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碩含笑看了眼沈怡舒,笑道:“已買下一座小院暫且住著,預備過幾年人口多了再添置宅子。”


    沈淳心中一動,微微露出滿意的神色。這是他親自挑選出來的女婿,自然對其家中情形一清二楚。


    易碩是鄉紳子弟,他那個家庭,在當地倒也稱得上大戶,但若拿到國都景陽來,卻又隻算一般。他家裏還有兄弟,哪怕是高中榜眼,家裏也拿不出多少錢財給他。要在這寸土寸金的景陽城中置辦下一個小院,大約也要傾其所有——這是沒有動用沈怡舒的嫁妝了?


    唔,有誌氣!自己的眼光果然不錯。


    沈栗微笑道:“傑立來的湊巧,我這幾日正得了個巧宗兒,思量著與人搭夥。傑立手下若是有富裕的人手,不妨湊一份子?”


    易碩機靈,頓時聽出沈栗的意思,眼睛微微發亮,想要詢問,又微覺難為情。


    郡主拍手笑道:“可不要放過了你內兄。這是個錢耙子,尋寶鼠,專會尋金覓銀。無論是什麽,先應下再說!”


    “怎麽,咱們家謙禮還有這個諢號?他還鼓搗著什麽營生?老身怎麽沒聽說過?”田氏聽了稀奇道。


    她身邊大丫鬟吉吉笑道:“老夫人是沒注意到,不說別的,您日日用的香皂,就是七少爺鋪子上送來的。”


    田氏恍然道:“哎吆,老身還稀奇那東西做的精巧,像朵花似的,不知是哪裏的鋪子售賣,竟是謙禮拿來的?”


    “正是呢。母親不知,謙禮那鋪子的東西根本不在市麵上賣,除了少數供應自家親戚和送禮隻用,都拿去賣給番商了。”郡主笑道:“故此輕易都見不著。”


    田氏聽見番商,越發驚奇:“怎麽和番商做起買賣來?”


    “因為與番商做生意反而簡單些。”沈栗解釋道。


    穿越而來,沈栗也不是長著數碼腦袋的科研猿,他能做出來的東西其實並不多。但他畢竟是經過現代工業文明洗禮的,時光的差距還是會讓他得到一些天然的優勢。至少在別人用小作坊的模式生產產品時,他卻在嚐試用手工工場的方式製造產品,因此他鋪子裏出來的東西,新奇、精巧、質量好,當然,產量也出奇的高。


    這些產品如果直接投放在景陽市場中,無疑會對景陽原本已經穩定的商業圈產生衝擊,而這種衝擊,其實未必是好的。


    一則,大量的、質量更好的產品出現在景陽,會使很多小作坊無以為繼,甚至陷入破產的境地。沈栗不是商人,他已經出仕,這些鋪子是其實是如其他官宦家庭一樣,掛在仆人名下,作為家族產業的。沈栗可不想為此背上一個“與民爭利”的名聲。


    其二,則是因為景陽的很多商家都是有這雄厚背景的,不是這個禦史門下,就是這個閣老家裏。沈栗想在這個商業圈中立足尚且不易,若是忽然傾銷商品,觸犯了別人的利益,說不定還要在朝堂上多兩個敵人。


    售賣嫌麻煩,不賣,那麽多產品總要有個去處,沈栗就想到了番商。


    正好,賣給他們,至於他們運迴國內是不是搞傾銷,不是自己的國家,沈栗才不關心。


    沈栗自然不會說出自己來曆蹊蹺,笑道:“孫兒想著,與其冒著得罪人的風險開鋪子,不如索性直接出手給番商。”


    沈淳點頭道:“此事做的好,不要隻為銀錢影響了前程。”


    “與番商做生意賺錢嗎?”沈怡舒奇道。這女孩出嫁後深切感受到婆家與娘家在財富上的差距,自然開始關心錢財。


    郡主笑道:“謙禮鋪子上的東西比外麵不知好上多少,那些番商自然喜歡。”


    田氏歎道:“也不知這些番人是怎麽想的,千裏迢迢跑來咱們盛國,隻為了買些貨物。這山高路遠的,多麽辛苦。”田氏年輕時曾與老侯爺失去聯係,帶著兒女千辛萬苦去尋丈夫,這一段旅程對她來說刻骨銘心。因此一想到番商所要麵臨的漫長征程,老夫人便忍不住感歎。


    “財帛動人心。”沈栗道:“他們走一趟往往會得到百倍千倍的暴利,因此有人願意以此為業。”


    沈怡舒咋舌道:“這麽多?”


    “他們走一趟十分辛苦,稍有不慎,說不定還要丟了性命。便是賺些也算該得。”沈栗笑道。


    易碩為難道:“兄長可是說的這個巧宗兒,隻是我這裏沒有會說番邦話的的下人,便是會經營的人也少。再者,家中也拿不出大宗的錢來。”


    沈栗搖頭道:“那些鋪子原是有份子的,我倒不好再引人進去。我說的是近來要在景陽城中開的脂粉鋪。”


    李雁璿笑道:“還是在大姑父府上時,各家夫人見了妾身用的釵環脂粉,都覺著新奇,也不知怎麽,都攛掇著妾身開上一家胭脂鋪子,要些海外來的香水等稀奇物件。”


    這幾天,關於李雁璿的“清水出芙蓉”的故事已經傳遍各家貴婦人的耳朵,她那清淡的妝容也成為景陽如今最流行的打扮,田氏等人自是知道的。


    “這鋪子不大,原也沒多少利。妹夫不嫌棄,就派個人管著,就咱們兩家,隻當得些水酒錢。”沈栗笑道。


    易碩大喜,沈栗說是小生意,卻正和他意。他原也拿不出太多本錢,又喜這鋪子裏隻兩家份子,關係簡單,隻派個仆人掛名,收入對他來說也不算少:“多謝兄長成全。”


    沈栗點頭道:“就這樣說定了。”


    沈淳與郡主都覺著好,隻顏氏心裏不舒服。待得了空閑,私下裏拉著女兒埋怨沈栗:“女婿家清貧些,你這個做哥哥的幫襯這些便罷。弄這樣一個鋪子,還要他自己出份子,倒是什麽時候能見著餘錢!”


    迴頭埋怨女兒:“因你低嫁,家裏給的陪嫁著實不少,你守著那些錢財做什麽?女婿一時不趁手,為何不填補一些,買個寬鬆些的好宅?”


    “女兒拿過,是相公不肯要。”沈怡舒委屈道。


    沈栗笑道:“姨娘誤了。你那女婿終究是一家之主,便是高娶,也未必肯直接用娘家的錢財。叫他出份子,他也算出了力,總不是白拿錢財,叫他心裏舒服些,在外人麵前也好說話。”


    又囑咐沈怡舒道:“咱們府門第高些,有個強勢的娘家,有好處,也有不好的,唯恐女婿因畏生厭。我看妹夫的臉皮薄些,你平時與他相處注意些,不要傷了他的麵子。”


    沈怡舒眨著眼看向顏氏道:“女兒覺著七哥說的有理。”


    顏氏也迴過味來,隻放不下麵子,半惱道:“我不管了,一個兩個人精兒似的,且用不著我來擔心。”


    顏氏放不下麵子,沈栗兄妹卻沒有顧忌,纏著顏氏說笑一番,自哄得親娘喜歡。


    隔了天,易碩迴到翰林院點卯,開始了官場生活。做了沈家的女婿還是有些好處的,沈栗會做人,如今已經在翰林院搏出好人緣,沈栗的嶽父李臻更是在翰林院經營多年,有沈栗時時照拂,易碩那點初入官場的忐忑很快就消失無蹤了。


    易碩在景陽比較交好的朋友,唯有那個軍戶出身的內府窮供奉馮修賢。如今他祭祖迴來,自然要拉上他喝酒,沈栗下了值也被扯上。在沈栗看來,馮修賢雖然有些油滑,但關鍵時刻也曾悍然出言,想要從他手裏攔下易碩,倒也值得結交。


    換過官服,因天氣較好,三個年輕人也不騎馬坐轎,隻沿著大路緩緩而行,輕聲談笑,議論哪家的酒好,誰家請來了新掌勺,哪位大人今日鬧出了笑話,誰家的姑娘女扮男裝出來逛了一圈。


    這本是景陽城中常見的一幕,年輕的公子們在前頭走,談性正濃,小廝長隨們牽著馬,捧著衣衫、荷包,扇子、水壺不遠不近地跟著,既不影響主人家的興致,又能時刻注意到主人家召喚。


    沿街叫賣的小販眼前一亮,這都是好主顧。殷勤些,若是運氣好,說不定就碰上個大買家,晚飯就可加餐肉。


    此時,誰也沒想到會出事。


    路過一個小巷時,馮修賢耳尖,聽到巷子裏似乎有人在唿救,詫異地看向沈栗二人:“你們聽到什麽沒有?”


    正說著,那唿救聲更大了些,聽起來是個年輕的女子,正喊著什麽救命。


    易碩探頭一看,恍惚見一個身量高挑的紅妝女子正被人糾纏。青年書生立時熱血沸騰,袖子一甩,拔腳就衝了過去。


    沈栗一聲:“等……”沒攔住!


    這巷子還挺深,那女子正被人向內拖去,易碩幾步就追過去了。要說馮修賢對易碩果然夠意思,隻愣了愣,便也一頭衝了過去。


    沈栗雖則一瞬間覺出有些蹊蹺,但兩個人已經進了小巷,沈栗怕他們碰上仙人跳,到時候糾纏不清,也是個麻煩。迴頭向竹衣等人高喊一聲,也跟著進去了。


    照沈栗設想,竹衣等人離著不遠,便是真有什麽不對,隨從們也很快就會跟上來。


    沒成想,真的出了事,竹衣等人卻遲遲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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