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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梧聽了,不覺皺眉思量。


    古時常講罪及三族、九族,倒不僅是律法嚴不嚴酷的關係。蓋因那時家族利益聯係較現代更緊密,共榮共辱。沈栗如今身份不同了,倘若童試有差池,沈梧也麵上無光。


    何況今年沈楓也是要下場的,何家真下了手,可是能一逮一雙。這買賣,聽起來挺劃算的。


    沈栗倒是毫不在意道:“意料之中。以何家那個德行要是不找事反倒奇怪,隻是不知他們要如何下手罷了。”


    沈梧道:“如今明知他們要從中作梗,我們也無法可想,如是奈何!”


    沈栗笑嘻嘻道:“雖然不知他們究竟有何手段,卻可以稍稍給他們設個障礙,教他們收斂些。”


    李顆聽了趣道:“倒不知表弟有何高見?”


    沈栗道:“眾所周知我禮賢侯府與何家翻了臉,再無和解的可能。如今不如索性先放出風去,就說他何家要在童試上與我為難,這樣的事傳揚開了,何家說不定反要稍稍收斂些。”


    李顆沈梧二人皆失笑。


    李顆道:“也算個不是主意的主意。隻怕何府又要氣惱了。若是要找你理論又該如何?”


    沈栗安然道:“不過是樁沒來頭的謠言罷了。所謂清者自清,何家乃是文人楷模,襟懷坦白,何需理會這些。我一個小孩,又知道些什麽呢?”


    李顆大笑:“表弟竟如此促狹!”


    待沈淳一家告辭,李顆與他父親談論道:“沈栗有些機智,待梧表弟又恭謹,如今看來倒還好。”


    李氏大兄名李臻,聞言悵然道:“你這新鮮表弟接人待物頗有章法,看來倒不虞日後沒出息,隻是怕他將來坐大。”


    李顆不以為意道:“隻要他不搶梧兒世子之位,萬事都好商量。”


    縣試漸漸鄰近,一則新鮮消息又開始流行起來。


    “哎,聽說了沒,今年縣試要出樂子了!”


    “什麽?”


    “聽說去年告禦狀的那個沈栗,今年要與他一個堂兄下場,何家放出話來,說不許他們過呢!”


    “就是‘大張休書’的那個何家?”


    “可不是嘛!聽說何家和沈家的仇大了去了,就禮賢侯去年被誣告,聽說還有何家的手段呢。【愛↑去△小↓說△網wqu】”


    “哎呦,怪不得那位何氏藏著丫鬟不叫人作證,敢情還有這事兒?”


    “誰說不是呢,沒想到禮賢侯愣是昭雪了,還把何氏休迴家去,何家別提多恨沈家了,這迴,他們可卯著勁要給沈家來個不痛快。”


    “嘖嘖,沈栗才多大,幹嘛跟個孩子為難呢。”


    “誰叫兩家有仇呢?”


    “這何府的勢力還真是大啊,隻手遮天!”


    這些天何澤還真是想要給沈家點兒顏色看看。沒想到,他還沒動手呢,鍋先扣下來了!


    何澤:“……”


    這誰啊?這……這怎麽比我還損呢?


    什麽仇!何澤鬱悶了。


    去找沈家理論?誰知道謠言是從何而起呢?


    這麽多眼睛盯著,不好下手了。非但不好下手,沈栗沈楓二人這次縣試要是沒過,估計都得有人說是何家幹的。


    這是倒逼我何家給他修橋鋪路啊!老子不幹!


    怎麽辦?有難事,找……爸爸。何澤尋何密商量去了。


    何密指點道:“要是打算在閱卷時下手本就落了下乘,要想法子讓毛病出在沈栗他們自己身上,別人就沒話說了。也別兩個人都出岔子,容易落人口實,一過一不過,方不露端倪。”


    到了縣試這天,沈栗叫人從被窩裏拖出來,洗漱完畢,先到祠堂給祖先磕頭,求祖宗保佑。再給長輩們磕頭,得到鼓勵一堆。待吃完了飯,由六叔沈沃親自壓車,送沈楓與沈栗前往考場。


    沈栗在車上,親自把兩人的衣服穿戴,筆墨紙硯,籃子罐子,凡是要帶入考場裏的東西,又檢查了一遍。


    何氏在沈家收買下人可不是一天兩天,雖然沈淳已經洗刷了幾遍,誰知道有沒有藏的深的,這時節塞進個字紙什麽的,叫人說是夾帶,以後都別想進科場了,還要連累給他具保的人。


    這邊剛忙活完,咣當一聲,車身一震,大管家沈毅在外麵道:“六老爺,撞車了。”


    沈沃鑽出來一看,得,和人家小姐的車撞了個正著。跟車的丫鬟正哭呢,周圍人指指點點的。


    沈沃趕緊問道:“怎麽迴事,怎麽撞上的?那麵可有人受傷?”


    沈毅遲疑道:“六老爺,咱們車讓了,可是沒躲開。”


    沈沃一頓,斜身看他:“沒躲開?”


    沈毅苦笑著悄聲道:“看著是直接衝咱們撞過來的。”


    沈沃心裏一咯噔,對麵趕車的已經嚷嚷起來:“沒天理了,把我們小姐的車撞壞了……”


    這裏本就是鬧市,有熱鬧可看,頓時就圍了個水泄不通。


    沈沃試探道:“不知你家是哪家府上,車上坐著來什麽人,可還無恙?”


    對方也不理他,隻叫要請衙門的人來。沈沃還待勸解,街邊轉過一隊人來,正是南城兵馬指揮司指揮容置業帶隊。沈沃心知事有蹊蹺,怕耽擱了時間,可街麵擁堵,南城兵馬指揮司的人又在,急切間脫身不得。


    沈栗囑咐沈楓看好了東西,萬不可叫人趁亂動了,一邊廂從車裏鑽出來,高聲道:“可是容世叔當麵,小侄禮賢侯府沈栗,聽說家父此前急於為小侄兄弟延醫,曾傷及世叔顏麵,不巧府中近來瑣事繁多,未及上門致歉,多有得罪,望世叔海涵。”


    沈栗倒不是為了和容置業攀關係,隻是為了向眾人說明自己家與容置業有舊仇。


    容置業知道沈栗這是擔心他趁機公報私仇,似笑非笑:“叫你老子打了個烏眼青,早好了,你也別說些有的沒的,如今苦主當麵,本官既然職司在此,自然要秉公處理。”


    沈栗聽他話音不像是要故意找茬,鬆了口氣。容置業是“現管”,要是死命糾纏他們,還真是麻煩。


    至於苦主,沈栗問那邊車夫道:“對麵是何家的人嗎?”


    容置業板著臉接道:“沈栗,你家車與人相撞,你為何如此相詢,此事與何家有什麽關係?”


    這容置業的話接的巧妙,倒是像要幫他們似的,沈栗遞給他一個感激的眼神,笑嘻嘻道:“有關係的,有關係的。”


    遂向周圍抱了抱拳,道:“眾位想必不認得小子,小子乃是禮賢侯第二子沈栗是也。”


    圍觀的:“哦!聽說過,這小子現在挺有名的。”


    沈栗接著道:“眾位最近大約聽說過一則謠言,說世族何家有人放話,斷不讓小子過這童生試。”


    嗯,對,是有這事!哎呀,滿城傳的沸沸揚揚的。


    沈栗道:“小子原來是不信的。何家是什麽樣的人家?文人魁首,仁善之家!就算出了小子前三嬸娘那樣的,可誰家米袋裏沒蟲子呢。小子認為何家不至於因為一個婦德有虧之女為難我沈家之人。”


    有人隨聲附和,也有人默不作聲。


    還有人高聲喊了一句:“說不定這米袋裏還有其他蟲呢?”


    眾人都笑。


    沈栗也笑,又拱手道:“有蟲也不怕的,科舉取士乃國之重事,我朝聖上英明,臣工睿智,何家就是真有人想要圖謀不軌,又哪裏是想插手就能插手的!”


    也是,科舉是何等要事,何家就是有這個心思,也沒這手段不是?


    哪知沈栗話鋒一轉:“可誰成想,今日自我家的車從府門出來,已是碰上了要賣身為奴的,要賣身葬父的,病餓倒在路邊的,抓賊的,這不,又碰上了撞車的!”


    哈哈!圍觀的見他扳著指頭數,都笑。


    沈栗歎道:“也不知欽天監怎麽選的日子,這一路上真是精彩!”


    哪有人一天之中碰到這麽多希奇事的!眾人心裏道。這麽說,還真是有人故意為難?是何家?何家還真敢?眾人沉默下來,開始互相竊竊私語。


    何家與沈府有齷齪,就是當街打起來,旁人也隻當酒後閑談的一則笑料罷了,可何家在科考這個節骨眼上動手,就不光是“別人家的事”了。


    科舉取士,對朝廷來說,是大範圍盡量公正選取官員的方法,對皇帝來說,是平衡權利派係鞏固皇權的手段,可對於占大多數人口的中下層百姓而言,那就是改換門庭,晉身顯貴的唯一途徑!


    你何家今天看禮賢侯府不順眼,就要在人家孩子科考中下手,那你明天看我不順眼呢,你也朝我下手?也要絕了我的晉身之路?我身後還沒有個禮賢侯府呢!


    何家這是要犯眾怒啊!


    那邊車夫見沈栗三言兩語就將眾人說的動搖,不禁急躁,怒道:“胡說!你家車一路都有我們的人跟著,何曾見什麽賣身的,抓賊的!”


    沈栗都要為這人拍手叫好了,真是豬一樣的隊友啊,還能更坑一些嗎?他先前種種詢問,其實隻是為了將話題往何家引,他哪兒知道人家是什麽人?說白了,沈栗不過是在套話而已。


    這車夫一張嘴,正正好好把鍋扣到何家身上!


    都不用沈栗再開口,圍觀的就亂紛紛質問道:“敢情你們一直派人跟著人家啊,這要是說不是故意撞上的,你是把老子當棒槌耍嗎!”1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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