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雅臨公公請安!”


    “罷了,以林姑娘好。”雅臨低聲問道:“今日去安府可情況如何?”


    “迴公公的話,府中並未見安大爺,據說是已經趕赴大同府剿匪去了。”以林道:“不過,安夫人曾提到家中來了個客人,說是姓奚。其餘,奴婢也未發現什麽異常之處。”


    “好好,”雅臨笑道:“有勞以林姑娘,咱家自向小爺提起以林姑娘的功勞。嗯,要好生‘看顧’安三姑娘。”


    “奴婢明白。”以林笑道:“雅臨公公盡管放心。”


    雅臨微笑點頭,轉身一廂走一廂低聲嘀咕:“奚公子,何溪?哼,還真是肆無忌憚,何家還以為是前朝事由得他們橫行的時候!”


    安守道在大同府的平亂行動似乎還算順利,將將兩個月,捷報便送到了太原府,太子立即下令移駕大同府。


    趁著還未啟程,沈栗急急忙忙往丁柯府上走了一遭。此時沈栗已將丁同方的好感度刷到百分之一百二,達成莫逆之交成就。聽說唯一的朋友要離開,丁同方愀然不樂。


    丁同方的前半生活的太憋屈,倒是沈栗登門之後,一再為他出頭,丁柯也不得不給沈栗幾分麵子,倒叫他的日子好過了些。如今太子移駕,不單沈栗要走,丁柯也一樣要趕赴大同,丁府豈不成立繼室的天下!他前陣子把繼室得罪的不輕,隻怕沈栗與丁柯前腳出門,後腳那繼室就要想法子作踐他。


    沈栗似乎早已料到丁同方的難處,出言邀請丁同方同行。


    “我?”丁同方驚道:“我可以嗎?”


    沈栗笑道:“有什麽不可以的?若是世兄不嫌棄,且先與愚弟一處吧。唔,世兄好歹也是朝廷大員之子,若有機會,愚弟可像太子殿下引見世兄。”


    丁同方遲疑道:“這妥當麽?隻怕家父不會同意。”


    沈栗道:“世兄盡管拿主意,丁大人那裏愚弟去勸。”


    “為兄自是求之不得!”丁同方喜道:“為兄才乏兼人,不敢奢望謁見太子殿下,隻要能離開這丁府,有個容身之處便好。”


    見丁同方頗顯迫不及待,且在不經意間把自己家稱作丁府,沈栗目光一閃,看來蓄積的怨恨已然發酵,丁同方對家庭的歸屬感已經蕩然無存。


    半垂眼眸,沈栗微笑道:“正好愚弟近來手頭有些文書要整理,世兄知道,愚弟是個坐不住的,哪有那個耐性做這個!愚弟見世兄的書法自成一格,還請世兄援手。”


    丁同方感激道:“愚兄知道,賢弟是怕我臉薄,故此以差事相請,為兄記在心裏。”


    沈栗忙要說話,丁同方搖手道:“為兄心裏有數,賢弟不必過謙。”頓了頓,丁同方苦笑道:“為兄自殘疾以來,無法進學,功課之類早就放下了。到如今萬事蹉跎,唯有一筆字還算拿得出手。可笑的是,這個功夫還是屢屢被罰抄書才練出來的。這些年來,為兄早也抄書,晚也抄書,倒比繡娘蠶婦勤勉的多!”


    想到此處,丁同方心裏的怨恨又洶湧起來,一時間竟有些發呆。


    沈栗輕歎一聲,見四下無人,壓低聲音輕聲問道:“提起這個,愚弟想起前些日子那樁事。”


    丁同方驚覺,同樣掃了一眼屋子,高聲叫:“和通!”


    外麵立時跑進來個小廝:“少爺。”


    丁同方吩咐道:“你在門口看著,不要叫人靠近。”


    和通立時又跑出去。


    丁同方急問:“可是探查出結果了?”


    沈栗鄭重點頭道:“現已查明,令慈和令兄的死的確與丁大人有關,還有世兄當年落馬一事,不但桂豐手裏那封供詞是真的,那被人滅門的馬夫家荒廢的舊屋房梁上又找出一封書信和五十兩銀子,可以說證據確鑿。”


    丁同方半晌不語,仰頭呆坐。


    沈栗微微遲疑道:“世兄如今可有什麽計較。”


    丁同方流淚道:“自那天聽桂豐一說,為兄心裏就意識到那些事多半是真的。家父……丁柯……”


    丁同方漸漸咬牙切齒道:“丁柯此人一貫心狠手辣,在他眼裏隻有權錢二字最重要,當日家母和兄長若是威脅到了他的官聲,他……他是做得出殺妻滅子之事的!”


    說著,丁同方又痛哭起來。


    沈栗忙勸道:“世兄鎮靜,千萬莫要流淚,不要被人察覺眼睛紅腫了。”


    丁同方點點頭,忙不迭伸著袖子抹掉眼淚。


    沈栗覷著丁同方麵色道:“此事湮沒已久,乃世兄家事,愚弟本不應多言……”


    丁同方忙道:“賢弟見外了,若非有賢弟來迴奔走,家母和家兄的冤情豈非永無得見天日之時!你我二人相交莫逆,為兄這裏正無主意,還請賢弟為我籌謀。”


    沈栗歎道:“世兄的意外暫且不提,令慈與令兄的沉冤總是該昭雪的,但丁大人畢竟是世兄的生父,想來世兄心裏一直為難。”


    丁同方連連點頭道:“為兄與家……丁柯的父子之情已盡,但他畢竟對為兄又生養之恩,為兄……唉!”丁同方歎道:“不去告他,為兄心裏憤憤不平,寢食難安;若去告他,又恐堂上官出於倫理,偏向於他,想他在三晉的勢力不小,又是朝廷重臣,這樁積年舊案,隻怕難以動搖他。”


    沈栗緩緩道:“若是萬一判丁大人重罪,世兄想必也不忍心。”


    “哪個還要憐憫他!”丁同方冷笑道:“他自有嬌妻心疼,且輪不到我!”


    沈栗搖頭道:“世兄何必隱藏,您畢竟得丁大人生養多年,便是一直過得不好,也會有些父子情分,此乃人之常情。”


    丁同方咬牙道:“不過是當個貓狗養著……唯恨投生此家!”說著,又忍不住哽咽起來。


    沈栗沉思半晌,慢慢道:“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此事既然已經被我們發現,想來丁大人早晚會察覺,世兄想要一直故作不知是不可能的,再者說——”沈栗低聲道:“愚弟說句不妥當的話,現在這位夫人畢竟比丁大人小得多,想必丁大人會更早離世,那時,這位夫人頂著母親的名分,上頭又沒有丁大人約束,還不知會做出什麽來!”


    丁同方悚然而驚,繼室一直想要他死,還是丁柯一直念在身邊唯有這一個男丁才攔著,若是有朝一日丁同方不在了……


    沈栗又道:“便不考慮這些,這位夫人還年輕,若是忽然有了身孕也是不妥的。”


    丁同方苦笑,繼室一旦有孕,誰知道丁柯還會不會攔著後母害他!自己這些年日日擔心的不就是這個嗎。


    “所以對世兄來說,究竟要不要追究此事,不僅僅是為了昭雪沉冤,而且也是為了將來自保。”沈栗道:“愚弟這裏倒是有個法子,或許可以看看丁大人的選擇,這樣就不需要世兄來為難了。”


    “什麽法子?”丁同方問道。


    沈栗垂目道:“如不叫貴府夫人‘有孕’,看看丁大人在世兄和繼室之間到底會選哪個,若是丁大人果然放手讓繼室來害世兄——”沈栗柔聲道:“不提要不要上告,世兄還是早些躲了吧。”


    丁同方愣愣道:“如何令我那繼母‘有孕’?”


    沈栗目光一轉,輕聲道:“有些藥物可使婦人呈現有孕的脈象。”


    丁同方深吸一口氣:“賢弟可能找到?”


    沈栗點頭道:“雅……愚弟可以去求些,隻是世兄要保證隻用在當用之人的身上。”


    要是用在閨閣姑娘身上,那可是能逼死人的。


    丁同方在椅子上長揖,鄭重道:“為兄絕不敢越雷池一步。”


    沈栗道:“世兄手中可有信得過的人?要能想法子接近那位的飲食。”


    丁同方不假思索道:“方才那個和通,他先前衝撞了那位,差點被打死,是為兄救起來,他與那邊無論如何不能和解,不會背叛我。”


    沈栗點頭,又與丁同方商量了些細節,方起身道:“既然如此,愚弟這就去勸丁大人放世兄與我同行。”


    丁柯驚訝道:“怎麽?賢侄為何想起要同方去大同府?敢是那庸才央求於你?”


    沈栗笑道:“丁大人何來此說?小侄見世兄書法超塵,已頗有大家之像,若如此困於家宅之間,豈非暴殄天物?故此才欲邀請世兄同行,想太子殿下一向頗為惜才,此去若有機會,小侄倒是想向太子殿下引見世兄。”


    丁柯一愣,有些驚喜道:“怎麽,賢侄看犬子的書法竟能入太子殿下之眼麽?”


    丁柯前前後後花了七十多萬兩銀子把安三姑娘塞給太子,唯歎自己沒有適齡的女兒。如今沈栗竟要把自己的棄子刨出來,還承諾要找機會引見給太子,意外之喜啊。


    沈栗笑道:“小侄聽說,安大人的長子如今正在大同府效力,想來如今怕是已有軍功到手。唉,世伯啊,你可不能太……無私。世兄既有才氣,為何不想辦法在太子殿下麵前顯露?”


    著啊!老夫怎麽沒想到呢?便宜可不能都讓你安守道占去了!老夫……老夫也是有兒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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