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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太傅陳文舉打袖子裏抽出戒尺的架勢總能讓沈栗想起李家花園月季花叢對麵丫鬟們從袖子裏抽出小木棒的動作,沈栗趕緊低頭作聽教狀。


    陳文舉板著臉沉聲道:“沈栗,你可知錯?”


    沈栗抬頭真誠看著陳文舉道:“學生不知,還請老大人明言。”


    陳文舉皺眉道:“杜凝言說你於太子進膳時常以井市故事傳言等諛上,你可認錯?”


    沈栗訝然迴頭瞄了杜凝一眼,隻見他滿臉得意竟也不知隱藏,心想這毛頭小子還真沒腦子。


    陳文舉揚了揚戒尺道:“沈栗,你在看誰,還不從實招來!”


    太子忙道:“陳太傅,此事是吾要沈栗做的。吾長居宮中,對井市民間之事頗為好奇,此事是吾疏忽了,還望太傅念沈栗年幼,網開一麵吧。”


    左右伴讀及侍從見太子開口,也紛紛相勸。杜凝也擺出一副賢良的樣子,勸道:“想沈栗少不更事,不知輕重,大人姑且繞了他這次吧,以後叫他遠著些殿下也就是了。”


    陳文舉固執道:“太子乃國之儲君,一言一行豈可輕忽,身邊豈可有此小人,老臣當秉明聖上,以後不準他出入東宮。”


    杜凝差點沒笑出來,這陳太傅為人古板規矩大,今天還真是幫了他的忙。若沈栗從東宮被趕出去,以後還有什麽前程,該!叫你和我搶表妹。


    太子暗歎,沈栗是邵英特意放在他身邊的,隻憑這件事倒也不會就逐他出宮,隻是沈栗卻要背上個“媚上”的名聲,自己也聽不到有趣的故事了。想到此,不禁暗暗瞪了杜凝一眼,心裏怪他多事。


    杜凝正在高興,沒發現太子不悅之意。


    沈栗歎了口氣,拱手道:“老大人,沈栗錯不錯暫且不提,請問老大人,可知宏端兄之錯麽?”


    “什麽?”陳文舉皺眉道:“你不要轉移話題,宏端發現你行狀不妥,立即秉明,正當嘉獎,有何錯處?”


    沈栗搖頭:“太傅大人,宏端兄身為太子伴讀,若發現殿下身邊有所疏漏自當立即言明,這是他身為伴讀的本分。隻是令學生疑惑的是,宏端為何直接向老大人告狀?”


    眾人聽了都有些疑惑,不知沈栗此言何意。


    沈栗接著道:“想太子殿下今年已有十七,已經上朝聽事,又不是三歲小兒。宏端兄若是認為學生為殿下講些井市故事不對,直接勸誡殿下也就是了,殿下連這點事也不能自己處理麽?若殿下不聽勸誡,宏端兄再向太傅告狀不遲。若是太傅也處置不了,哪怕一狀告到萬歲麵前,也是他的職責所在!”


    沈栗轉身對杜凝厲聲道:“宏端兄為何偏偏繞過太子殿下?你是認為自己可為太子殿下的事做主了?還是根本沒把殿下放在眼中!”


    眾人悚然而驚。


    是啊,你發現不妥了,幹嘛不直接和殿下說呢?殿下向來謙和,善於納諫,你說的有理,殿下怎麽會不聽呢,你繞過殿下直接找太傅告狀是什麽意思?


    陳文舉:“……”。


    臉紅了。沈栗質問的是杜凝,可何嚐又不是質問他呢?杜凝繞過太子告狀,無論是杜凝還是他自己都沒覺出有什麽不對,這件事不管沈栗有沒有錯,杜凝和自己先有大錯!


    太子臉色微沉,他是謙和,但謙和不等於缺心眼啊。身邊的伴讀都沒把自己當迴事兒,可見自己這太子做的有多失敗了!


    陳文舉雖然固執,德行和學問卻是不差的,覺出自己言行失當,立即向太子叩首請罪:“老臣行事有缺,越權處事,確是不妥,還請殿下治罪。”


    太子連忙親手扶起,微笑道:“太傅也是為了吾好,這些年多虧太傅教導,吾才有今日,些微疏漏,何須如此。?


    杜凝這才覺得不好,也跟著請罪。太子令人扶起了。雖未加譴責,但心裏仍然不悅。身為伴讀,本應事事為太子著想,誰知還有這樣拖後腿的。你向太傅告沈栗,莫非吾就能置身事外,到時候傳出吾貪圖玩樂的名聲,你當如何交代?


    陳文舉堅持道:“此乃臣的不是,晏子曰:‘不掩君過,諫乎前,不華乎外’,又‘不掩賢以隱長,不刻下以諛上’,臣常以仁德教殿下,如今怎可輕忽自身之過,殿下莫要阻攔,臣自當去陛下麵前請罪,以儆效尤。”


    陳文舉還真是說走就走,他都七老八十了,眾人也不敢使勁兒攔他,到底叫他出了東宮,往乾清宮去了。


    太子與幾個伴讀麵麵相覷,都有些無趣。


    太子尤為不悅,陳太傅去父皇麵前領罪,自然會說明前因後果,自己讓沈栗講故事的事豈不是要被抖道父皇麵前去了?


    父皇進來雖說待自己仍舊親善,隻是仍然時有不滿意的地方。眼看兩個弟弟也漸漸大了,金貴妃和瑜妃的野心也大了起來,正在步步緊逼,自己母族又勢單力薄,此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偏鬧出這些來!


    都怪杜凝!太子瞪了杜凝一眼,一拂袖,無精打采地坐下了。


    杜凝知道今天的事恐怕無法善了,不聲不響縮在一邊。對太子也好,對太傅也罷,自己都沒扮演好角色,往後怕是要失去太子的信任了。想到這裏,狠狠看向沈栗,若不是因為沈栗,自己也不會做出如此蠢事!


    沈栗見杜凝一副委屈的樣子,頗為失笑。明明心懷惡意的是這人,現下他卻憤憤不平起來,真是莫名其妙。


    果然,不一時,邵英讓驪珠來召太子並沈栗、杜凝去乾清宮。


    太子與驪珠被侍從們簇擁在前,沈栗和杜凝不約而同緩了緩腳步,落在後邊。


    杜凝壓低聲音惡狠狠地說:“沈栗,你也別太得意,今天我固然得不著好,你也一樣!你為了討好太子殿下天天講些井市傳聞總是真的吧,哼,看到了皇上麵前你如何交代!”


    沈栗笑著拱拱手:“這個就不勞宏端兄操心了。不過,在下思來想去,似乎與仁兄並無仇怨,但自在下入東宮以來,宏端兄似乎一直看在下不大順眼,這是何故?”


    世上最憋屈的事,莫過於害人不成,人家還沒把你當迴事兒!


    杜凝冷笑道:“看這迴你被逐出東宮,身敗名裂時,還能得雁璿青眼否?”


    哦,沈栗恍然大悟,敢情這是個想做李家女婿的。


    沈栗笑問:“敢問閣下是李家二小姐的——”


    “我是雁璿的表兄!”杜凝道,隨即似乎陷入迴憶,語氣恍惚:“自打兩年前元月隨父親往李府上拜年,偶然驚鴻一瞥,得見雁璿風姿,夢寐不忘也。我本打算鄉試考個好名次,就央父親提親,待得中進士正好成親……”


    “哎,等等,別想了”,沈栗拍拍他肩頭道:“現在人家不巧是我沈栗的未婚妻,女子閨名不可輕易外傳,再提雁璿兩個字,小心我揍你啊。”


    杜凝大怒,還待爭辯,沈栗往前一指:“看見沒,乾清宮到了。”


    杜凝才迴過神來。


    幾人整理衣冠,待驪珠去通秉了,才肅然入內。


    此時卻不止邵英在此。邵英下了早朝,常於乾清宮中宣召重臣商議政事,陳文舉來時,幾個閣老,連同翰林院的侍讀侍講都在,東宮這點事當著大臣的麵都給抖落出來了。


    邵英當時就不太高興。陳文舉才華也高,德行也好,在文人中聲望也嘉,隻是不會看眼色。東宮有事,你找個機會和朕單獨說不行嗎?非得在大臣麵前談論嗎?你是在檢討自己,可太子的事不也讓你抖落出來了嗎?你把太子的名聲至於何地!


    六閣老之末、東閣大學士何宿出身何家,是何密的弟弟,何澤的叔叔,前年熬資曆選入內閣,平時隻管裝佛爺不怎麽說話,這迴忽然發言道:“既然此事已秉到皇上麵前,陛下何不召那兩位伴讀來此自辯?”


    三夫人被休迴何家,姑娘們的閨譽都受到影響,何宿的小女兒,大孫女的婚事也頗為波折,此時聽到沈栗參與其中,忍不住就想落井下石,也不裝佛爺了,提議讓沈栗禦前自辯。當著大臣們的麵,皇上再給禮賢侯府麵子,也不好“徇私”不是?


    沈栗隨著幾人依次見了禮,快速瞄了一眼眾人表情。他認識的人不多,皇帝沉著臉,看起來有些生氣,未來嶽父也在,有點擔憂,其餘有漠不關心的,還有神思不屬不知道在想什麽的,嗯,這位好像有些幸災樂禍?


    邵英問:“哪個是杜凝?”


    杜凝顫聲道:“迴皇上,學生杜凝。”


    邵英道:“杜凝,太傅說你目無太子,擅言是非,可有此事?”


    杜凝連連叩首道:“學生知錯了,隻是學生見到沈栗言語失當,恐怕他影響太子殿下,心急之下,行為失當,求萬歲念在學生對太子一片忠心,從輕發落。”


    邵英不置可否,又問沈栗道:“沈栗,太傅說你以市井故事及傳聞引誘太子貪玩,可有此事?”


    沈栗恭敬道:“迴陛下,講故事的事是有的,但學生並不認為這有錯。說學生是在引誘太子貪圖玩樂,純屬無稽之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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