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了一整個早上,直到店裏的人潮漸漸少了,成曉霧和草兒才有空檔窩在員工休息室用午餐。曉霧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餓得肚子咕嚕叫了,她急忙的打開已經冷掉的雞絲飯,大口大口的吃起來。


    「霧,你看!」草兒指著最新一期的婚紗雜誌封麵上打扮得嬌俏柔美的模特兒,「阿蕾。」


    曉霧一邊嚼著口中食物,一邊湊過頭來看。她含糊不清的迴草兒的話,「人家已經不叫……阿蕾了,早就改……叫洪露華大小姐。」


    草兒欣羨的看著封麵上那個感覺既熟悉又陌生的女郎,深深的歎口氣,「唉!要不是發生了那件事,她哪當得了什麽大小姐,大小姐就是你了,至於她嘛—— 還是叫阿蕾。」


    曉霧扒了幾口飯,口齒不清的說著,「我才不……希罕,我寧可和你……們在一起,我喜歡……和你們……在一起。」


    草兒被滿嘴油膩的曉霧逗笑了,一把丟開手中的雜誌。「小心噎住了,吃慢一點。」


    剛剛經草兒這麽一提,曉霧的記憶不由得迴到八歲那一年,她、阿蕾和草兒都是育幼院的院童,某一天的午後,天空下起毛毛雨,一輛漂亮的黑色大車停在院裏,院長早在一旁等候著,車一停,院長便急忙撐起一把大雨傘上前迎接,一個漂亮的夫人,牽著一個麵無表情的小男孩一同下車,跟著院長一路走進育幼院裏。


    「霧,看到了嗎?那位夫人將是你的新媽媽。」院中照顧他們的大姊姊摸著她的頭,指著玻璃窗外的客人。


    新媽媽……曉霧心裏有些害怕、有些反感。


    她已經有媽媽了,記憶中她的媽媽好漂亮,記憶中的媽媽好溫柔,記憶中的媽媽躺在白色大床上,臉色就和床單一樣白。


    曉霧抬起疑惑的臉,看著對她微笑的大姊姊


    「你準備一下,待會兒我們一起去見新媽媽。」


    當大姊姊轉身離開小教室後,忽然﹁砰﹂的一聲大響傳來,接著是草兒驚天動地的哭聲。


    曉霧迴頭一看,就見阿蕾挑釁的對她冷笑,接著伸手一巴掌打在草兒的臉上,草兒哭得更大聲。


    「你幹什麽 」曉霧連忙奔過去拉住阿蕾一掌又一掌往草兒臉上、頭上揮掌的手。


    阿蕾不說一句話,隻用力的推開她,用力的掌摑草兒蜷縮在地上的小小身軀。


    「可惡!」曉霧飛身撲倒阿蕾,也一巴掌、一巴掌的打她。


    「放開她!」


    一個洪亮的聲音才響在曉霧的耳際,她立即被人推倒在一旁。


    被打的阿蕾開始放聲大哭。


    「別怕,我會保護你!」


    曉霧的目光迎上怒瞪著她的一雙澄澈的眼睛,一個和她們年紀相仿的男孩扶著阿蕾,讓阿蕾躲在他的懷裏哭泣。


    「你是誰?」曉霧知道他是那輛大車上的小男孩。


    「你是壞女孩,欺負人。」小男孩認為是曉霧弄哭了草兒和阿蕾。


    「我沒有。」


    「怎麽迴事?」院長聞聲急忙跑進來,大姊姊和那個漂亮的夫人則跟在後頭。


    「阿姨,她打人。」小男孩指著曉霧。


    「霧,這是怎麽迴事?」大姊姊皺著眉頭,抱起甫滿六歲的草兒。


    「我……」曉霧本想解釋,但當她看到那位所謂的﹁新媽媽﹂對她露出指責的眼光後,她忽然把話吞進肚子裏。


    「林院長,她就是曉霧嗎?」


    「……是的,洪夫人。」林院長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嗯,那這位小女孩呢?」洪夫人轉而溫柔的看著依偎在外甥身上的阿蕾。


    「她叫阿蕾,和曉霧同年,都是八歲。」


    洪夫人點點頭,「小風,你覺得阿蕾當你的妹妹好不好?」


    小風看著哭得楚楚可憐的小女孩,白淨的臉蛋、黑白分明的淚汪汪眼睛,心底生起了一股保護慾。「阿姨,我要保護她一輩子。」


    洪夫人微笑著點頭,「林院長,我看我們再另外談談好嗎?」


    林院長看了曉霧一眼,麵有難色,「可是曉霧她……」


    「林院長,我們到前頭說話吧!」洪夫人不容院長反對,逕自對外甥交代著,「小風,帶阿蕾……不,帶露華一塊過來。」說完就走出小教室。


    大姊姊看著曉霧、又看著草兒,緩緩的歎口氣,「霧,你是怎麽搞的,平白失去了一個大好機會……」


    曉霧噘著小嘴,按著適才被那小男孩推倒後磨出血的手肘。她討厭他們!她才不要那個不分青紅皂白就認定她有罪的人當她的新媽媽,她一點都不希罕……


    草兒注意到曉霧的筷子停了,推了推她,「喂,想什麽?」


    曉霧迴過神來,低頭又扒了一口飯,「沒事。」


    她欣喜的吃完最後一口飯。雖然她沒當成豪門大千金,但是能和幾個從小一塊長大的朋友合開這家麵包坊,甚至有餘力拿錢迴饋從小照顧她們到大的育幼院,人生最大的滿足無非如此了。


    守在櫃台的如如,探頭對著她們大叫,「霧,彩霞來電找你!」


    「知道了。」曉霧擦淨手,拿起掛在牆上的話筒,「彩霞,什麽事?」


    「霧,能不能請你幫忙,今天有家婚紗店開幕,向我們訂了二十個花籃,明天早上九點前要送達,可是小誠今天突然說家裏有事必須請三天假,我又不會開車,能不能麻煩你幫個忙。」


    彩霞是曉霧大學時最好的同學,她有困難,曉霧自然義不容辭。「好,我這裏有如如和草兒就夠了,明天八點我會過去。」


    「霧,謝謝你了!」


    「別那麽客氣。」


    掛上電話不久,店裏的客人又陸續湧進來,三人又開始忙碌了起來。


    忙了一陣子,曉霧總算有時間好好看看這間婚紗店,望著偌大的店內空間,她不禁發出驚歎聲,「哇!比我的店還要大上十倍……不止,二十倍都有。」


    落地玻璃櫥窗前陳列了幾套不同風格的婚紗及晚宴服,這可是所有女人的夢想呢,盼著自己穿上這些禮服後,能變成全天下最美的女人。曉霧貼在櫥窗上,兩眼發直的幻想自己穿上這些禮服的樣子。


    「喂,你快點去做你的事,別弄髒了櫥窗。」


    突然一個身穿俐落套裝的中年女子,不客氣的對曉霧大喊。


    曉霧穿著花店的工作服,又把一頭及肩長發塞進棒球帽裏,看起來就像個打雜的小弟。


    「對不起,你們的店好漂亮,我忍不住多看了幾眼……我立刻就去做事!」曉霧從小在育幼院長大,受人輕視、刁難慣了,麵對店家不友善的態度並不生氣。


    「霧,那個人就是這間婚紗店的經理,自以為高高在上,傲慢得要命,你別理會她。」彩霞在她耳邊輕語。


    她吐吐舌頭,「看起來很厲害的樣子。」


    「現在有一場模特兒的走秀,要不要欣賞一會兒再走?」彩霞可是興致勃勃。


    曉霧搖搖頭,「我還是早些迴去,不然如如和草兒恐怕要抗議了。」


    彩霞無可奈何的拍拍她的肩,「好吧,我這邊也差不多了,隻要稍待那位﹃高貴﹄的經理簽收完,我們就可以離開。」


    「那麽我先到車上等你。」說完,曉霧便獨自走向停在街角的廂型車,忽然見到一個小男孩拿著尖銳的東西,在一輛漂亮的黑色跑車上來迴刮著。「喂,你在幹什麽 」她出聲喝止。


    小男孩慌張的看她了一眼,立刻拔腿就跑,她追了幾步,便止步不追了,迴頭看著那輛跑車的慘狀。


    「哇!這種車的烤漆可貴了,車主一定得花大錢。」曉霧蹲下身來,以手指頭順著刮痕摸了一遍,「刮得可真深,那小鬼有夠狠……開這種跑車招搖,難怪引人側目。」


    曉霧歎口氣站起身,順腳踢了下輪胎,輪胎發出﹁通通﹂的飽滿聲音。


    「連輪胎都這麽高級,現在的有錢人啊……」她邊說邊準備轉身離開,冷不防一頭撞上一堵堅硬的胸口。


    她撫著額頭抬頭一看,一個高挺帥氣的男人正冷冷在看著她。


    「請問你想對我的車做什麽?」他富有磁性的嗓音帶著怒氣。


    先生?他竟然叫她先生?曉霧鼓起腮幫子。她哪裏像男人了?於是沒好氣的迴答,「沒有!」


    「那麽為什麽你要做這種事?」他已經把﹁您﹂改成﹁你﹂了,而聲音裏的怒氣又提升了一些。


    「做什麽事?」她不解的反問。


    「偷車,還刮車。」男子指著跑車烤漆一條一條的刮痕。


    「我沒有偷車,這個也不是我做的。」曉霧不理他,打算繞過他離開。


    「等等!」男子攔住她的去路。「你以為任意破壞別人的車,然後就能大搖大擺的走開?」


    她頭一偏,雙手交叉在胸前。「我已經說過不是我做的,你別亂栽贓。」


    雷風沒想到眼前這小子都被人贓俱獲了,竟還狡辯。


    他今天特地抽空捧朋友的場,順便接送擔任主秀的模特兒妹妹,當他正要取車時,遠遠即看到這小子蹲在他的車子旁邊,待他走近一瞧,車身已經被刮花了,而他竟然完全不認錯


    這種小痞子他看多了,總是見不得別人好,一定要搞破壞。他一定要好好的教訓他一下,讓他知道做這種事是要付出代價的。


    「我在一旁盯了你好一會兒了,你的一舉一動我都看在眼裏。」


    她懊惱自己幹麽多管閑事,現在卻惹來麻煩,明明是做好事,卻變成罪人。


    她的不語,看在雷風的眼裏反而變成默認,他捉住她的手臂,「走!」


    曉霧嚇了一跳,「你幹什麽?」


    「跟我去修車廠,你得為你的行為負責。你放心,我不會多要你一毛錢,但也不會少要你一毛錢。」他解鎖,拉著她打開車門。


    曉霧瞪大眼睛,死命的抵抗,「這件事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你別誣賴我!」


    「是這樣嗎?」雷風冷笑一聲,「勸你少狡辯,把錢準備好吧!」


    「你快點放手,不然我要叫非禮了。」


    「非禮 」雷風哈哈大笑。一個男人非禮另一個男人?


    雖然曉霧的聲音稚嫩輕快,但她穿著寬鬆的工作服,頭上的棒球帽又遮去了她大部分的容顏,雷風誤以為她是一個十多歲的小男孩。


    「我警告你,我可是空手道十段的高手,你別逼我出手。」她死命抵著車門不肯輕易示弱。


    「這麽巧,我雖然不是空手道十段,但我柔道三道、跆拳道兩段、外加劍道一段,你要比劃比劃嗎?」


    看來這男人不會那麽容易就放過她,曉霧一急,用力往他腳上一踩。


    「噢!」雷風沒料到對方還有這一招,痛得他略微鬆手。曉霧立刻趁機用力把自己的手抽離他的掌控,卻也因為過於用力而重心不穩,整個人往後倒去。


    「小心!」他眼明手快的攔腰抱住她,曉霧的帽子瞬間掉落,一頭蜜棗色的頭發直瀉而下。


    她從驚恐中迴神,感覺到一隻強而有力的臂膀正抱住自己,而她柔軟的胸部正緊貼在他的胸腹之間。


    雷風的驚訝更不下於她,他原以為的小痞子,原來是個女孩。


    「你放手啦!」她又羞又怒的推著他。


    「噢……對不起!」雷風一鬆手,她立刻跌倒在地上。


    「哎唷!」


    他連忙又伸出手扶起她,「對不起!」


    曉霧怒瞪他一眼,揮開他的手,迅速站起身,「你這個人真壞,先是誣賴我,現在又想摔死我!」


    「小姐,我不是故意的。」他真心道歉,「但就算你是個女孩子,也不應該任意刮傷別人的車。」


    「又來了!」曉霧翻個白眼,「你要我說幾次,不是我刮傷你的車!」她乾脆用吼的。


    雷風看著她理直氣壯的模樣,加上一雙噴火的雙眼,幾乎就要相信她了。「小姐,既然你極力否認,我也不再與你爭論,隻是我還是得告訴你,你所破壞的東西都是別人一分一毫辛苦賺來的,你這麽做,是一件很不道德的事。」


    「你是聽不懂國語嗎?我已經說了不是我做的,你為什麽要賴在我頭上?」曉霧乾脆將自己衣服上的口袋都翻出來,把車鑰匙交到他手上,「我身上隻有這把車鑰匙,沒有任何尖銳的東西了,你自己看清楚。」


    雷風把她的車鑰匙來迴看了一遍,上麵並沒有任何車漆的殘痕。他拿她的鑰匙在自己的車門上再刮一道,留下的是細細的刮痕,和原本在上頭的那些又粗又亂的刮痕完全不同。


    他皺起眉頭,看來他真的誤會她了。「對不起,是我太魯莽,誤會你。」


    曉霧從他手上搶過自己的鑰匙,順道送他幾個白眼。「請你以後眼睛睜大點,不要以為蹲在你車子旁邊的都是破壞你愛車的人。哼!」說完她轉身就走。


    「對不起,請給我一個道歉的機會!」他追上疾步離開的她。


    曉霧頭也不迴的說:「不必了,你們這些有錢人全都自以為是,別以為有幾個錢就可以欺負人。」


    「小姐,我誠心的向你道歉。」


    她懶得再看到這個公子哥兒的嘴臉,隻伸出手朝他比個中指。


    「哥—— 」突然一個清新的女聲喚住雷風的腳步。「你不是要到門口接我嗎?怎麽這麽久都沒過來。」


    「露華,你來啦。沒事,我剛才誤會了一個女孩。」雷風再迴頭時,曉霧已走遠了。那女孩雖然長相清麗動人,卻有著辣椒脾氣,想起她一橫眼、一顰眉,略顯清瘦的瓜子臉罩著薄怒時,那模樣真是有趣極了。他不自主的綻起一抹微笑。


    曉霧心裏直叫倒楣,怎麽會碰上那種人,就算他長得英俊瀟灑,也掩蓋不了他隨便亂栽贓人的缺點。


    她口中暗暗罵著,一路走向站在廂型車旁慌亂不已的彩霞。「彩霞!」


    彩霞一見到她,立刻鬆了口氣,「你去哪裏了?我一直找不到你,快把我嚇死了。」


    「碰到一個無賴。」曉霧取出鑰匙打開廂型車的車門。


    「無賴?」彩霞這才仔細看著一身灰土、頭發淩亂的好友,「你沒事吧?」


    「沒事!上車吧,我們該迴去了。」曉霧一刻也不想停留。


    彩霞上了車,仍然不放心的追問:「霧,你真的沒事嗎?那個無賴有沒有傷害你?」


    「放心,我可不是被嚇大的。」


    她正準備發動車子,雷風忽然出現在她的車窗旁,「小姐,是我不對,請你讓我有贖罪的機會吧!﹂他心裏很愧疚的道歉。


    曉霧怒瞪他一眼,「你離我遠一點。」說完就將車子駛離現場。


    「那男人是誰?長得好帥!」彩霞興奮的迴頭望著。


    「什麽帥不帥的,他就是我說的那個無賴。」


    「你真幸運,遇到這麽帥的無賴。」


    「什麽 」曉霧不可置信的大叫,「他可是衰神耶,碰到他算我倒楣。」


    彩霞卻不受好友對他的評價而影響自己的觀感,眼底透出期盼的光芒,「要是有這麽帥的衰神,我寧願被他纏上。」


    看好友渾身冒出粉紅泡泡,曉霧不由得歎了口氣。彩霞老是對好看的男人沒有抵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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