潑皮衝向厲長瑛和鷹鉤鼻頭目,“我幫你!”


    魏家三個女人護著兩個孩子退到河岸邊,擔憂地望著厲長瑛和潑皮。


    魏璿緊緊攥著秀氣的拳頭,從前,她的手是寫字作畫,是拿針繡花的,可這一刻,她也極想去反抗什麽。


    明明她們懂得的比這些難民更多,讀了許多書,見慣了陰司算計,也嚐過了苦楚,為何就隻能等著人來救?


    她不甘。


    ……


    柴火掉落在地上,點著了草木,一塊兒一塊兒地燃燒著,照亮了周圍。


    兩個三個甚至更多難民圍住一個人販子,奪下他的武器,便像是成群的野獸撕咬獵物一般,圍著發泄恨意。


    一個又一個人販子倒下。


    厲長瑛和人販子頭目的打鬥在潑皮的搗亂下,難分勝負,甚至厲長瑛還因為要顧忌潑皮,束手束腳。


    潑皮完全沒有自覺,還猛烈地揮著樹枝,想要助厲長瑛一臂之力。


    厲長瑛感受到他的好意了,但忍不了他,瞅準個縫隙,一腳揣在潑皮屁股上,“起開!”


    潑皮翻滾出一丈多遠,暈暈乎乎起來的時候,滿身滿頭都掛了灰。


    而厲長瑛沒了妨礙,越打越猛,兩把刀打得豁口跟鋸子似的,又一次相撞後,“啪”地同時斷了。


    兩個人一頓,又同時扔下隻剩下半截的刀,開始拳拳到肉。


    厲長瑛揍了對方幾拳,也挨了幾拳,打得不可開交。


    潑皮舉著棒子在旁邊兒晃悠,始終插不上空兒。


    還是厲長瑛瞥見他的架勢,為了早點兒結束這場肉搏,趁機減弱了攻勢,用臉頰接了一拳,才放緩了打鬥。


    潑皮眼睛一亮,抄起棒子重重地砸在人販子頭目後腦上。


    棍子都折了,男人晃了晃頭,沒有倒下,兇戾地迴頭。


    銅、銅頭鐵骨……


    潑皮得意到一半的笑容僵在麵上,慌忙背手,試圖藏起兇器。


    剩下半截棍子在他身後支棱出來。


    像是嘲諷。


    鷹鉤鼻鐵拳揮向他。


    潑皮棍子一扔,極其熟練地抱頭蹲下。


    厲長瑛橫插過來,快狠準地抓住男人的手腕,身體翻轉,肩膀抵住,彎腰使力,一個過肩摔將人重重翻摔在地。


    然後片刻不停地抄起潑皮扔掉的棍子,迎麵敲上去。


    “咚!”


    鷹鉤鼻的眼神徹底渙散,仰麵倒在了地上。


    僅剩的四個人販子見勢不妙,帶著傷倉皇逃跑。


    一麵是深淺不知的河,一麵是危險不可測的山林,向前的路有難民們擋著,他們隻能朝著來時路狂奔逃命。


    難民們再是恨意難消,體力也不敵,漸漸便追不上。


    而就在幾個人販子以為逃出生天時,一柄獵叉橫阻在他們前方,來一個叉一個,來一雙叉一雙。


    最後一個人販子倒下,厲蒙收起獵叉,“我就知道什麽‘不戰而屈人之兵’在阿瑛那兒都是屁話。”


    魏堇不顧隱隱作痛地腳,快步向火光處跑去。


    難民們的“反叛”基本平息,傷亡皆有,而活著的難民,或站或坐,神色中盡是劫後餘生的恍惚,也有人看著自己的雙手,眼裏湧動著微妙的情緒。


    他們……自救了?


    魏堇、厲蒙和林秀平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副場景,好像大戰過後那樣慘烈,觸目驚心。


    他們第一時間尋找厲長瑛的身影。


    很容易便找到了。


    潑皮抱著厲長瑛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淚:“嗚~我以為我要被打死了,我活下來了嗚嗚嗚……”


    厲長瑛抽腿沒抽出來,雙手攥著拳頭,忍耐地合上眼。


    看在他鼻青臉腫,肯定吃了不少苦頭的份上,她忍!


    潑皮不知道他在挑戰她的極限,真情實感地哭:“嗚嗚嗚~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幹娘~”


    “啊!”


    “幹娘”實在忍不了。


    厲長瑛理智斷了,按著他捶,“我打你個幹娘!”


    潑皮抱頭慘叫,求饒:“女俠,饒命!”


    魏堇、厲蒙、林秀平:“……”


    真活潑啊。


    旁邊,幾道帶哭腔的激動聲音響起——


    “阿堇!”


    “小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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