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沈栗要去軍前,田氏李氏反對道:“怎麽動了這個念頭,這可不成,那兵戈相爭之地可不是玩的。”


    沈栗搖頭道:“父親出了事,身為人子,孫兒是必去的。再者,外人或可盡力尋找父親,但真到了緊要時,未必肯為父親搏命,還是咱們自家人參與營救穩妥些。”


    沈沃點頭道:“兄長遇險,咱們家去尋找乃是應有之意,隻是你才多大,要去也該我去。”


    沈梧聽了也有些意動。


    沈栗忙道:“如今家中隻有六叔一個成年男子支應,離不得六叔。再說刀劍無眼,六叔萬一有個閃失,豈不叫六嬸娘與十一妹妹心痛。”


    轉眼見沈梧躍躍欲試,搖手道:“大兄且住了吧,你這體質熬不熬的到那邊還在兩說,又是承爵子,無論如何也輪不到你赴險!”


    沈梧怏怏歎道:“身為長子,這本該是我的責任!”


    田氏思來想去,如今沈淳生死不知,沈梧與沈沃一個是大孫子,一個是小兒子,田氏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放手的。


    如今家裏人口中數來數去,隻有沈楓與沈栗二人了,隻是沈楓雖年長些,卻還不得用,他父親又是因謀害沈淳死的,這樣看來,竟也隻有沈栗能去了。


    田氏上前握住沈栗的手含淚歎息道:“好孩子,難為你小小年紀,家中事由不斷,竟把你當個大人用了!祖母實在是委屈你了。”


    沈栗早知事情最後還是要落在自己頭上,再者,沈淳失蹤之事著實蹊蹺,沈栗確實想去一探究竟。


    即使撇去這一年來的親情,沈淳對禮賢侯府與沈栗的未來也是相當重要,叫沈栗縮在後方等消息,他也不安心。


    聽田氏同意了,沈栗笑道:“祖母放心,孫兒此去定要尋父親迴來!”


    李氏也愧疚道:“幸虧還有你,栗兒,叫你一個小孩兒前去,母親心裏真是過意不去。母親這就持齋,直到你父子平安迴來!”


    事到臨頭,李氏當然更疼他親生的沈梧,沈栗心下也不以為意,安慰道:“母親不需擔心,兒子此去不過去尋父親罷了,又不是真到陣前,不會有事的。”


    正說著,門口丫鬟道:“二少爺迴來了。”


    方鶴跟隨沈淳去了軍前,沈楓沒了先生,這些天正為院試忙活,時不時出門“以文會友”,是以才被人自外麵尋迴。


    門簾一掀開,露出沈楓有些驚慌的臉:“祖母!”


    沈楓衝到近前:“街上都傳說伯父陣前失蹤了!”


    田氏點頭道:“正是為此事尋你迴來。”


    沈栗聽了心中一動,問道:“街上傳說?坊間議論此事的人很多麽?”


    沈楓驚魂未定地點頭:“可不是,咱們盛國可有些年沒對外麵動刀兵,伯父此次領兵出征,鄉野注目,如今傳出伯父失蹤的消息,坊間立時沸沸揚揚的。”


    沈栗皺眉問道:“可知都說些什麽?”


    沈楓期期艾艾道:“說……說……好些人都說伯父不是失蹤,是偷偷投敵了!”


    “什麽!”沈沃霎時站起:“豈有此理!”


    沈楓歎道:“侄兒就是為這個才會驚慌失措呢!”


    聽說有猜測說沈淳投敵,田氏與李氏都驚慌起來,沈梧也臉上變色。


    陣前投敵是誅九族的大罪,若是皇上見疑,禮賢侯府傾覆隻在刹那之間。


    跟前伺候的丫鬟們也嚇得花容失色,有立時嚇哭的,還有驚叫出聲的。


    “放肆!”沈沃喝到:“還有沒有規矩了!”


    連喝了幾聲,方才止住混亂。


    田氏氣道:“上不得台麵的東西!風還沒吹呢,灰先揚起來。都去領十板子,再有敢隨意議論此事的,都拿去打!”


    李氏含淚道:“這是怎麽迴事?母親快拿個主意。”


    田氏歎道:“都在皇上一念之間罷了。”


    沈沃向沈栗問道:“你方才偏偏著意詢問,可是心中有些考量?”


    聽到這句話,眾人都看向沈栗。


    沈栗點頭道:“父親出事的消息是在大朝上傳開的,太子下了朝就迴東宮告訴了侄兒,侄兒再從東宮迴來,算來也不過一個時辰的事。不過一個時辰,街上就能傳的沸沸揚揚,還眾口一聲直指父親投敵,這事透著詭異。”


    沈沃疑惑道:“你是說這是有人特意做的?”


    沈栗點頭道:“再吸引人的消息,口口相傳也沒這麽快的。”


    田氏怒道:“這是哪個喪良心的要與我們家為難?教老身知道必不與他們幹休!”


    李氏急道:“母親,如今可顧不上這個,就怕謠言傳到皇上耳朵裏,萬一皇上真疑心侯爺可怎麽是好啊!”


    田氏也滿麵憂色。


    沈栗安慰道:“祖母與母親不需擔心,這事兒做的太明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


    田氏猶豫道:“有道是積毀銷骨,就怕說的人多了,動搖了皇上。”


    沈栗示意伺候的人都出去,方輕聲道:“若是父親真有投敵的嫌疑,羽檄上怎麽可能不說?事發的軍前沒消息,偏景陽傳的有鼻子有眼,分明是看著咱們家不順眼的趁機落井下石。


    此次出兵是皇上拍板的,父親這個領兵大將也是皇上親自選的,說父親投敵,固然是與我們禮賢侯府為難,再往深處想,何嚐又不是意指皇上有眼無珠看錯了人?


    與之相比,我們禮賢侯府是小,損害皇上的威信是大,皇上絕不會容忍這樣的事!無論是誰下手,這迴肯定要搬了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沈沃聽了讚同道:“栗兒說的有理,皇上素來英明,絕不會中了這些小人的計。”


    田氏聞言稍稍鎮定道:“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沈栗道:“如今事情緊急,隻怕皇上很快就會擬定去李朝國的人選,勞煩母親著人給兒子收拾行裝,兒子現在就去東宮托太子請命跟隨。”


    李氏點頭囑咐道:“如今形勢不好,你言行要小心。”


    顏氏站在外麵聽說沈栗要去軍前,忍不住心中擔心,見沈栗出來,兩眼含淚望向他。沈淳生死不知,唯一的兒子又要遠行千裏,顏氏心中亂麻一片。


    人前實在不好說體己話,沈栗隻好道:“姨娘隻管放心,不會有事的。”


    李氏跟著出來,見顏氏憂心,也不由歎氣,到底有些愧疚。上前牽著顏氏的手道:“妹妹跟我來吧,與我一同給栗兒打點行裝。”


    沈栗心急,也不像往日乘車,隻領著長隨騎了馬,雖然城中不許縱馬,到底也比慢吞吞的牛車快些。


    正往東宮去,就聽路邊一個酒肆門前有人大聲道:“禮賢侯陣前投敵,有負皇恩,罪在不赦,當書於史冊,背萬世罵名,吾等羞與此等小人為伍。”


    周圍一片叫好聲。


    沈栗聽了大怒。


    放眼望去,隻見一群書生正在酒肆中聚會,為首的一個二十多歲的樣子,一身青緞儒服,正站在門口處一張小椅上,擺了個慷慨激昂的架勢。


    這人正盯著沈栗,見沈栗看他,傲然一笑,繼續道:“這禮賢侯素日為人狂傲,欺壓百姓,民怨已久,教子不嚴,如今又鬧出陣前投敵的醜事,我等當為民請願,方是讀書人應有的作為!”


    眾人又紛紛應和叫好,隨著叱罵沈淳。


    呦嗬,這是故意找茬的了。


    沈栗盯著這人,嘴角緩緩扯出一個冷漠笑容。


    扯了扯韁繩,騎馬到了酒肆門口,正好,與這站在椅子上的書生平視。


    見沈栗過來,這書生眼神閃了閃,心下有些慌張。


    在他預想中,沈栗聽了眾人斥責沈淳,應該羞愧不已,掩麵而走才對。他怎麽居然還敢過來?不過想到如今“正理”在自己手中,就是沈栗想來理論,自己也不必心慌。


    看著沈栗,書生刻意昂了昂頭:哼,也好,看我在眾人麵前揭穿你這禮賢侯的孽障,你爹做出醜事,你們禮賢侯府要臭名遠揚了,看眾人是如何鄙視你的。


    沈栗緩緩到近前,書生清了清嗓子,剛要開口說話,眼前一花,都沒明白怎麽迴事呢,人就從椅子上跌了下來!


    在地上滾了幾滾,書生才覺出身上疼痛,耳邊響起眾人嘩然聲,書生蒙頭轉向地望向沈栗,隻見沈栗在馬上仍然一臉微笑,淡然看著他,手中搖著馬鞭,鞭子上有些猩紅血跡。


    呆了半晌,書生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叫沈栗一鞭子從椅子上抽了下來!


    “沈栗,你敢打我!”書生尖叫道。


    又是一鞭子,尖叫變成了慘叫。


    沈栗道:“左右,與我堵了這酒肆的門,不許放人出去!”


    禮賢侯府的家人們多多少少都會兩下子,沈淳挑給兒子的人身手更不一般,沈栗說堵門,別說門口,就連窗戶都跑不出去了。


    酒肆裏麵的書生們見沈栗打人,原還想斥責這小孩子,等沈栗悍然下令封門,才開始害怕,漸漸安靜下來。


    街上看熱鬧的紛紛住口,酒肆裏外隻聽著地上書生的呻吟聲。


    固然是這書生不禁打,沈栗下手也著實重,兩鞭子,就叫人不敢再與他爭論。


    沈栗見長隨們控製了局麵,才晃了晃馬鞭,指著地下書生道:“方才就覺得你眼熟,我想了又想,才想到,你長得像杜凝啊,看歲數,你該是杜凝的哥哥杜涼,是吧?”


    杜涼忍痛道:“正是在下!沈栗,你爹陣前投敵了,你如今不夾著尾巴做人,竟然還敢隨意打人……”


    沒等他說完,沈栗又是一鞭子下去,杜涼的話又成了慘叫。


    聽說騎馬打人的是禮賢侯的兒子,書生們又蠢蠢欲動,隻是還沒等他們鼓足勇氣叱罵,本來就不多的勇氣又被沈栗這氣勢十足的一鞭子給嚇沒了。


    太嚇人了,這唇紅齒白,麵帶微笑的小孩怎麽眼也不眨地一鞭子一鞭子抽人?這武勳家的孩子是怎麽養的?聽說沈栗也是讀書的,還是太子伴讀呢,怎麽這麽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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