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是葉嬤嬤的聲音嗬斥,那些人才稍稍收斂,隨即一個聲音拖著長腔哭號道:“我的天啊,這日子可怎麽過啊……”


    是林氏的聲音。


    幾步路,眾人走到近前,方才看清楚,是林氏與二姑娘沈鸞並她們的隨身丫鬟。幾個大丫鬟頭發都扯亂了,衣服也不甚齊整,看來不但動了手,戰況還挺激烈。


    李氏氣得手抖:“一個個像什麽話,不成體統!”


    林氏撲過來磕頭哭道:“請太太給賤妾做主啊,嗚嗚!”


    沈栗見有人影隱隱約約探頭探腦,知道是聽見哭聲尋過來的,插言道:“母親先請姨娘止了聲吧,再過會,怕是祖母那邊都聽到了。”


    李氏得了提醒,立即喝到:“林氏,丟人都丟到外邊了,再不住口,先掌嘴。”


    林氏吃她一喝,方才住口。扯了帕子擦眼淚,偏用右手扶著後腰。


    林氏懷孕也有九個月了,眼看進了產期,李氏見她挺著肚子,倒不好說什麽了,放緩了語氣道:“葉嬤嬤,還不把她先摻起來。”


    葉嬤嬤趕緊上前,和丫鬟一左一右把林氏扶起。林氏裝模作樣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隻是這會兒她臉上妝容都哭花了,再擺出這扭捏樣兒反倒有些滑稽。


    李氏不耐煩道:“怎麽迴事?鬧什麽?”


    林氏委屈道:“賤妾飯後散散步,恰巧碰見了二姑娘,也不知怎麽惹了姐兒不快,跟著姐兒的丫頭青杏要打賤妾呢,哎呦,賤妾這肚子痛。”


    二小姐沈鸞在大房是個尷尬的人物。


    她落草時和沈桐是一對龍鳳胎,本是吉兆,李氏也喜歡了幾天。可惜沈桐胎裏弱,沒養活,李氏生他們傷了身體,再不能有孕,偏男孩又死了,大兒子的身體也是一天不如一天,就怪道沈鸞身上,覺得她克兄弟。


    連親娘都不喜歡,可想沈鸞的日子有多麽難過了。自己也覺得命不好,平時都縮在自己院子裏,兄弟麵前很少見。沈栗對這嫡姐的印象,就是活脫脫一個“賈迎春”。


    本來李氏要處理後院的事沈栗這年紀也該迴避了,隻是林氏指責的是沈鸞,李氏倒不好為親女說話,沈栗想想又留了下來。


    依著沈鸞與林姨娘的性子,錯在誰還真不一定。到底沈栗已經記在李氏名下,既然碰上了,便該為沈鸞說句話。


    見林氏隻叫肚子痛,沈鸞還被嚇得臉色發白,唯恐真傷了她的肚子,沈栗卻聽她叫的中氣十足,知道她胡攪蠻纏,先對葉嬤嬤說:“姨娘怕是要生了,不如先扶到產房去,叫產婆過來。”


    林氏氣勢頓時落了下去。她本是想賴一賴,根本什麽事都沒有。若是進了產房,有事無事一號脈便知,到時候裝不下去,又折騰了那麽多人,就不好收場了。


    李氏見林姨娘不鬧了,方知她是裝的,氣道:“一個個都不省心,蹬鼻子上臉的,當我是死的嗎?”


    青杏跪下垂淚道:“夫人,我們姑娘沒招誰沒惹誰,是林姨娘非讓姑娘給她見禮,紅棉還說姑娘命硬,克著了姨娘腹內的小少爺,說什麽要我們姑娘念佛抄經的。


    奴婢氣不過,才和紅棉她們打起來,可奴婢們半點也沒碰著林姨娘!”


    “打得好!”李氏還未出言,沈栗先道:“哪個是紅棉?”


    青杏見沈栗肯出頭說話,頓時大喜,指著一個穿著水綠小襖的丫鬟道:“就是她!”


    沈栗道:“你過來。”


    紅棉剛才打的起勁兒,這會兒子方知道怕了,畏畏縮縮過來見禮。


    沈栗問她:“是你剛剛說姑娘命硬?”


    紅棉跪下不敢應聲。


    沈栗問沈鸞道:“二姐,剛才是這丫鬟說你?”


    沈鸞含淚點點頭。


    沈栗向李氏笑道:“母親,把葉嬤嬤借給兒子一會兒吧。”


    隨即命葉嬤嬤道:“葉嬤嬤,勞煩你了,替我掌這丫頭的嘴。”


    葉嬤嬤看了李氏一眼,上前卯足了勁兒,劈裏啪啦打起來。


    紅棉被扇的東倒西歪,嘴角都見血了。


    院子裏靜了下來,瞧熱鬧的人影也不見了,隻聽見紅棉挨打的聲音。


    沈栗揚聲道:“我本不是心狠的人,你們也知道凡是我身邊的,平日裏連句重話也少見,隻是所謂眾口鑠金,積毀銷骨,今天由不得我不下狠手。


    這流言殺人的後果,你們有人可能不懂得,沒關係,你們隻要記得,二姑娘是這超品禮賢侯府的嫡出姑娘,身份貴重,還有兩個肯為她出頭的兄弟!


    她不是什麽貓貓狗狗可以放在口中閑談的,再叫我聽見什麽命硬命薄的,我就叫你嚐嚐什麽叫做薄命!”


    這是沈栗第一次在侯府裏麵發狠處置人,眾人原隻聽說沈栗在外麵如何不給人麵子,今天算是見識到了,各自在心裏暗驚。


    林姨娘到底是田氏的外甥女,平日李氏也不好太下她的麵子,紅棉又是林氏麵前的紅人,所謂打狗看主人,沒想到沈栗連林氏的臉麵也照踩不誤。


    沈栗本不愛和林氏牽扯,隻是他今早剛巧也在乾清宮鬧了一出,偏偏也是因為有人亂言是非,胡亂告狀,雖然最後算是贏了一場,可要是沒贏呢,如今該是什麽下場?不過幾句話,就可影響人的前途命運,沈栗也是知道後怕的。


    何況這世界本來對女子嚴厲,沈鸞眼看漸漸大了,再過兩年也該說人家,林氏身邊人偏拿著什麽命硬做筏子,是打的什麽鬼主意?傳出去沈鸞一輩子都毀了!


    這女子對女子狠起來,也真是讓沈栗見識到了。


    紅棉原還硬撐著,可惜葉嬤嬤手勁兒太大,到底撐不住了,哭著求饒。


    林姨娘見沈栗狠下她麵子,撲上來護著紅棉道:“七少爺這是擺明了衝著我,到底我也是也是你的庶母……”


    見林姨娘擺出長輩的譜,沈栗卻不願意多出個這麽不著四六的“庶母”,冷笑道:“我怎麽不知道自己還有個庶母?”


    沈栗故作茫然問李氏道:“兒子沒聽說林姨娘抬了身份啊?”


    李氏不好迴答,給了葉嬤嬤一個眼色,示意葉嬤嬤幫腔。


    葉嬤嬤躬身道:“迴七少爺,這有了文書的庶妻才可被夫家子女成為庶母,好比顏姨娘,因生了少爺有功,去年才抬為庶妻,二姑娘和七少爺見了確實該見禮。


    至於林姨娘,老奴記得好似當年連聘禮也沒要的,認真算起來,該是侍妾,二姑娘和七少爺都是主子,沒聽說見了侍妾還得見禮一說。”


    這是在說林氏非要沈鸞給她見禮之事。


    都是妾,顏氏雖是莊戶女,卻是當初田氏挑好,特意著人去家裏聘來的;林氏則不同,她原本在侯府好好做著表姑娘,非要賴上沈淳,連聘禮都沒有,不過是收拾行李,從這個院子搬到那個院子,就算姨娘了。


    沈栗記在李氏名下時,因算生育有功,顏姨娘得了一紙文書,以後算庶妻了,死後好歹可以在沈家祖墳裏找個角落,至於林氏,連她現下肚子裏懷的那個,都是她的主子。


    李氏想起當年林氏一副小白花樣兒說不求名分地位,隻要跟著表兄,心裏就忍不住犯惡心。


    見沈栗堵住了林氏,也不愛磨蹭,隻道:“葉嬤嬤,這紅棉犯口舌,取了她的身契發賣出去,青杏……”


    沈鸞見李氏要處置青杏,頓時有些著急,隻是她自小怕李氏,又不敢求情。


    沈栗見她急的要哭,插言道:“母親,叫兒子看,青杏有錯,也有可取之處,至少知道給自己主子出頭不是?”


    沈栗如今在李氏麵前也算有些顏麵,見他求情,李氏道:“罷了,罰她三個月的月錢吧。”


    沈栗見林氏還盯著沈鸞不肯罷休的樣子,皺皺眉道:“眼看著掌燈了,林姨娘怎麽想著挑著這個時間散步,天色暗了,萬一蹦出個貓狗之類的豈不是要驚著。”


    李氏點頭道:“栗兒說得有理,你的日子也近了,好生養著吧。”


    林氏和沈鸞耍賴未成,倒丟了一個大丫頭,還叫沈栗大大下了臉麵,心裏恨的要死,撫著肚子暗暗發狠道:等我生下小少爺,有你們好瞧的!


    沈栗到延齡院時真到掌燈時分了,沈梧見他來,笑道:“正說著你呢,可巧就來了。”


    沈栗打趣道:“提我做什麽,大兄天天見我,我還擔心大兄煩了呢。”


    沈梧道:“聽說你今天在東宮又有故事了?”


    沈梧因久病,平時不出門,倒悶出個八卦的癖好來,沈栗白天在東宮給太子講古,迴了侯府便給沈梧講一遍。李氏自然樂得他們兄弟親近。


    沈栗笑道:“大兄要我的故事,須得先招唿一頓晚飯才好。”


    沈梧道:“正好,我因吃藥的緣故,飯比常人晚些,你正好趕上。”


    沈栗喜道:“好極!”


    飯罷了,故事也講完了。


    沈梧歎道:“可惜陳太傅了,惹了聖上大怒,怕是不好收場。”


    沈栗道:“咱們這位陛下是講人情的,想必會給他留些臉麵。”


    沈梧思道:“左右是不能留在東宮了,也好,陳太傅向來看不上咱們武勳人家,叫他走人總勝過留著他擠兌你,隻是不知要換誰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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