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梧如今還病殃殃地在他院子裏修養著。沈淳出了事,眾人都不敢叫他知道,唯恐驚了他。不知何氏怎麽跑到延齡院去大鬧。


    田氏驚怒道:“這是怎麽迴事?她是如何出來的?”


    丫鬟哪裏知道這個。


    李氏問道:“梧兒如今怎樣了?可曾去請李先生?”


    丫鬟點頭道:“奴婢來時路上遇見顏姨娘,顏姨娘已著人去請了。”


    沈栗方才在何雲堂中沒見顏姨娘來,已經有些詫異,沈淳出了事,顏姨娘不可能無動於衷,眾人都跑來何雲堂中商議對策,卻不見她來,竟遇見延齡院的丫鬟了,如今見丫鬟提到她,不由問了一句:“顏姨娘如今人在哪裏?”


    丫鬟答道:“顏姨娘聽說三夫人還在鬧,已往延齡院去了。”


    李氏聽到世子出了事,早已按耐不住,急道:“母親,如今還是要先去看看梧兒如何了。”


    眾人於是又急匆匆趕往延齡院。


    此時三夫人已叫顏姨娘著人抓住,拉拉扯扯地往院子外麵拖,口中還在吵嚷道:“顏氏,你算什麽東西,不過一個賤婢罷了,也敢和我作對。如今沈淳問了罪,老娘看你們還能得意幾天!沈梧,你老子殺人就要被問斬了,你們來求求我,請我父兄給你老子求求情,判個流放,也好留條命在。哈哈……”


    田氏怒道:“還不與我堵上她的嘴!何氏,你放心,我兒子就是死,也不會求到你何家頭上!”


    世子已得了李郎中診治,如今正昏沉沉躺在床上。


    李郎中道:“世子是驚怒過度,以至吐血,如今要好好養著,再不能受驚了,不然隻怕壽數不永。”


    李氏不禁垂淚,她出身也好,嫁的也好,隻是子女緣不好,半輩子都在為世子和早夭的沈桐擔心難過。


    田氏環視世子院中的眾奴婢,沉聲道:“都聽到了?老身知道你們覺得三夫人是主子,不敢攔,可你們得想清楚,你們是世子身邊伺候的,世子出了事,就是你們保護不力,老身先要拿你們試問!李氏!你這主母是怎麽當的?連自己兒子也護不住?”


    李氏怒道:“都是媳婦不會管教奴才,這院子裏有一個算一個,每人去領十板子,世子再有閃失,就都發賣了!”


    沈栗疑道:“祖母,三嬸娘是如何跑出來的?再者,她怎生知道父親惹了官司的,有人特意去告訴她?”


    田氏深吸一口氣道:“閻王不在,什麽小鬼都敢出來作祟!李氏,這件事你去查,無論如何,要給老身一個交代!栗兒,你過來。”


    沈栗上前,田氏示意要他攙扶著向外走。


    何氏如今已被人綁在院子裏,見眾人麵色沉重的出來,露出幸災樂禍的神色。


    田氏冷笑道:“梧兒無恙,倒要讓你失望了。”


    何氏果然一副失望的模樣。


    田氏又吩咐道:“近日天幹物燥的,想是三夫人身體不適。淨餓三夫人兩天,讓她消消火。”


    沈栗暗歎何氏如今隻求要沈府人不快活,真有些失去理智的模樣。


    正想著,忽然田氏靠向他悄聲道:“栗兒,你要警醒些。你五叔是王氏生的,他又天生是個冷清的性子,你父親的事他也就是盡盡心罷了,單指望他是不能的。倒是方先生,他是你父親的幕僚,盡可以信任,你要多聽聽他的意思。”


    沈栗應道:“祖母放心,我曉得的。”


    田氏哪裏能夠放心,能辦事的沈淩並非她所出,沈沃又不在,世子病著,沈栗還小不頂事,剩下的都是女眷出不了府門,沈淳一出事,滿府竟找不出一個能替他出頭的人。


    田氏叫大管家來:“去賬房提銀子!該撒銀錢的時候不要吝惜。”


    沈淩自去相熟人家打聽不提。沈栗與方鶴帶著沈毅都去大理寺探望沈淳。


    大理寺獄丞藍新與郝覺今日收銀子收到手軟。


    沈淳人緣好,他入了獄,多得是人來探監,隻是他二人事先得了吩咐,決不能叫人見到沈淳,是以銀子雖得了不少,人卻是沒放進去一位,隻賠笑道:“對不住,小的也是聽上麵的吩咐,往日還可通融通融,今日確實不行。”


    旁人無可奈何,暗罵一句也就迴了。


    沈栗自然不會作罷,他仗著年紀小,隻管打岔道:“今日不行,那明日可行了?”


    “什麽時候也不行。”藍新賠笑道:“這位公子,上麵吩咐了,這案子三司會審斷案未決前,是一律不準探望的。要不,您去問問小人上官的意見?”


    沈栗看向方鶴,方鶴搖頭悄聲道:“大理寺卿孫理與何家是舊交,平時何澤私下裏還稱他一聲世叔,他不會為我們說話的。”


    沈栗伸手向沈毅,沈毅連忙遞上一張銀票。


    方鶴咳嗽一聲,裝作無聊般四處張望,沈栗一臉嬉笑把銀票向二人手中一塞:“二位大人辛苦了,拿去請兄弟們喝喝茶?”


    藍新偷眼一瞄,見足足有三百兩,也覺吃驚,禮賢侯府出手也真是大方,光打點獄卒也算舍得出手了。與郝覺對視一眼,遲疑道:“若是一般案件也就罷了,隻是這迴盯著這樁事的人太多,小的們實在不好交代。”


    沈栗頭也不迴,又向後伸手,沈毅毫不遲疑又遞上一張。


    沈栗又笑眯眯向藍新手中一塞:“知道二位大人為難,這樣好了,您看,我今年不過十歲,單放小子進去看看家父,若是上麵問起二位也好有個交代,如何?”


    這迴足有五百兩!


    藍新二人真是不由心動了。大理寺獄丞說是官,其實是個牢頭,不過從九品下,不入流,能有多少銀子?今日一天可真是要把一輩子的銀錢收來了。


    “有多少?”


    “加起來有八百兩了。”藍新為這銀子正在神智恍惚時,聽見有人問,不知不覺順口答了,答完才驚覺不知是誰。


    眾人向外看去時,見一人三四十歲,身著紫袍,上繡盤龍,戴金冠,手搖折扇,懶洋洋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後麵跟著幾個人,看服飾是侍衛。


    沈栗還在打量,眾人已大禮拜下去:“參見晉王殿下,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沈栗跟著參拜,心裏已反應過來這個晉王是誰了。


    這位是當今皇帝邵英的親弟弟邵榮,得封親王,是有封地的,隻是他不愛就藩,倒是常住在景陽。先皇後去時他還小,邵英自顧不暇,還是得沈栗那位皇太後姑奶奶多加照顧。他與沈淳年紀相仿,關係也不差,也是一同上過戰場砍人的。


    晉王叫起了,搖著扇子道:“你們家還真是舍得散財。這是哪個,本王不認得。”


    方鶴躬身道:“迴王爺的話,這是侯爺第二位公子,今年十歲,聽說侯爺下獄了特來探望。”


    “哦。”晉王點點頭:“叫沈栗的那個。”


    沈栗答道:“迴王爺,正是小子。”


    晉王似笑非笑道:“我聽慎之提起過你,淘氣的很。據說你近來運氣不好,先是差點跌死,後來又染了疫病。如今看起來倒還算精神。”


    沈栗笑道:“沒準兒是因為小子太淘氣,閻王大人嫌棄得很,不肯收,叫小子先迴來活些年,晚些再去陰間闖禍罷。”


    晉王失笑道:“你倒是敢想。”


    藍覺兩個抖著手把銀票遞上來請罪:收賄銀被王爺抓了個現行,兩人已經開始考慮如何安排後事了。


    晉王虎著臉道:“沈栗,你賄賂獄丞被本王看見,怎麽不知道怕?”


    沈栗故作茫然道:“咦?小子此時該害怕麽?方先生沒告訴小子啊。”


    沈栗知道晉王多半是“自己人”,方鶴先前在望風,如有不妥,自然會先提醒他。如今方鶴神色自如,應是無事的。


    晉王撇嘴道:“收著吧,兩個大人還不如孩子有眼色,本王又不是督察院的,不管這個。”


    兩人忙謝恩,擦了擦頭上冷汗。


    晉王問道:“本王如今也要探看沈侯,你二人也要攔著嗎?”


    兩人連道不敢。忙在前引路,向沈淳關押處去了。


    說起來不過一日不見,沈淳可狼狽多了。雖未過堂,身上的衣服已經皺的不像樣子,氣色也差得很。


    這獄中條件可比沈栗在前世看電視中還差的遠了,連透氣的小窗也不見一個,隻說味道就要掀人幾個跟鬥。


    晉王捂著鼻子怒道:“皇上又沒下旨奪了沈侯的爵,他一日未經判決,就一日還是本朝的侯爺,這是怎麽迴事!你們就這樣對待朝廷大臣的?”


    藍新兩人都要哭出來了:“這都是上麵的吩咐,小的們哪裏敢私自做主。”


    晉王怒道:“什麽上麵下麵的,哪個不滿要他來找本王!本王要你們換個監舍,你們換不換?”


    誰敢!二人連忙給換了監舍,好歹這迴幹淨不少,桌椅床凳也有,牆壁上開了個小窗,有些微光透下來。


    晉王才放下捂著鼻子的手,發牢騷道:“正經事不幹幾樁,整天弄些上不得台麵的小手段,大理寺越來越沒出息了。”


    方鶴向晉王致謝。沈栗急著和沈毅給沈淳換衣洗漱,卻見沈淳一副恍惚的樣子,雖也睜著眼,但總覺反應較常時慢些,不由心中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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