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沈栗自己開口請求,才經武便大方派出一批好手護送。


    拋下兩家交情不提,沈栗如今是帶著功勳迴來的,萬一教人在自己手中出了事,才經武要拿什麽與皇上和禮賢府交代?


    順便,還帶上了尤行誌。這人不算戰俘,卻是齡州案的首犯,也是證明沈栗清名的重要證據。


    沈栗與童辭得的不算大病,但因路上顛簸一直遷延未愈,眾人隻好護著他二人慢行。因此才行到半路時,沈栗與才經武的奏折已經到了皇帝麵前。


    沈栗迴來了!


    自他失蹤後,大臣們掐架都掐了多少迴,玳國公府更是因此隱退。因此當這個消息傳來後一時竟有些朝野震動的架勢。


    皇帝沒有動作,但卻默許太子立刻派人去接。


    太子也理直氣壯,絲毫不顧避嫌。


    誰不知道湘王世子入景陽後湘王最年長、最有可能的繼承人就是他的二公子,這人死在沈栗手上,再講沈栗附逆,誰信?何況沈栗還帶了罪魁禍首尤行誌迴來?


    現下沈栗唯一可令人質疑的,就是他在未得到授權的情況下擅自製作並使用了火藥。


    然而沈栗在奏折上寫的頭一件事,就是為此請罪。


    沈栗並未為自己辯解,隻道自己也曾猶豫不定,但當時未曾料還能有機會活著迴來,是抱了必死的決心,一定要盡最大努力給反賊造成最大的損失,“惟盼同歸於盡耳。”沒想到虎口餘生,不但將在湘州探得的消息送迴軍前,還陰差陽錯逮倒了尤行誌。


    “迴思既往,冷汗頻頻。臣自知萬死,不敢自辯,惟待聖裁。然狐死首丘,葉落歸根,乞令迴朝,一睹聖顏。絞縊寸磔,死亦瞑目也。”


    沈栗的態度是,我知自己該死,但我要迴咱們自己的地盤上,看看皇上才甘心赴死。


    皇帝感動了。


    封棋參謀道:“嫂溺,援之以手。事急從權,沈栗當時別無他法,唯此術可以解危,其所作所為均有利於朝廷,若重判則令臣子傷心,日後從事不免畏首畏尾。然此行終究有違律令,不罰亦有損朝廷威儀。依臣之見,不妨按律判刑,再由皇上赦免。”


    封棋也不是偏向沈栗。這位閣老都修煉成精了,皇上沒這個意思,他不會說出口。


    沈栗擅自動用火藥這件事,確實不能追究。古代信息不通暢,將在外,戰事瞬息萬變,大的戰略需要請示,但碰上緊急情況,就要盡其所能。你不教他隨機應變,多半會輸。罰了沈栗不要緊,將官們不敢打仗了怎麽辦?另外,當年太子在大同遇上狄人進犯,也是憑沈栗造出了火藥才勉力支撐下來。此時追究沈栗,再教人把太子咬出來呢?


    封棋的意見是:該怎麽判就怎麽判,但皇帝有赦免權,可以赦其無罪。這樣就把“最終解釋權”放到皇帝手中。底下將官可以事急從權,但下決定前要掂量掂量,自己“從權”之後,能不能得到皇帝赦免。


    到底是首輔,揣摩皇帝意思,提出的建議滴水不漏。


    邵英果然很滿意:“封愛卿所言極是。”


    得,別人還沒參人呢,沈栗先自己認錯,事情在皇帝和首輔口中一轉,已經了結。有這兩位表態,別人還有什麽可說的?


    有才經武派人保護,半路上又有東宮侍衛相迎,沈栗這一路上雖碰到了一些蟲豸,但也算有驚無險,安安穩穩迴了景陽。


    緇衣衛指揮使邢秋已從齡州轉迴,奉皇帝命令在城門口相迎,要立時帶他進宮。


    沈栗此時仍然久病未愈,“虛弱”道:“小侄也想盡快見朝見君王,隻恐過了病氣給皇上。”


    邢秋見沈栗病得麵容瘦削,也嚇了一跳,連忙命人向宮裏稟告。


    皇帝令太醫先來診治:“若無疫疾,可即令入宮中。”


    太醫的結論是沈栗是過於耗費心血,又失於調養,久病不愈,恐留後患。


    皇帝就想起這是沈栗第二次被診出損耗心血,心下愈加惻隱,向驪珠道:“這孩子也忒心實,什麽事情都要下死力去做。”


    驪珠笑道:“身沐聖恩,敢不盡心竭力?這都是臣子的本分。”


    皇帝感歎道:“話雖如此,做到的能有幾個?便這片忠誠之心也是難得。”


    驪珠垂目,人還沒進宮,先得了這個評語,沈栗聖眷不衰。


    邵英見了沈栗也是微微一驚。此時沈栗已由宮人服侍,沐浴更衣,算是修整了一番了。然而仍然掩不住麵上病色,眼眶都陷下去了。


    太子和諸位閣老也在,或許心思各異,但麵上也都是關切的表情。


    見到皇帝,沈栗一頭撲到在地,忍淚道:“微臣恭請聖安!請太子殿下安!”


    “快扶起來,”邵英忙道:“賜坐。”


    沈栗有氣無力坐下,眼淚汪汪望了一眼皇帝,又看了眼太子,忙撇過頭,抬手擦擦眼角淚水。


    邵英、太子及眾位大臣也忍不住唏噓。


    若拋卻君臣身份,沈栗十多歲入東宮伴讀,也算是邵英看著長大的。自前年將他放出去興建市舶司,一年多就開始為朝廷送銀子。都覺著他可以迴來了,不料竟橫生波折。好端端一個人被劫走,後來竟失去蹤跡。看他奏折上敘述,何止一次危在旦夕,真真是掙出命來!


    唯有何宿心裏這個膩味。沈栗也太會哭了。


    “迴來就好。”邵英難得說了句家常話:“你父親時時盼著你,如今可以安心矣。”


    提到沈淳,沈栗愈加激動,慚愧道:“為臣不謹,致使為逆匪所乘為子不孝,令父母懸心。微臣微臣羞愧萬分。”


    “人有旦夕禍福,謙禮無需自責。”邵英道。


    驪珠眼睛一抽。嗯,皇帝又將沈栗被劫之事定性了。想參沈栗為官不謹的人也可以歇了。


    太子也微微鬆了口氣。


    事實上,沈栗當時的職位是市舶司副提舉,與湘州細作尤行誌作亂之事沒什麽職權上的瓜葛,他純屬是被古家牽連,不得不參與進去。可誰叫他是被劫的那個呢?


    沈栗起身叩謝道:“多謝皇上體諒。”


    邵英搖手道:“邢秋已查明真相,你在齡州案中確屬有功無過。是齡州府同知祁修文故意拖延救援,才令尤行誌得手。”


    沈栗恍然,怪不得當時他帶的一隊人都被砍殺,援兵仍遲遲不見。


    “微臣死裏逃生,已是萬幸,唯歎當時隨臣追敵的兵卒犧牲的未免冤枉。”沈栗歎道。


    邵英冷哼道:“便是圖謀私利的人太多,才攪得朝廷不得安寧!”


    祁修文是玳國公府門下,沈栗聽出邵英意有所指,未再多言。


    玳國公是對禮賢侯府落井下石才被皇帝懷疑野心過大,這檔口沈栗也不想教禮賢侯府背個落井下石的嫌疑。


    沈栗遂仔細敘述起自己的經曆。因尤行誌是在他未入齡州時就開始策劃諸事,沈栗便要從前年離開景陽時說起,也算是在帝國最高權利集團麵前述職了。


    這些事在沈栗的奏折上都有提及,但畢竟不如親口說出來,眾人又時不時提問一直講到天黑。


    沈栗所作所為無不可對人言,哪怕何宿問來問去,也沒有半點破綻。倒是他如今體力虛弱不耐久坐,見他被何宿為難,眾人心底都有些不忍。最後邵英都不耐煩了,直接問其他幾位閣老:“眾卿可還有疑問?”


    閣老們俱都搖頭。


    沈栗做的事都是有據可查的。尤行誌還活著,夷民大巫祝褐槲與才經武保持聯係,也可作為人證。閣老們所需做的不是鑒別沈栗有沒有說謊,而是判定他的行為有沒有觸犯律法。然而沈栗唯一觸犯律法的就是私自動用火藥,此事已有定論,無需旁人贅言。


    邵英遂向沈栗道:“說說你後來與才經武一同署名那折子上說的與夷民貿易事。”


    才經武的壇子多深皇帝心知肚明,這主意隻能是善於民生事的沈栗出的,又交由才經武實施。


    沈栗是由人攙進宮裏,出來時皇帝賜坐小轎!


    這個消息一傳開,朝中風聲已定。


    當時幾位閣老都在宮中,他們都沒找出紕漏,想參沈栗的人左思右想,除了腦筋過於死板的,都將折子收了起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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