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淳出事,沈栗要去探尋倒也無可厚非。邵英隻歎:“果然孝悌。”倒也未加阻攔。


    此時趕赴李朝國的名單已經擬定:玳國公鬱良業——邵英重視此戰,先後派去的都是心腹重臣。


    此外,因沈淳失蹤,邵英擔心軍中情形,又加派了幾個緇衣衛,為首的沈栗也認得,是沈梧未來的嶽丈,容置業的兄弟,緇衣衛千戶容立業。


    事情緊急,鬱良業的意思今晚關城門前就要出發,沈栗又急急忙忙迴了趟禮賢侯府。


    李氏為丈夫打點行裝是做慣了的,隻是從無這樣急切的時候。此番要求急行,倒是為難。最後也隻好撿了幾件衣物,足足的帶上銀票罷了。


    沈栗取了包裹,隻帶了一個長隨竹衣,沈毅原也要跟著,沈栗推辭道:“大管家上了年紀,怕是受不得奔波之苦,況府內諸事繁雜,也離不得您老幫襯。”


    一家人匆匆送沈栗出府,田氏囑咐道:“如遇危險,隻管躲著,你年紀小,又不是兵士,不要逞能。”


    沈栗應了,又遲疑道:“刀劍無眼,孫兒此去若有不虞,顏姨娘她……”


    田氏與李氏都應承道:“盡管放心。”


    諸事停當,沈栗也不拖延,叫上竹衣直奔城門外。


    玳國公瞄了眼沈栗騎馬的架勢,點頭道:“倒是有個樣子。隻是此去乃是急行,若是跟不上,卻是不能等你的。”


    沈栗點頭沉聲道:“國公爺放心,學生跟得上。”


    鬱良業笑道:“老夫與你祖父兄弟相稱,你稱我一聲叔祖便好。”


    沈栗笑道:“此番勞叔祖父費神了。”


    鬱良業道:“不需擔心,就是看你祖父與父親麵上,老夫也定把你平安送迴來。到了軍中,隻管跟著鬱辰便是。”


    沈栗這才發現鬱辰也在隊中,見沈栗看他,鬱辰揉了揉鼻子,憨笑道:“跟著祖父去漲漲見識。”


    沈栗恍然,鬱辰這個年紀,倒真是去軍中的時候了。想必此番要跟著玳國公拚些軍功。


    說著話,幾個緇衣衛也到了。彼此抱拳見禮過後,紛紛策馬揚鞭,直奔李朝國。


    沈栗雖然口中說的輕巧,隻是全力趕路畢竟與平時騎馬緩行不同。眾人急著趕路,換馬不換人,旁人還好,沈栗皮膚都磨破了。


    偶爾下馬休息時,沈栗都擺著紮馬步的姿勢,一時半會兒直不起來。


    隻是沈栗知道無論如何不能被落下,跟著眾人,起碼一路暢通無阻,叫他自己在後麵走,光是出城入城的搜檢就夠了,再者他此去又是為了找沈淳的,哪有落後的道理。因此就算渾身酸痛,沈栗也咬牙堅持。


    眾人見他小小年紀,難得不叫苦,倒也有幾分佩服,漸漸也與他熟識起來。沈栗又向來會做人,但凡與他搭話的,他總有法子叫人喜歡他。還沒出了國界,眾人大多已與他彼此兄弟相稱了。


    鬱良業得空抽了孫子一巴掌:“你也和栗小子學學,看看人家的人緣!成天就知道吃吃吃,老子怎麽養了你這個呆貨。”


    鬱辰歎道:“得了吧祖父,沈栗的心眼跟蜂窩似的,披身狐狸皮都能成精,就孫兒的資質,再學百八十年也學不來。”


    鬱良業鬱悶道:“沈淳是怎麽教養兒子的?老子生了一窩,也沒得著個這樣的。單憑這小家賊,沈家隻要不內訌,怕是還有一兩代的大富貴。”


    非隻一日,到了李朝國。


    沈栗前世在電影裏也見過戰爭情景,到了軍前,才知道假的畢竟不可亂真。


    山巒崔巍,城關險峻,旌旗招展,刀戟林立,鷹擊長空,萬馬嘶鳴,其中豪情,無可名狀。單是置身其中,便覺胸中熱血沸騰。


    沈栗還在默默感歎軍中人馬彪悍,卻聽玳國公歎道:“畢竟不是開國那批人了,打眼一看就知道大多是新兵,不得用!”


    容立業應道:“國公說的是,如今老兵不是退役了就是不在了,如今的兵也隻看著雄壯罷了,見沒見過血還在兩說。”


    大營中副將古學奕早迎出來,見了玳國公方才鬆了口氣:“阿彌陀佛,國公爺可算到了。”


    鬱良業打趣道:“咦,你這夯才怎麽學會念佛了?”


    古學奕苦笑道:“國公爺再不來,末將何止要念佛,抹脖子的心都有了。”


    至帳中眾人見過禮。鬱良業知道沈栗急於打探他父親的消息,先問:“慎之究竟是怎麽迴事,你先細細說來。”


    古學奕恨道:“還不是李朝國那個韓兆吉,哼,侯爺本來是要整頓人馬,探明情況再籌謀開戰。他非說自己熟悉形勢,天天叫事態緊急拖不得了,侯爺被他催不過,原也打算試探攻擊一次,便也應了。


    哪想到這小子嘴上說的好聽,到了戰場上屁也頂不上一個,見人就跑,一戰就打散了。把侯爺丟在狄人後方,嘿!”


    沈栗追問道:“這麽說,家父如今其實是在狄人的地盤裏?”


    古學奕點頭歎道:“侯爺若還無恙,必是被隔在狄人後方衝不迴來。”


    沈栗轉了轉眼珠,問道:“家父身邊可有人跟著?狄人可知道父親的消息。”


    古學奕讚道:“栗小哥果然都問到點子上。侯爺失蹤時身邊應是有一隊人馬,隻是不知還剩下幾人。因怕影響了士氣,末將下令封鎖了侯爺失蹤的消息,如今隻有幾個將官知道,普通士兵還不清楚,想來狄人那邊還不知道。”


    沈栗鬆了口氣道:“還好,要是狄人知道了消息,搜索起來,父親的情況怕是要越發危急了。”


    容立業問道:“大人,如今那韓兆吉是如何處理的?”


    古學奕無奈道:“這混賬是李朝國國主的大舅子,還能拿他怎麽著?”


    沈栗皺眉道:“他也是知道父親失蹤的,如今不會走漏消息吧?”


    古學奕撇嘴道:“侯爺是因他之過遇險的,他巴不得瞞得緊緊的!”


    鬱良業問:“如今戰況如何了?”


    古學奕赧然道:“國公爺知道末將的水平,做個副手還成,叫我領兵布陣是不成的,故此自打侯爺失蹤,末將就收縮兵力,隻管防守。前一仗侯爺畢竟是給狄人造成了很大損失,如今他們正在舔傷口,因此兩邊還僵持著。”


    眾人正說著,忽帳篷外麵有人喧鬧起來。


    鬱良業大怒道:“這是怎麽迴事?軍中還有如此沒規矩的?你是怎麽領兵的!”


    軍中規矩森嚴,條條軍規之下,不是打軍棍就是斬殺,如今有人喧嘩,鬱良業先要問古學奕治軍不嚴。


    古學奕苦笑道:“若是末將手下的人,早打殺了。這隻怕是那個韓兆吉。”


    校尉入帳稟報,果然是李朝國大將韓兆吉。


    待帳簾掀開,沈栗仔細打量。進來一人長得倒是雄壯,絡腮胡子,看起來到有些器宇軒昂的架勢,隻是一個高高凸起的肥肚皮有些煞風景。


    這人說起盛國話口音頗有些奇怪:“在下聽說貴國又派出的大將到了,古將軍為何不與在下引見引見?”


    古學奕無奈看了一眼鬱良業,起身道:“韓將軍,這是我國的玳國公,鬱良業老國公。”


    韓兆吉拱手見禮道:“久聞老國公大名。”


    鬱良業一向對他國的軍士不假顏色,草草拱手道:“韓將軍客氣了。”


    韓兆吉:“不客氣,老國公既然到了,不知打算何時起兵?”


    眾人奇異都奇異地看他,這人還真是著急哈。


    如今鬱良業等人前腳趕到軍營,情況還沒了解呢,你就急著出兵,話說你真是領兵的嗎?兵書讀過沒?你以為是街上賴子打架呢,擼袖子群毆就行?


    鬱良業冷笑道:“韓大將不要心急,若是我國禮賢侯沒丟,這場戰爭怕是早結束了,既然已經拖了這麽長時間,索性容老夫探看探看情形再說!”


    韓兆吉嘟囔道:“貴國的沈將軍原先也說是要探看情形不肯出兵。貴國為何總是拖延,不爽利。”


    鬱良業勃然大怒道:“憑沈侯帶兵的手段,你讓他放手施為,這仗早他娘打贏了。不是你催催催,先前怎會失利?”


    鬱良業貴為國公,可不是好性子,李朝國又是盛國的屬國,韓兆吉敢和他頂撞,鬱良業就敢和他翻臉。


    沈淳失蹤之事韓兆吉是有很大責任的,聽鬱良業提起沈淳,韓兆吉到底氣短。


    抹了抹胡子,韓兆吉軟言道:“鬱老國公,我李朝國小國寡民,如今實在是拖不得了,這幾十萬大軍日日拖著,光是糧草就要好些。如今我們國主都要精簡飲食了。”


    說著,眼中竟滴下淚來。


    眾人都目瞪口呆地看他。


    這年月有的大臣是愛哭,表忠心要哭一哭,遇國難要哭一哭,有時喝杯小酒做首小詩也要做個淚灑青衫的樣子,可你得分什麽樣的人啊。


    弱冠少年,風度卓然,長歌一哭,那叫風雅;嶙峋老者,白發矍鑠,伏地一哭,那叫愴然。你一個八尺大漢,滿臉胡子,偏偏腆著肚子嚎啕大哭,能看嗎?


    你一個軍中大將,話沒說幾句就迎風流淚,考慮過士卒的小心髒能承受得住嗎?


    什麽鬼?


    韓兆吉哭了半晌,愣沒人搭理他。


    丟了沈淳,盛國這邊將士對他都有怨氣,指望哭幾聲就讓人買他的賬,沒門!愛哭哭去!


    韓兆吉尷尬了。捂著臉偷看眾人。


    嗯?韓兆吉忽然看見沈栗,頓時指著他問:“這是怎麽迴事?這裏怎麽還有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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