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栗不覺皺眉。


    大同府這會兒可不是什麽好地方,外麵不遠就是北狄的地方了,轄下又正在鬧民亂,太子此行雖然不用親自上陣,可安全問題仍不能讓人放心。


    歎了口氣,沈栗道:“殿下盡量挑些熟悉的人手。”這會兒現安排人也來不及了。


    霍霜去瞪鬱辰:“此次要是再出了紕漏,你還是迴家吃自己吧。”


    鬱辰紅著臉:“盡管放心!”


    這個保證也僅僅聊勝於無,他上次護衛不利已經被削成白板侍衛,能起的作用太小。


    沈栗遲疑了一下,輕聲道:“如今陛下既已放開手腳,殿下也該考慮為國家招徠人才。”


    您該考慮組建自己的班底了。這太子做的忒寒磣。


    太子歎道:“吾何嚐不知,惜乎上次……”


    東宮伴讀死的太多,急切間哪裏去找合適的人呢?


    沈栗幾人出了宮,心下都有些鬱鬱。皇帝雖然一直偏愛太子,但是抓權又抓的太緊,太子老大不小了,身邊的‘自己人’卻少得可憐,以往安安靜靜待在景陽東宮還不要緊,如今一有動作就無人可用了!


    皇帝自然不會害了太子,隨行的護衛也一定會安排的妥帖,可沈栗幾人擔心的是:忠於皇帝的人他不一定忠於太子啊。


    霍霜苦笑道:“總比那位好些,如今還是光頭皇子呢。”


    鬱辰幽幽道:“陛下隻有三子,太子若是出了事……”


    霍霜翻了個白眼,捂著嘴輕聲道:“太子殿下都這麽窘迫,那位隻怕更找不出人手來使壞。”


    沈栗搖頭:“就怕有人想燒冷灶,那位的外家勢力也不小。總之小心為上。”


    太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能迴家吃自己都是幸運,東宮一係少不得要陪葬。


    正說著,忽聽有人叫“沈栗”,幾人一迴頭,竟見遠遠幾個宮裝美人看著這邊。


    沈栗嚇了一跳,這裏怎麽會有女子?


    霍霜急道:“低頭,趕緊走。”


    三人低頭疾行,一口氣出了東宮。


    鬱辰唿了口氣,訝然道:“這是哪來的宮女這麽大膽,竟跑到東宮前大唿外臣姓名?也不怕宮規?”


    沈栗心下遊移不定,他與宮中女子向來無甚瓜葛,怎麽會有人認得他?這事發生在東宮中,隻怕一時半刻就要傳到太子的耳中了。


    霍霜遲疑道:“我怎麽看著像是……不,沒什麽!”


    沈栗這個恨!這句話的尾巴呢?你就這麽吃掉了!


    “姐夫!”沈栗氣道。


    霍霜搖搖頭:“不能說。額,放心,應該不會有事的。”


    能讓霍霜“不能說”的,應該不是一般宮女,這到底是誰呢?


    沈栗知道再問無用,帶著一肚子納悶迴家。


    “胡鬧!”太子虎著臉道:“像什麽話,一國公主,不成體統。”


    易薇公主笑道:“皇兄,我帶來宋醫女,叫她給皇嫂請個平安脈?”


    “吾在和你說正事!若是父皇知道了可怎生是好?”太子氣道。


    “就是父皇知道了,也不會罰你的伴讀,錯又不在他。”易薇公主皺了皺鼻子。


    皇帝生氣了,還管你有沒有理?太子氣結。


    “殿下是擔心陛下會罰易薇公主您呢。”太子妃笑道。


    “我更沒錯了,不過是想見見轟走了北狄王子的高人罷了。”易薇公主抿嘴道:“聽說那個兀輪差點瘋了?”


    提到兀輪,太子也忍不住失笑。送行儀式上答應沈栗下手,是他為數不多跳脫的時候,沒想到三個中指就叫兀輪失去理智。


    轉迴頭,太子的臉僵住,易薇公主正朝他豎著中指,好奇道:“聽說是這個手勢,其中有什麽玄機?”


    太子妃噴笑,連忙按下易薇公主的手道:“這手勢不雅,公主不要學了吧。”


    太子忍了又忍,咆哮道:“來人,送公主迴去。”


    易薇公主連忙笑道:“皇兄息怒,我不學了就是。皇嫂的平安脈還沒得呢。皇嫂,這幾日可還安泰?”


    太子妃微笑道:“多謝你關心,我這裏一切都好。”


    易薇公主眨了眨眼問:“我剛聽說父皇要派皇兄去大同府平亂?”


    太子點頭道:“已經傳開了?”


    “宮裏有些事永遠的傳不開,有些事傳的比風都快。”易薇公主撇嘴道:“才剛碰見了二皇兄,眼睛都是紅的。”


    “他什麽時候不眼紅?”太子不以為意。


    “皇兄還是小心些,”易薇公主道:“金家也不全是明白人,出了景陽,誰知道會碰上什麽事?”


    太子妃也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殿下千萬小心。”


    太子看著太子妃的肚子,柔聲道:“吾知道,你放心,不會有事的。”


    易薇公主歎道:“再過兩個月就到時候了,皇兄可趕得迴來麽?”


    “怕是趕不上了,這事一時半會不算完,到時候還要托母後和你照料。”太子道。


    易薇公主笑道:“皇兄放心,保管你迴來時看見活潑健康的皇長孫。”


    太子去看宋醫女,宋醫女點點頭。


    太子妃喜道:“真是男孩?”


    易薇公主拍手道:“宋醫女長於診喜脈,總是八九不離十的。”


    太子妃含淚道:“祖宗保佑。”


    沒有嫡子的太子妃壓力也是很大的,尤其是在二皇子妃也有孕的時候。


    太子持著妻子的手,喜得合不攏嘴,今日真是雙喜臨門。


    “我走後,東宮閉門謝客,若有事直接去找父皇母後。”太子囑咐道。


    “殿下放心,妾身一定把皇長孫平平安安生下來。”太子妃保證道。


    易薇公主斜著眼道:“我還坐在這兒呢,皇兄也收斂些。”


    “……來人,快送公主迴去!”太子忍不住又咆哮起來。


    易薇公主也不乘肩輿,施施然走在宮道上,忽迴首問宋醫女道:“宋姑姑,這沈栗長得也不錯,是吧?”


    宋醫女木著臉,打了個手勢。


    易薇公主紅著臉道:“我知道他已經娶妻——不過閑談罷了,宋姑姑真是的。”


    又走了一會兒,易薇公主幽幽道:“便是沒娶妻又如何呢?父皇是不會讓公主下嫁禮賢侯府的,沈栗的身份如今也不夠。”


    宋醫女偷偷翻了個白眼。


    易薇公主沒迴頭,隻道:“我知道你肯定在翻白眼,這個動作不雅,別學了。”


    又隔了一會兒,易薇公主又道:“你說沈栗攪黃了和親,於我也算英雄救美了吧?唉,可惜接下來的劇本不太對,沈栗竟然已經娶妻了。呀,可惜奴這一片癡心空辜負——”


    她唱起來了。


    不,公主,我早說你該少看些戲折子!那東西對您不好!宋醫女滿臉痛苦,公主她越來越脫線,怎麽辦?


    沈栗打沈淳書房中出來時,天已經黑了。


    飯點已過,李雁璿叫人用小炭爐給沈栗烤肉吃。沈栗吃的爽快,笑道:“酒行血熱,倒是清茶解膩。”


    李雁璿忙吩咐香梔倒茶,笑道:“延齡院那邊送過來的,謙禮嚐嚐。”


    沈栗的手頓了頓,問道:“這幾天那邊走的勤?”


    李雁璿笑道:“大兄感謝你替他說了話呢。”


    沈栗搖頭失笑,為了槐葉肚子裏的孩子,沈梧也是拚了。


    “大兄倒未必感激我,大約是怕我這幾個月裏再和父親說壞話,教父親改了主意。”沈栗道:“和那邊遠著些,送來東西盡管收,但不要往那邊送。尤其是槐葉,這女子心機太重,若是平常見著了,離她遠遠的,小心些。”


    李雁璿皺眉道:“莫非還要我躲著個通房?”


    胡嬤嬤插嘴道:“老奴覺著少爺說得對,夫人不知道,這後宅裏的手段可不少,槐葉能把大少夫人擠兌到一邊去,就不是個省心的。”


    沈栗吃飽了,拿著帕子擦汗道:“通房倒沒什麽可怕,不過是看在她的肚子上罷了。大兄為了這個孩子違逆了祖母與父親的意思,已經付出太多,萬一出了什麽意外,怕是要發瘋。我若在家也不懼他,隻是這段時間我要遠行。”


    李雁璿吃驚道:“這是要去哪兒?”


    “三晉遭了旱災,不知怎麽搞的,賑濟不力,大同府饑民舉旗造反了。”沈栗道:“皇上的意思是派太子前去壓陣,平亂之後還要清理大同官場上下,我須得隨行。估計三兩個月是迴不來的,若是拖延些,明年的會試也也要耽擱。”


    “這可怎麽是好。”李雁璿發愁道:“別的也還罷了,這會試耽擱了可怎麽辦?不能……不去嗎?”


    雖然這樣問,李雁璿也知道不可能,太子點了名,哪有推脫的道理。


    “五叔沈淩你沒見過,如今正在大同府任職。”沈栗歎道:“起碼有個失職之罪等著他,不提太子,便是為了咱們沈家我也必須去。”


    胡嬤嬤在一旁歎息,姑爺前程似錦,隻是糟心親戚太多。


    沈栗道:“我不在時你千萬立起來些,有事隻管去找郡主。”


    沈栗沒提田氏,郡主對觀崎院親近,田氏還是念著曾孫的。


    德彰十八年十月,皇帝令太子領三晉巡撫,鎮三晉承宣布政使司,之大同府平叛。


    此時誰也沒想到此去,一向溫和淳厚的太子,最後竟帶著寥寥幾個伴讀,在三晉掀起腥風血雨,橫掃大同府官場上下,殺的血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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