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閑來無事散散心,瞧見賢侄神情鬱鬱,便過來問問。”丁柯又祭出攀親技能,見誰都叫賢侄。


    此時才茂酒意微醺,遲鈍道:“多謝大人關照,在下隻是……唉,一言難盡啊。”


    丁柯笑道:“老夫年紀大了,頗覺疲乏,賢侄不棄,看可容老夫少坐一刻?”


    才茂愣愣點頭道:“大人盡管坐就是。”


    丁柯招唿夥計:“再上些酒菜。”


    才茂開始還有些拘束,架不住丁柯有心算無心,一個勁勸酒。才茂本身就是個紈絝,醉意上頭,便也漸漸放開,與丁柯推杯換盞,一個時辰過去,二人已經成了無話不談的忘年交了。當然,忘年交之說,隻是才茂自以為,丁柯要不是還惦記從才茂嘴裏套消息,早就忍不了這個顛三倒四,十句話裏有八句在抱怨義父對自己如何如何狠心,搞出個童養妾下自己臉麵雲雲的糊塗蛋了。


    “才公公的確有些過了。”丁柯滿臉同情地望向才茂:“父子間有什麽不可開解的。賢侄又不是幾歲孩童,才大人怎麽就想出叫賢侄去喂馬,讓一個小丫頭進門給你做妾的主意,這也太打賢侄的臉麵。說起來,那萬墩兒一家還曾是老夫的家仆,叫老夫說,他們家的女兒便是做個粗使丫鬟都嫌笨拙,沈賢侄怎麽也不攔著些?”


    “沈栗就是個小人,誠心看我笑話,他們家的先生方鶴也看不起我!”才茂滿腹牢騷:“父親隻一味讚賞沈栗,整日裏指責在下這不如人,那不如人!恨不得沈栗才是他兒子!”


    丁柯:“……”老夫也想有沈栗這樣的兒子。


    “賢侄還是放寬心,所謂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丁柯安慰道:“賢侄是明珠暗投,懷才不遇,終會有一飛衝天之時。”


    才茂直愣愣地看著丁柯:“我?一飛衝天?怎麽可能?”


    “怎麽不可能?”才茂一臉很鐵不成鋼:“照老夫來看,賢侄儀表出眾,長於交涉,明明是個人才嘛。想來才公公是一葉障目,隻想著賢侄不足之處,反而看不見賢侄的好處了。然而所謂人無完人,隻要賢侄有才華,便是有些微瑕疵,也無需計較。”


    “對對,”才茂兩眼放光,大著舌頭道:“父親隻嫌在下憊賴,不肯教在下做大事,隻要在下充作勞什子隨從!丁大人,您說,好歹在下也是個將軍府子弟,怎麽能和那些下人小卒混在一起?父親不在下機會,倒埋怨在下不成器。”


    才經武不重用你,說明他還有些理智。丁柯暗道。


    “賢侄無需煩憂,”丁柯笑道:“依老夫之見,賢侄不若先做出個成績,日後才將軍自然會對賢侄另眼相看。”


    才茂為難道:“這卻難了,家父上不肯為在下籌謀,在下卻如何立功?”


    丁柯微笑道:“欸,眼前就有個好機會!”


    “什麽機會?”才茂急道。


    丁柯捋須道:“賢侄忘了不成?此次太子殿下來到三晉,就是為平大同府民亂,這不就是立功的好機會麽?”


    “……”才茂微露懼意道:“大人是說要在下去軍前……殺敵?”


    才茂雖然叫才經武塞到軍營裏,其實卻並不通武藝,不但不通武藝,因他過於好女色,身體掏空了,體質連普通人都不如,體質差也算了,他還膽小,一提到陣前殺敵,他就慫了。


    丁柯:“……”幸虧你不是我兒子,相比之下,我家那個癱了的小兒子都比你順眼,好在我也不是要推你去軍前。


    “上陣殺敵是兵卒的事,”丁柯道:“殺雞焉用牛刀,賢侄該在後方運籌帷幄才是。”


    “對對對,我應該在後方。”才茂連連點頭:“大人您說……在下在後方怎麽運籌帷幄才好?”


    “……”丁柯深吸一口氣,勉強維持和藹的笑容,緩緩道:“這樣吧,老夫如今奉太子殿下之令,也在參與平定大同府之事,賢侄不妨協助老夫,到時老夫自然要為賢侄記一大功!”


    才茂眨眨眼:“那在下都要做些什麽啊?”有危險的不幹。


    “太子殿下一行到底是由景陽而來,不了解三晉的情況,與三晉地方官員總是需要協調的。”丁柯忍耐了一下午,終於等到說出目的的機會:“隻是老夫總不能每日裏因為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頻頻打擾太子殿下和眾位同僚不是?賢侄若聽到了一些消息變動,不妨告訴老夫,也省的老夫來迴請示。”


    “這不好吧?”才茂遲疑道:“軍中不可輕易泄露消息。”


    “告訴老夫怎麽能算泄露呢?”丁柯笑道:“無論是老夫,還是那侍郎,才公公,不都是在協助太子殿下平息大同府之事嗎?老夫隻是想讓賢侄提前告訴我一些本來還要經過反複傳達才能送到老夫案頭的消息罷了,對賢侄來說,不過是動動嘴皮子的事,對老夫來講,則簡化了步驟,節省了時間。何樂而不為呢?”


    “這活計聽起來倒是好做。”才茂有些動搖。


    “老夫定為賢侄記一大功!賢侄立了功,才公公日後定會對賢侄另眼相看。”丁柯引誘道。


    “……就這麽著!”才茂終於下定決心。


    這迴丁柯終於露出個發自內心的笑容。


    “哦,對了,”丁柯又囑咐道:“賢侄不妨先不要對才公公提及此事……”


    “在下知道,”才茂打斷道:“等在下立了功,好教家父大吃一驚,哼!”


    “賢侄說得好!哈哈哈!”丁柯大笑:“來,滿上,再來一杯。”


    又飲了幾杯,丁柯終於還是忍不下才茂醉醺醺的胡言亂語,反正目的已經達到,告辭走人。


    如願以償出了酒肆,丁柯暗笑,才經武一個內官,不過是機緣巧合得了皇帝信任,才爬到將軍的位置上,他能教出什麽像樣的子弟!才茂這二百五,果然不愧他那糊塗之名,隻要稍一引誘,就入套了。


    搖搖晃晃的丁柯沒看到,才茂一直神色複雜地盯著他的背影,直到酒肆夥計過來請問是否還要添酒,才一頭栽到桌子上唿唿大睡。


    丁柯心滿意足迴了衙門,卻沒想到沈栗正跑到自己家裏探看他的兒子。


    “為兄日日盼著賢弟登門,”丁同方殷勤招唿下人上茶:“可算再次見到賢弟了。”


    沈栗微笑道:“這兩日有些閑事要忙,這不,剛剛丟開手,愚弟就來叨擾了。世兄不要嫌愚弟打擾就好。”


    “不打擾,”丁同方忙道:“為兄……賢弟也知,為兄這腿腳不大好,每日裏隻在這院子裏虛度光陰,實在悶得慌。賢弟諸事繁忙,能抽空前來,為兄感激不盡。”


    “世兄客氣了。”沈栗疑道:“難道世兄平日隻拘在這小院中嗎?為何不成小轎出遊?”


    家裏仆人一大堆,怎麽過的如此委屈?


    丁同方苦笑,家裏仆人都叫繼母籠絡了,雖然不敢他,卻不怎麽聽他招唿。別說安排他出行,就是平日裏端茶倒水都不情不願的。


    好在沈栗是丁柯的貴客,上次沈栗告辭時表示要再來拜訪這小時舊友,丁柯才稍微重視了一下丁同方,仆人們才收斂了些。


    沈栗沉思道:“我記得在哪本書上見過一種叫輪椅的東西,人坐上去,隻要後麵有人推著,就可在平地行走。”


    “輪椅?在椅子下安輪子?”丁同方猜測道。


    沈栗點頭道:“大致是這個意思。”


    丁同方大喜問:“賢弟可還記得製法?”


    “具體怎麽做卻不知道,”見丁同方滿臉失望,沈栗笑道:“不過愚弟倒還記得大致樣子,待我畫出來,咱們找個木匠一問,說不定他們能做出來。”


    丁同方連忙叫人準備筆墨。


    沈栗雖然不善繪畫,倒也能比劃個**不離十。


    丁同方看時,喜道:“這個看起來簡單,太原能工巧匠不少,想來他們總會有法子的。”


    向沈栗鄭重謝道:“為兄困於這方寸之間已有多年,多虧賢弟找出這個法子,為兄感激不盡。”


    沈栗搖手道:“不過一張圖而已,能不能做出來還不一定。世兄且莫謝,趁著天色還早,你我不妨出門尋個木匠問問,世兄就當散散心了。”


    丁同方大喜,他出門的機會少之又少,早就悶得發狂,如今沈栗提議,哪有不應之理。


    遂招唿丫鬟給他換出門的大衣裳,又要小廝準備小轎。


    眼看著都要被小廝背出府門了,又有婆子趕上來攔道:“夫人問少爺這是要去哪裏?”


    丁同方皺眉道:“我有友人相邀,須得出門一趟,晚間就迴來。”


    那婆子又道:“夫人說,少爺行動不便,還是不要輕易出門為好。”


    丁同方悶悶不樂,半晌方道:“我需去尋個木匠做東西。”


    那婆子一拍手:“夫人說,少爺要用什麽人,使人叫去就是,您是什麽身份,何苦親自去尋個匠人。”


    丁同方知道若是現在迴去,說什麽使人去叫,這木匠多半是叫不來的。大約還要用什麽匠人如今正忙著什麽推不得的活計,等過兩日就登門,然後過兩日就變成過幾日,過幾月等等,最後不了了之。


    若是平日裏他說不定就忍了,可今日沈栗提出的輪椅若造出來,說不定可以成為自己的代步,丁同方實在不想再等。再者,當著沈栗的麵,他也不想就這般窩窩囊囊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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