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外麵有人敲門,沈栗三人對視一眼。


    他們這次聚會並無外人知道,要求十裏杏花準備的也是隱秘的房間,門外這人是怎麽找來的?


    鬱辰隱秘地悄悄抽出腰刀。


    先前東宮出事之後,鬱辰一直很內疚,總是想著若是早一步發現東宮失火,或是能阻止那個大放厥詞的小內監自盡,那麽許就不會有後來的動蕩。所以如今鬱辰頗有些草木皆兵的意思,再加上他知道沈栗成婚時確有人想下手,現在他覺得門外的人來的蹊蹺,第一個反應就是摸刀。


    沈栗揚聲道:“不知門外是哪位仁兄?”


    那人輕笑:“聽說沈七公子向來聰敏,不如……你猜猜?”


    “猜個……”霍霜張口就要罵。


    沈栗朝他一擺手,朝門外笑道:“這位不請自來的兄台,帶著北狄人的口音,又能說動店家放你來此處,想必是在北狄使團中有些地位。唔,你的聲音比較年輕,使團中符合這些特點又會盯著我沈栗的,該是四王子兀輪殿下?”


    鬱辰示意女伎去開門,果然,門外站的是愁眉苦臉的掌櫃和英俊的兀輪王子一行人。


    霍霜冷笑一聲,對掌櫃道:“沒眼色的東西,這點場麵的都壓不住。”


    掌櫃皺著臉賠低聲笑道:“這位爺自稱是北狄王子,又有何家人的引見,小的實在……”


    鬱辰漠然道:“倒不知晉王殿下知道此事後會怎生想。”


    晉王對北狄人的態度與沈淳頗為相似,現下又是沈栗的便宜外公,如果知道十裏杏花竟帶人找沈栗的麻煩,這掌櫃怕是要做到頭了。


    掌櫃的一個激靈,還想開口求情,霍霜怒斥道:“還不下去!”


    掌櫃無法,隻好鬱鬱退下。


    沈栗笑道:“殿下請進,不過侍從們就不必了。”


    兀輪身後的侍衛張口欲言,兀輪止道:“你們就在門外等著。”


    說著,邁步進門。


    霍霜三人懶洋洋起身見禮,沈栗道:“能找到此處,當不是巧遇,不知殿下因何事要見學生?”


    兀輪目視眾人道:“有些私事要與沈七公子談。”


    霍霜皺眉:“有什麽事不可坦蕩述之?”


    兀輪笑道:“總不會是擔心在下對沈公子不利吧?”


    霍霜冷哼:“王子若有意盡可試試!”


    與沈栗對視一眼,見沈栗微微點頭,方揮手,叫女伎們退下,與鬱辰出了門。


    兀輪的侍從們站在門外候著,掌櫃畏畏縮縮躲在一邊。霍霜朝掌櫃勾勾手,叫他搬來兩把椅子,與鬱辰坐在屋外與兀輪的侍從們大眼瞪小眼兒。


    屋內,兀輪自顧自斟酒吃菜,沈栗也不急著詢問,隻撿著合口的慢慢品味。


    吃了一會兒,兀輪放下酒杯,看著沈栗道:“今日貴國皇帝拒絕了在下求娶公主的請求。”


    沈栗笑道:“有求婚的,自然也會有拒婚的。這世上好女子有的是,王子何必在意。”


    兀輪幽幽道:“可盛國的嫡公主隻這一位。”


    “中宮隻此一女,本就不太可能舍得讓她外嫁北狄的。想來王子當初求婚時也該心中有數。”沈栗道。


    “沈公子何必顧左右而言他,貴國的何澤禦史曾經告訴在下和親之事十有八九可以成功,在下也一直覺得形式不錯,不料今日陡然失敗!“兀輪恨道。


    “何澤啊,”沈栗曼聲道:“王子似乎很信任這個人?他說可以成功你就信了?或者說,這和親的主意是他給王子出的?”


    兀輪皺眉,猶疑道:“什麽意思?難道……不對,你休想挑撥離間?”


    “挑撥離間?”沈栗笑道:“能用上這個詞,看來何澤與王子的交情的確不淺。罷了,學生也隻是提醒殿下小心而已,殿下既然不信,學生也不多言。”


    兀輪氣道:“你不要胡說八道,哼,小王倒是聽說是你說動了皇帝,壞了我的好事!你們盛國人常說寧拆一座廟,不毀一樁婚,閣下此舉,未免有些失當吧!”


    “聽說?”沈栗盯著兀輪道:“殿下的消息很快啊,陛下今日早朝才宣布拒絕和親的消息,這才幾個時辰,殿下就聽說是在下從中作梗?莫非殿下竟能探知宮中消息?還是何澤告訴您的?”


    兀輪也怒視沈栗道:“這你管不著,小王隻要問你一句,到底是不是你?”


    兩人對視不語。


    少傾,沈栗放鬆笑道:“王子高看學生了,學生是什麽人?如今連個正經官職還沒有呢,還能左右皇上的意思?王子信嗎?”


    兀輪不語,心下也稍稍懷疑,聽說這沈栗才通過盛國的鄉試,才是個小小的舉人,若說他能阻止和親之事……


    沈栗曼聲道:“不論是誰告訴殿下的,想必都是不壞好意,殿下不要受人蒙蔽。”


    兀輪似笑非笑道:“沒準兒是因為你懷恨在心,意圖報複小王,所以才極力阻止公主下嫁。”


    “懷恨在心?”沈栗笑道:“倒不知學生是因何事對殿下懷恨在心?”


    兀輪哼道:“你自己心知肚明。”


    沈栗故作愕然道:“這個……在下確實不知啊。還請殿下明言,莫非其中有什麽誤會?”


    兀輪冷哼一聲。他先前趁著沈栗婚禮時行刺,自負沒有留下把柄,但也不確定沈栗知不知道兇手是自己。如今沈栗裝糊塗,他也不會自曝其短。


    “沈栗,和親之事你不承認,那昨日衝撞我車架的事又怎麽說?”


    沈栗歎道:“這件事的確是在下父子不給殿下留麵子,不過,實在是何家的人太過分了,仗著殿下的虎威,對我父子百般辱罵。家父位居侯爵,若是雙方客客氣氣,讓也就讓了,偏偏何澤要挑事,家父總要考慮物議不是?不然,豈不是要人恥笑?”


    “果有此事?”兀輪懷疑道。何澤當時與兀輪分乘兩轎,何澤是如何派人與沈淳交涉的其實兀輪並不清楚,他隻知道隊伍被衝撞了,而何澤則大罵沈淳無理。


    沈栗笑道:“若是在下去了北狄,也隨意派個無理放肆的人傳話要王子與在下讓路,殿下能應允嗎?”


    兀輪啞然。


    不說他會不會讓,就是他讓了,保準北狄從上到下都會說他丟了北狄的人!


    “殿下想必不知,何家與我禮賢侯府如今已成世仇,他們向殿下說我家的不是,殿下不必全信。”


    兀輪不語,半晌歎息道:“沈栗,小王聽說過你的故事,據說你也是庶子出身。”


    沈栗微笑:“不錯,在下的生母乃是家父的妾室。”


    “想必你是知道庶子的不易,”兀輪道:“小王恰恰也是庶子,家母出身也不高。”


    沈栗愕然,兀輪怎麽忽然提到這個茬?


    “小王自負能力不差,隻是囿於出身,父汗對我視而不見。”兀輪接著道:“沈栗,你說都是父汗的血脈,小王要給自己搏個將來有錯麽?”


    沈栗幹笑道:“這個……自然是沒錯的,不過殿下與學生提起這個,學生卻是愛莫能助的。”


    兀輪微笑道:“小王隻是覺得與閣下同病相憐罷了。”


    誰與你同病相憐!沈栗麵色不變,心裏想要翻白眼。


    兀輪道:“聽說周米能組建祺祥商團最先還是閣下出的主意,可是祺祥商團如此大富,卻不曾分給閣下半分好處,閣下難道就甘心嗎?”


    沈栗警惕道:“殿下誇大了,當初學生隻是隨口一提,具體方法都是太子與承恩侯籌謀的,不關學生的事。”


    兀輪一副我知道你的難處的樣子,微笑道:“小王如今在北狄也是有些勢力的,若是閣下有意……”


    “沒有,”沈栗立時道:“在下出身侯府,從不曾為錢財發愁,更沒心思做什麽生意!隻好浪費王子的好意了!”


    就知道這小子忽然套關係沒好事!


    莫非何家就是這麽讓他套進去的?


    兀輪被沈栗截住了話,歎道:“閣下何必如此拒人千裏之外。”


    沈栗默然,忽然開誠布公道:“殿下,其實學生對殿下並無敵意。平心而論,殿下一表人才,胸藏錦繡,若您是我盛國人,學生定要與您為友!”


    沈栗頓了頓,繼續忽悠道:“隻是你我兩國利益相爭,學生身為盛國人,是絕對不能與殿下合作的。不單是學生,便是何大人,也該是一樣的心思。”


    兀輪在盛國最大的合作者就是何家,沈栗三句話不離何澤,力圖叫兀輪開始懷疑何澤暗藏機心。


    兀輪氣結。


    沈栗心下一轉,又道:“至於和親之事,確實與在下無關。皇上的確召在下入宮過,不過陛下當時是問學生在婚禮時遇到的那個刺客之事。”


    “刺客之事?”兀輪迷糊了,莫非這沈栗真的不知那天下手的就是我麽?


    “是啊,”沈栗笑道:“也不知這刺客怎麽那麽倒黴,當時在下在門窗之處裝了個機關,這個,咳咳,角度有些刁鑽,這刺客觸動之後,怕是要被彈弓傷到‘要處’,咳咳。”


    提起這個,兀輪氣不打一處來!沈栗太損了,竟然計算好了,朝著男子要害下手,現在想起來,兀輪還暗暗覺得,疼!


    沈栗搖頭晃腦道:“第二天起來見到門前有血,哎呀,這刺客明明中了機關,按說一般男子此處受傷早就不能動了,他竟還能忍著這樣的傷勢脫身,真是堅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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