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柯叫那浩勒瞪的一頭霧水,待要細思,雅臨已催他道:“丁大人,請進吧。”


    丁柯忙邁步入帳。


    進門掃了一眼,見帳中隻有幾個太子伴讀在,才經武與晉王世子都不見蹤影。太子在上首端坐,沈栗肅立一旁。雅臨將丁柯引進帳中後又轉身出去把門了。


    雖然丁柯自詡在三晉隻手遮天,卻也沒有自大到覺得自己可以在太子麵前失利直視。規規矩矩上前叩拜:“臣三晉按察使司副使丁柯叩見太子殿下,給殿下請安。”


    稍隔一瞬,方聽得太子冷冷道:“起來吧,鬱辰,給丁大人看個座。”


    丁柯連忙謝恩,借著起身之際瞄了瞄沈栗,沈栗垂著眼,微微點了頭。丁柯這才覺得心裏稍稍有底。


    太子漠然道:“早聽說丁大人執三晉牛耳,果然名不虛傳。”


    “太子言重了。下官乃是副使,歸曲大人節製,下官隻是本分行事。”丁柯躬身道。


    太子冷笑一聲:“吾入三晉時日也不短了,曲均人呢?”


    “這個,曲大人他……病了。”丁柯小心道。


    “病了?”太子拖著長聲道:“病得真巧啊。”


    丁柯賠笑道:“因災情嚴重,曲大人深感有負皇恩,故此……”


    “曲大人還是有必要活著的,”沈栗忽然道。


    丁柯大吃一驚,吃吃道:“這……這是哪裏話?”


    “事情明擺著,還用猜嗎?曲大人最先上了陳述大同府民亂的折子,太子入晉他卻沒有來謁見,迅即病重,恐怕最後連太子的麵都見不著就要病死了吧?”沈栗不耐道:“學生說過了,有些事不是誰想隱瞞別人就看不出來,您想太子殿下通融,太子殿下也得給陛下一個說得過去的交不是?”


    丁柯尷尬道:“這個……”


    霍霜忽然冷笑道:“三十萬兩銀票都掏出來了,太子殿下也接了,還有什麽可遮掩的?想要你好我好大家好,你——或者說你們也痛快些!”


    太子冷漠道:“丁柯,吾自打入晉,一直都很不高興。若想吾為你們掩飾,也要先交個底。”


    說著,太子冷笑起來:“吾也得看看你們究竟捅了多大的簍子,看看吾能不能馬虎過去!”


    丁柯撲通一聲跪倒,剛想往前爬,鬱辰噌的一聲拔出劍來:“退後,不許向前!”


    “不不不,臣絕不敢有冒犯殿下之心!”丁柯嚇了一跳,連忙叩首道:“殿下,若殿下此次庇護臣等,臣等一定感激涕零!臣等……臣等皆原入殿下門下,日後唯殿下馬首是瞻!”


    太子不語。


    沈栗上前軟言道:“殿下,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眾位大人若能知錯就改,殿下慈悲仁恕,也是一段佳話,豈非善莫大焉?也是給眾位大人們日後為殿下盡心的機會,丁大人,你說呢?”


    “是是是,”丁柯叩首道:“臣等一時糊塗,以後再也不敢了。求殿下寬恕一二,日後臣等一定盡心輔佐殿下!”


    “就怕有人到時候不聽召喚。”霍霜冷冷道。


    “不會不會,臣等怎敢有違殿下?”丁柯忙道。


    沈栗笑道:“還是那句話,口說無憑。掏銀子也沒用,殿下還能缺這個?不過念在國家儲才不易,太子殿下也是求賢若渴啊,加之眾位大人辛勞多年,沒有功勞還有苦勞,這才給大人們些麵子。依學生之見,大人既然說要歸附東宮門下,也該留下些憑證。”


    “什麽憑證?”丁柯道。


    “切結書!”霍霜道:“凡是想請太子殿下去太原府的,都得署名!”


    “這……”丁柯為難。


    霍霜朝太子抱拳道:“殿下,看來果然如臣所說,丁大人是打著過河拆橋的主意!”


    太子的臉色頓時沉下來。沈栗狠狠瞪了丁柯一眼。


    丁柯忙道:“殿下,老臣願意署名,隻是卻做不得別人的主啊。”


    “那就等你們商量個章程出來再說!”太子漠然道:“隻是吾卻沒有耐心一直等下去,明日見不到切結書,吾必會啟程趕赴大同府,到時候丁大人有什麽辦法阻攔吾盡可用來!沈栗,送丁大人出去。”


    丁柯還想說什麽,沈栗一把拽住他道:“丁大人,請吧。”


    丁柯隻得怏怏告退。


    出了營帳,沈栗埋怨他道:“小侄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說動太子,結果世伯到了殿下麵前偏偏隻管打晃子,真想糊弄太子殿下不成?叫小侄沒臉!世伯……丁大人迴去吧,以後有事莫要再來尋我。”


    說著,沈栗一甩袖子就要走,被丁柯趕緊攔下。


    “賢侄,老夫怎敢糊弄太子?”丁柯道。


    “別說了,”沈栗氣道:“我知道您怎麽想的,不過是打算先把太子殿下哄到太原府承宣布政使司衙門去,至於以後,窟窿都堵住了,還管太子殿下什麽事?”


    沈栗冷笑道:“還真當太子殿下從未出過東宮,手段生嫩著呢。正好,剛太子殿下提了一句先去太原府,那侍郎的臉上都要凍冰了,既然丁大人沒有誠意,也不需太子殿下開口說服那大人和才將軍了。”


    “別別,謙禮賢侄,”丁柯忙道:“我等有誠意。”


    “那就署名。”沈栗催道:“不過是份名單罷了,有什麽不好簽的?又不是要什麽口供證據之類。既然說以後都入東宮門下,太子殿下心裏也得對手下人有個譜不是?”


    “這……”丁柯一咬牙:“好吧,我這就商量去!”


    “等等,”沈栗道:“曲均大人還活著吧?”


    丁柯有些遲疑。


    沈栗歎氣道:“叫我說世伯什麽好?還是那句話,就算太子殿下不過問,萬歲可是好蒙騙的?連小侄都能看出曲大人病的蹊蹺,皇上就覺察不出來?世伯,因為這個露了馬腳,小心因小失大啊。”


    丁柯怏怏走了。


    沈栗望望天,轉身迴到太子大帳。


    此時那浩勒與才經武、晉王太子均到了。


    太子麵沉似水,把銀票拍的啪啪直響:“三十萬兩,正正三十萬兩銀子!他還怎麽說來著?”


    “隻是一點兒誠心。”沈栗老實答道。


    “聽聽,一點兒。”太子憤恨道:“好大的手筆!剛一出手就是三十萬兩,那全部呢?又有多少?這些錢是哪來的?哪裏來的!”


    那浩勒沉聲道:“貪官汙吏的錢還能從哪來,不過是些民脂民膏。”


    太子恨道:“做貪官還能如此囂張,跑到吾頭上撒野!無法無天!不殺不足以平民恨!”


    太子頭一迴到地方辦事就碰上了如此窩案,確實有些麻爪。


    氣了一會兒,太子想起來問沈栗道:“虧你提醒我試探他曲均之事,果然你猜的不錯,曲均竟然被……他還活著麽?”


    沈栗恭敬道:“聽丁柯的話音,應該是還活著。”


    太子長歎道:“說老實話的性命堪憂,心懷詭計的卻公然為惡,三晉上下竟然能威脅主官性命,可見是從上到下都爛透了。”


    “照規矩布政使有權節製全境文武,曲均既然能被人一舉控製,半點風聲都沒傳出來,想必早就被架空了。這不是幾個人聯合起來能做到的,殿下要與他們周旋,千萬小心。”才經武的主要任務就是負責太子殿下安全,想到三晉如今形勢不妥,開始擔心丁柯這些人會不會威脅到太子。


    太子冷笑道:“殺一個太子的成本太大,想來吾隻要肯給他們希望,這些人還是不會自掘墳墓的。”


    晉王世子疑問:“真的能拿到這些人的署名嗎?”


    “除非他們放棄請太子殿下‘通融’。”沈栗道:“依附東宮門下的誘惑還是很大的。隻要署名,不但此次危機他們有望可以平安度過,甚至以後在朝廷中樞他們都有了依仗——他們從此以後可以高枕無憂的繼續為非作歹。”


    太子做靠山,不禁現在穩固,太子登基以後他們說不定還能混個擁立之功,這靠山可以依仗兩朝,實在合算的很。


    太子底底冷笑幾聲,手都氣得發抖,兩眼通紅道:“吾一定會好好記住他們的!”


    太子的對付臣下的經驗確實不多,同樣,他被臣下如此“羞辱”的經驗也不多。這次被三晉官員聯合起來“*迫”的經曆大概會讓他刻骨銘心地記住。


    “可是,如果他們隻是拋出一小部分署名呢?”晉王世子道:“沒準會隱藏一部分人。”


    “不會,”那浩勒道:“署了名自然有暴露的風險,他們這些人都是為利益才抱團的,憑什麽自己冒險換別人安全?要署名絕對會一個不漏,就是想躲的也會被拉進來。”


    確實如那浩勒所言,丁柯等人確實再為署名之事爭執:“不過是簽個名,以後入了太子門下還不好?安總兵又想得好處,又想不冒風險,實在說不過去吧?”


    安守道擺擺手:“本官不是怕署名,事都做出來了,還有什麽可怕的?本官是想還有沒有別的法子。”


    “從接到太子要來的消息咱們就在想辦法,可想出來什麽?”丁柯急道:“太子催的急,明日一定要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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