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鵲一對上他的眼,立刻就忘了自己原本要說什麽。


    好美——也好可怕!


    喜鵲雖是已經看了他好幾次,還是會因為他那雙晶燦的雙眸而失神。這人若不是這麽枯瘦如柴,那麵貌不知道會有多傾國傾城啊。


    咦,明明傍晚時見他還雙頰凹陷、形容枯槁,隻是她現在為何有種他氣色變好、麵頰豐潤了一些的感覺?難道和他剛才吸入了那些灰影有關係嗎?


    「你沒事吧?」喜鵲脫口問道。


    「嗯。」獨孤蘭君瞄了她-眼,又閉上了眼。


    喜鵲眯著眼,拚命想說話,可一對上他的死人臉,她就嚇得牙齒抖得幾乎要咬斷舌頭的地步。老實說,他一對黑幽幽的眸子配上枯槁麵容,就算突然長出獠牙咬她兩口,她也不訝異啊。


    「那些……剛才……那邊死了一個老先生……然後有一道灰影朝你飛過去……不不……是很多道……」喜鵲牙齒喀喀喀地打起顫來。


    「我知道他死了,因為我剛用攝魂術收了他們幾個的魂。」獨孤蘭君冷聲說道。


    「收收收……魂!」喜鵲嘴角抽搐了兩下,差點就要號啕大哭出聲。「你為什麽要收魂?」


    「因為那些魂能增加我的預知力量,因為那些魂能用來補益我身體的元氣。」他微擰了眉,希望她會因為被這番話嚇到而閉嘴。


    「那那那……你既然這麽強……知不知道那個老人為什麽說他可以把人交付給我,還要我把那些人送到前頭的郭家村……」她頭皮發麻,愈想愈不對勁。


    「那個老人是個趕屍匠,負責把三具屍體趕迴前頭的郭家村。」


    「趕屍匠?」喜鵲絞緊十指,知道她現在像隻學話的九官鳥,可她沒辦法,因為她完全不明白剛才發生了什麽事。


    「他臨終前把屍體全交代給你了。」獨孤蘭君的唿吸愈來愈慢,因為體內正調整著方才新收進的魂體。


    「他……把屍體交代給我?」喜鵲拚命地搓著手臂,想搓去上頭的雞皮疙瘩。


    「對,所以你要負責趕屍。」


    她——要負責趕屍!


    喜鵲嘴巴大張,半天都沒法子合攏。最後,她決定往他身邊靠攏,顫聲問道:「如果我不敢呢?」


    「你已經接下了那個老人的攝魂鈴和小陰鑼,還有寫著死者卒年的黃符,你若是不把屍體趕到家或是把那些道具弄丟了,他們的怨靈就會跟著你一輩子。你會後背發寒、感覺肩膀酸痛,走路都像有人趴在你的肩背上……」


    喜鵲一聽,立刻飛步至老者身邊,撿起老者方才給她的東西,然後又立刻趕迴獨孤蘭君身邊,他至少是個人啊。


    「趕屍這事能這樣隨便交代的嗎?還有,你剛才說你收了他們的魂?」喜鵲盯著手裏的道具,抖到連東西都抓不住,因為她已經嚇到快魂飛魄散。


    「人死後,靈與魂會分散。‘靈’有執念、有記憶,掌控人的喜怒哀樂,是輪迴轉世的關鍵。‘魂’則是支撐人行住坐臥的原因,人死後尚能維持十日。我收了他們七成的魂,留了三成讓他們跟著你走,夠你用了。」獨孤蘭君閉眼感覺方才的幾條魂體從他的頂輪、喉輪、心輪,依序流入丹田後,又化成一股冷意迴流至頂輪,完全化作能被他所使用的能量。


    喜鵲緊盯著他,不安地扯了下他的衣袖,雙唇顫抖地問道:「那……那個老先生怎麽會說我是同行?」


    「他以為我是屍體。」獨孤蘭君依舊閉著眼說道。


    喜鵲在月光下看著他青白的臉龐,身子驀地一顫,嚇到很想痛哭一場,可她很快地擠出一個笑臉,用著討好的聲音說道:「你既然知道趕屍的這些事,不如你來趕屍,而我就負責把你養胖,這樣以後就不會有人誤會……」


    「不。」獨孤蘭君冰珠子般的雙眸朝她射去。


    「不好也得好。你會收魂,當然就會趕屍,我哪會趕屍!」喜鵲雖然怕他,但她更怕屍體,硬是把小陰鑼和攝魂鈴往他麵前遞。


    鈴鈴鈴、鈴鈴鈴……


    攝魂鈴隨著她的動作發出一串鈴聲,嚇得喜鵲驚叫出聲。


    咚咚咚、咚咚咚……


    樹叢後發出咚咚咚的腳步聲,喜鵲這迴直接抱住獨孤蘭君的手臂。


    獨孤蘭君感覺到被她握住的地方,有一股暖意正流入他的皮膚,讓他全身微微一熱。


    他皺了下眉,驀地推開她的手。


    「那是什麽聲音?」喜鵲瑟瑟發抖地問道。


    「你搖了鈴,屍體以為要開始趕路了。」他說。


    喜鵲白眼一翻,很想就此昏厥倒地。無奈她身體太好,昏倒不了。


    「屍體怎麽還會走路?」她從眼尾餘光看到三具套在黑布下方的屍體正朝著她的方向伸長雙手,頓時嚇到雙眼淚汪汪,連忙轉身來個眼不見為淨。


    「人死之後,靈先散去,魂才離開。這些人的靈早散了,隻是因為還要被趕屍迴家鄉,所以那個老人用了定魂咒貼在他們身上,好讓他們乖乖聽命三日。若是高明的巫師,根本不需要符咒,光是咒語便能維持魂體十日不退,還能讓屍體心跳繼續跳動,除了有脈動沒脈象、沒喜怒之外,一切仍是生前模樣。」他漠然地說。


    「你既然這麽清楚,不如你……」喜鵲怯怯地扯了下他的衣袖。


    「這種小事不需要我動手。」獨孤蘭君漠然地閉上眼。


    喜鵲瞪著獨孤蘭君,圓臉氣成了通紅,也不管他看不看得到,兀自伸手忿忿地指著他。


    「你你你……」喜鵲突然間放聲大哭了起來。「這種事哪是小事!是趕屍啊!」


    獨孤蘭君被她震耳的哭聲吵到不行,揚眸看向她——


    她哭得五官全皺成一團,豆大淚珠啪啪啪地滑出眼睛。


    獨孤蘭君頭一迴看清楚了這個梅非凡送給他的婢女的模樣——


    臉,圓的。


    眼睛,圓的。


    嘴巴,也是圓的。


    像顆包子。


    「哇!」喜鵲沒注意到他的打量,隻是揉著眼繼續大聲哭鬧道:「我不要趕屍!我膽子小!」


    獨孤蘭君雙唇一抿,低喝了一聲。「閉嘴。」


    「不要,除非你幫我趕屍。」喜鵲哭到膽子大了,漸漸覺得他比鬼及屍體可親了些,於是便扯扯他的袖子,嗚咽地說:「我這輩子隻趕過雞鴨羊牛,沒趕過屍。」


    「趕屍和趕雞鴨羊牛沒什麽不同。」他後退一步,甩開她的手。


    「當然不同!他們死了啊!」她癟著嘴,眼眶含淚地說。


    獨孤蘭君看著她瑟瑟發抖的身影,冷哼一聲說:「他們就算沒死,也會被你的叫聲吵死。」


    「你現在是在說笑嗎?」喜鵲仰頭看他一眼。


    獨孤蘭君臉色一僵,毫無血色的冷唇微乎其微地抽搐了一下,最後決定不與她計較。「你既接下了攝魂鈴,就得負責把他們三個趕迴家。」


    他背過身要走人,但喜鵲的手牢牢抓住他的衣擺不放。


    「不行,屍體死了就死了,還跟在我身後自己會動,我真的會被嚇死。萬一我被嚇死了,你對梅公子怎麽交代?」喜鵲連扯了好幾下他的衣擺,嘴裏不停叨叨念道:「不如我們找兩根竹竿撐在他們腋下,咱們一前一後地抬著他們走,這樣我雖然還是會怕,但至少不會那麽怕。這個主意很不錯吧,我聰明吧……」


    獨孤蘭君驀轉身,居高臨下地睥睨著喜鵲眼巴巴盯著人的圓澄大眼。


    夜風吹起他披散在身後的長發及白袍,升至天空中央的月光在他臉龐灑上一層銀白,喜鵲頓時屏住了唿息。


    他他他……他的雙頰是不是又豐潤了一些?


    「你可知道我是誰?」獨孤蘭君問。


    「是人。」這事讓喜鵲感動得想哭。


    「我原是東羅羅國的神官巫冷。」他再次用力扯迴自己的衣擺,眼眸閃過一抹怒氣。


    喜鵲的腦子還沒迴過神聽清楚他在說什麽,身子已經不顧一切地抱住他的手臂,生怕他扔下她和三具屍體獨處。


    獨孤蘭君感覺她身上太陽般溫暖的體溫穿透他的衣袍,他皺著眉想甩開她,偏偏她打定主意不管他怎麽轉向,就是硬要攀附著他。


    「你是神官巫冷,所以呢?」她怕他推開她,一臉討好地問道。


    「我精通星宿、洞見神鬼旨意,國家大事全需經由我占卜吉兇。」他說。


    「所以?」喜鵲皺起眉,不明白他說這些做什麽。


    「所以,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叫我去搬屍體!那種騙人而不入流的趕屍方式,本神官不屑用。」獨孤蘭君驀地抽迴手臂,在她跌倒在地時,快步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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