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床下爬出了蛇來,當然要有個交代。


    六姑娘沈丹舒被帶上來。


    眾人都沒覺得意外,剛剛敬茶時沒見沈丹舒,大家就預料前夜之事多半與這個滿腹怨氣的女孩有關。


    此時的沈丹舒已經不隻是一個稍顯尖利的侯府姑娘了,曾經秀麗靈動的雙眼黑幽幽的,透出仇恨的光來,反而愈加顯得明亮。


    被帶到堂前,也不與眾人見禮,隻站著冷笑。


    田氏怒道:“丹舒,瞧瞧你自己現在是什麽樣子?哪有個正經姑娘的做派?還不過來給你大嫂道歉!”


    沈丹舒斜著眼掃了眾人一眼,冷笑道:“敢情祖母這會兒想起來我是侯府姑娘了?您問問這院子裏的,誰把我當成正經侯府姑娘了?”


    田氏恨道:“你還想要如何?自打你姨娘去後,眾人憐你年紀小,都讓著你,反而慣得你無法無天!往日別人都不和你計較,昨日乃是你大兄的好日子,偏讓你攪得不安生!”


    “我姨娘死了!”沈丹舒尖聲道:“我姨娘死了!誰不知道她死的冤!可你們都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容著兇手過得舒心!我不服!我不服!”


    “葉嬤嬤已經償命了!你還想要如何?”李氏怒道:“關梧兒什麽事?你說,你在他床下藏著毒蛇,是安得什麽心?”


    “怎麽就沒咬死他呢?”沈丹舒兇狠地看著李氏驚怒的臉,歪著頭輕聲刻薄道:“不是你的意思,葉嬤嬤怎麽會逼死我姨娘?想用一個奴才的命就抵了我姨娘的命,你自己倒過得安穩,想的美!”


    “大兄,那條蛇好看嗎?”沈丹舒又湊到沈梧近前笑問:“妹妹特意給你挑的呢。攪了你的婚禮,真是不好意思,可這也不能怪我啊,誰讓你有個壞心腸的娘呢?哈哈哈哈!”


    “真是越說越不像話了!”田氏怒道:“小小年紀竟有這樣狠毒的心腸!”


    “祖母,您真是的。”沈丹舒做出一副埋怨樣子道:“前兩日不還說是夫人心胸狹窄,才容不下我姨娘的嗎?這會子怎麽又成了孫女心腸狠毒了。”


    李氏腦袋裏轟的一聲,頓時氣暈過去。


    房裏霎時亂做一團,掐人中的掐人中,灌茶水的灌茶水。


    李氏好一會兒才醒過來,放聲大哭。


    世子聽說田氏私下裏這樣議論母親,自然是不高興的,一邊安慰李氏,一邊用不滿的目光看向田氏。


    田氏卻沒發現世子的不滿,她現在正看著沈丹舒慍氣呢。


    沈丹舒前段時間常找她說林姨娘,田氏曾感歎李氏當日若不立即駁了林姨娘要把十二哥兒記為嫡子的請求,沒準兒林姨娘不會那麽想不開。田氏卻沒想到這話竟在沈丹舒的嘴裏轉了一圈,今日竟在眾人麵前添油加醋地說出來,活活氣暈了李氏。


    原也是好好的孩子,如今竟變成潑婦模樣!田氏是真想狠心處罰她,可心裏還是有幾分舍不得。


    自打林姨娘一死,田氏對外甥女的憐憫又複蘇了,並且全盤轉移到沈丹舒身上。再說,兒子還在外頭,倒不好處罰孫女。梧兒看著也無事,嗯,不如等到慎之迴來再說。


    一會兒工夫,田氏的想法轉了個彎。


    “來人,”田氏想了半晌,氣道:“先把六姑娘送到莊子上去,等慎之迴來處置。”


    “祖母!”沈梧不滿道。


    沈栗見田氏沉著臉,在後麵偷偷扯了世子一下,沈梧張了張嘴,還是把話咽了下去。


    昨日世子大婚,床底下叫沈丹舒偷偷放了條蛇,今早新婦敬茶,又叫沈丹舒攪得天昏地暗,田氏說給容蓉出氣,結果自己和李氏倒都給氣飽了。


    “老身乏了,都出去吧。”田氏意興闌珊地揮揮手,老太太自己生悶氣去了。


    世子出來隻盯著沈栗:“七弟為何攔我?六妹妹要害我,又氣暈了母親,祖母竟然隻把她送到莊子上了事!”


    沈栗道:“這事大兄和母親雖然是受害者,卻是不好開口的。”


    世子怔了一怔,道:“有什麽不好開口的,難不成她害人還有理了?”


    沈栗道:“林姨娘是在父親出征之後才生了十二弟,結果滿月就自盡了,如今再處置六姐,落在別人眼裏,倒真成了咱們容不下林姨娘和六姐了。”


    沈梧恨道:“這麽說反倒拿她沒辦法了?”


    沈栗苦笑道:“不然又如何?祖母今日何嚐不是叫六姐氣得夠嗆?”


    世子鬱鬱恨道:“這個攪家精!”


    沈栗搖頭歎道:“這事先放一邊,剛剛亂的很,什麽話都沒問明白,六姐到底是怎麽得了那條蛇?又是怎麽放到大兄房裏的?”


    沈梧一怔,拍拍腦門道:“真是氣糊塗了,走!”


    當日沈梧新房裏鬧鬧哄哄,被人蓄意藏了東西還情有可原,可沈丹舒到底是深閨女孩,怎麽能找到毒蛇?


    沈丹舒:“我還道大兄舍不得我這個妹妹,特意來送行的呢。”


    沈梧氣道:“日後你不是我妹妹。”


    “別說的好像把我當過妹妹似的!”沈丹舒冷笑道。


    沈栗道:“六姐,毒蛇畢竟是真能咬死人的,這不是賭氣的事。”


    “我倒恨他不死呢。”


    “六姐!”沈栗道:“我問你,你是真想害死大哥?”


    沈丹舒想說是,看著沈栗黑沉的臉色,囁嚅半晌反問:“要是真的,你敢怎麽樣?”


    沈栗道:“不敢怎麽樣,可我卻不會把一個能對骨肉親人下手的人當家人的,大兄說以後不認你,你可以當做氣話,但弟弟要不認六姐,是一定不會再讓六姐你有機會迴來的。”


    “你敢!”沈丹舒色厲內荏道。


    “這不是敢不敢的問題。”沈栗道:“你仇恨母親,能對大兄下手,就能對我,對二姐、八妹、十妹下手,甚至為了你所為的複仇謀害任何人,這樣的人留在家中,早晚要招禍,別人能不能容忍我不知道,我是絕對不能容忍的。”


    沈丹舒低頭不語。


    “我不是恐嚇六姐,前幾天古學奕才被誅了九族。”沈栗冷漠道:“律法上動則誅族,為了避免有一天莫名其妙地被牽連殺頭,像六姐這樣卯足了勁兒害人的姐妹,我可要不起。”


    “說的好!”沈梧讚同道。


    “六姐,我知道你是仗著祖母有幾分心疼你,因為當初葉嬤嬤是母親的人,母親和大兄就不好和你計較,你覺得闖了禍去莊子上躲幾日,就可以安枕無憂繼續迴來鬧。”沈栗道:“不行!”


    沈栗冷笑道:“你的依仗是以別人把你當親人看,當沈家人,做事才這樣肆無忌憚的!偏偏我不是!六姐,我偏偏和別人不一樣——別人把我當親人,我才把別人當親人!你要把我當仇人,哪怕是我親姐姐呢,我也容不得!”


    “六姐,你說句痛快話!”沈栗盯著沈丹舒道:“你究竟是怎麽打算的?”


    “我姨娘死了!”沈丹舒哭道。


    “林姨娘的死和母親沒關係!你自己未必不清楚!”沈栗厲聲道:“你隻不過是心裏不痛快,想找個人恨罷了!”


    “是葉嬤嬤逼死了我姨娘!”沈丹舒尖叫道。


    “是林姨娘自己的野心逼死了她!”沈栗歎道:“人有點野心不一定是壞事,可偏偏有時候、有的事是容不得人有半點野心的!”


    沈梧在一旁聽了,心有所感,默默看著沈栗。


    “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沈栗道:“林姨娘如是,你亦如是。六姐,你就沒想想自己以後會如何?”


    “我哪有什麽以後?”沈丹舒傷心道:“我姨娘和夫人鬧翻了,夫人本就瞧著我不順眼,我這輩子算完了。”


    “所以你就可著鬧?”沈栗與沈梧麵麵相覷,哭笑不得。


    絕望的人果然最瘋狂。


    沈栗道:“六姐想差了,你不單是林姨娘的女兒,你還是禮賢侯家的姑娘!”


    沈丹舒抬頭看向沈栗。


    沈栗道:“母親按照規矩管家,六姐隻要守著規矩過日子,隻憑你的出身,將來也差不到哪兒去!”


    沈梧板著臉道:“從小就整日裏胡鬧,規矩禮數一塌糊塗,難怪總是闖禍。”


    沈栗柔聲道:“林姨娘已經去了,六姐哪怕是為了十二弟著想呢。”


    沈丹舒抿了抿嘴,遲疑道:“我如今都要被打發去莊子上了,莫非還能挽迴?”


    沈栗與沈梧對視一眼,方道:“六姐這迴攪了大兄的婚禮,最委屈的是剛進門的大嫂,咱們家無論如何也得給容家一個交代。不過,過一陣子,父親迴來時,大哥求求情,想必會讓六姐迴來的。”


    沈梧應道:“隻要你說出毒蛇來源,並且保證以後不再胡鬧了。”


    沈丹舒低頭輕聲道:“是我的奶娘給我的。”


    沈丹舒的奶娘黎嬤嬤是嶺南人,能拿得出蛇來還真不稀奇。


    沈栗道:“藏蛇的主意是誰出的?”


    沈丹舒道:“黎嬤嬤說隻是嚇唬一下大兄,那蛇的牙已經拔下去了。”


    沈栗苦笑道:“我的傻六姐,若真是拔掉了毒牙,今日祖母為什麽非要把你打發到莊子上?”


    怕你再害人,才打發的遠遠的。


    沈丹舒慌道:“我……我不知道,黎媽媽為什麽要騙我?”


    沈栗又問:“蛇是誰藏起來的?”


    沈丹舒道:“是黎媽媽!趁著看新娘的時候偷偷丟進床底下的。”


    沈栗沈梧二人哭笑不得,主意是黎嬤嬤出的,事是黎嬤嬤做的,原來沈丹舒隻是個背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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