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沈淳喝到:“三夫人失心瘋了,看好她,叫她在自己屋子裏養病!”


    何氏哭叫道:“你們敢!我是何家女,我父兄知道了必不與你們幹休……”


    到底被人拖走了。


    沈樅見他母親被人拖走,嚇得直哭。


    沈淳歎道:“楓兒,棗兒以後有事找你們大伯母,樅兒……”


    沈淳轉向王氏:“五弟六弟的孩子們還小,想必弟妹們分身乏術,梧兒身邊也離不開人,李氏顧不過,樅兒就勞煩老姨娘了。”


    王氏按著太陽穴,疲乏的點點頭:“隻把孩子抱過來就是,原來的奶娘是何氏的陪房,不要了,重新選人吧。”


    沈淳應了,又向眾人道:“咱們沈家能有今天,都是父親領著我們在戰場上一刀一槍拚下來的,不是蠅營狗苟偷來的!我今天把話放在這兒,誰想出人頭地就自己去掙,家裏離底子薄,除了一個爵位,沒什麽叫人惦記的,如果老天覺得我前半生殺伐過重,誠心叫我絕嗣,皇命禮法擺在那裏,該是誰繼承就是誰的,若是叫我發現誰害了我兒子,我寧願上本請皇上消爵!誰也別惦記!散了吧!”


    沈栗看了一場好戲,正想迴自己院子,讓沈淳叫住了:“栗兒,你跟我來。”


    沈淳把沈栗帶到書房。沈淳雖然是武將,書房裏倒不空,藏書也不少,沈栗隨手翻了翻,多有注釋,可見是真讀過一些。


    看來我這老爹還是個儒將。沈栗轉頭看見沈淳端著茶杯默默看著他,嘿嘿訕笑著放下書,端了個椅子坐到沈淳對麵,也學著沈淳細細品茶。


    沈淳失笑,打發仆人出去,問沈栗:“今天的事你怎麽看。”


    沈栗笑道:“父親今天真威風,也替大兄和我出口惡氣。”


    沈淳撇嘴道:“你又在耍滑頭。要是以前,我說不定還以為你人小心眼少,叫你給糊弄過去。可惜,因瘧疾的事你先前裝病露了餡,沒想倒,我這個傻兒子竟是個腹內黑。”


    沈栗訕笑道:“父親,能說說三叔的事嗎?好像有什麽故事,三嬸娘也不清楚?”


    沈淳歎道:“這是家醜,誰願意拿來談論,隻有當年經過的人知道。你三叔啊,嘿,他可是個真正的缺心眼。你知道他幹了什麽好事嗎?他在茶水裏下毒想害死我,沒成想,那茶不巧讓你迴家歸寧的大姑母用了!”


    沈栗半張著嘴:“三叔為什麽要害父親?”


    沈淳道:“那呆瓜從小就覺得你祖母出身低,老姨娘好歹是前朝官家小姐,做庶子委屈了他,事事都要和我爭。恰巧那年皇上要釋兵權,我交了兵權後就一直沒再領差事,他以為我失勢了,當時你六叔還小,你大兄病弱,你才七歲,你三叔呢,娶了何家女,叫他丈人家硬拱到三品,他的心大了,以為我死了,爵位就能歸他!”


    沈栗疑惑道:“我怎麽記得大姑母似乎比三叔去的晚?”


    沈淳歎道:“前朝宮中有種叫做‘一夢’的藥,可讓人漸漸神乏思睡,最後睡死,中者無解,這藥我們家聽都沒聽過,也不知他打哪裏得來的。隻是中者身上常有酒氣,我倒是常愛淺酌幾杯,若是中了,還真不會有人發現,沒準叫你三叔得逞。可你大姑母一個滴酒不沾的婦人家身上有了酒氣,就讓人疑惑了,她嫁的嘉明伯府在前朝就有爵位,後來追隨太祖皇帝起兵,底蘊和咱們家自然不同,身邊伺候的嬤嬤立時發現了。用心查就沒有查不出的事!你三叔謀害血親,累及你大姑母,十惡不赦,嘉明伯府也不肯幹休,隻是這件醜事不好張揚,你祖母命人悄悄開了祠堂,叫他抵命,隻說暴病死了。隻是可惜了你大姑母迴了趟娘家,無辜受累,拖了一年到底去了。嘉明伯怒氣未平,這兩年也不怎麽來往了。”


    沈栗驚歎府中還有這樣的故事,評到:“為了一個爵位,血親相仇,大姑母無辜送命,三叔拋下嬌妻幼子抵命。咱們府還為此得罪了姻親:嘉明伯府失了主母,沒把這事張揚開來都算給咱們留麵子;三嬸娘丈夫離奇暴斃做了寡婦,何府肯定也不痛快。怪不得聽說何禦史總愛找咱們麻煩呢。”


    沈淳道:“何止這兩家!你三叔也不是糊塗一天了。還有他前頭嶽家!他見梧兒身體不好,惦記在子嗣上也要贏我一著,你先頭的三嬸娘劉氏頭一年生了楓兒,第二年生下棗兒,第三年就難產連著腹中孩子一起死了!劉家才和他翻了臉!連外孫都不認了。你祖父當時還在,把他攆去外任,臨終才叫他迴來,誰知他怎麽和何家攪合到一起,還娶了人家的女兒!”


    沈栗咋舌道:“因為三叔,咱們家可真是到處樹敵啊。”


    沈淳道:“你祖父有一句話說得好:‘咱們勳貴之家,不怕子孫能耐小,就怕子孫野心大!”


    沈栗訕笑道:“這話有理,兒子當引以為戒。”


    沈淳哼道:“我倒不怕你有野心。”


    他深深歎了口氣,又道:“你大哥體質原本就不好,叫這一場大病把身體都掏空了,以後就算襲了爵,也不能出門領差事做事。可我大房不能後繼無人!栗兒,你今年十歲了,想和以前一樣渾玩,我是絕計不讓的!你有什麽打算?”


    沈栗正色道:“兒子一定好好讀書,將來給父親、母親和姨娘爭光。”


    “讀書?”沈淳思量道:“我原見你每日到處淘氣,還以為你厭文愛武。這樣也好,我的兒子少,也舍不得送到戰場上去拚。”


    沈淳隨即叫人去請家學先生。這先生姓方,名鶴,字晴羽,學問很不錯,可惜祖上有個姻親是前朝官員,滅國時不肯歸附,和幾個同僚坐在城樓上自盡而死。這些人做忠臣倒是痛快了,盛太祖不痛快!他倒沒來個滿門抄斬,隻是下旨這些人皆為逆臣,九族之內三代不可出仕。方鶴這算是倒黴掛上的,時運不濟,差點成了餓殍,後來遇到沈淳,吃到兩頓飽飯,覺得這是條金大腿,死活賴在軍中做了幕僚,還別說,辦事挺利落。沈淳離了軍中,他就跟來侯府當了個家學先生。


    說是家學,其實世子三天兩頭生病,原來的沈栗三天兩頭逃課,九少爺沈樅今年五歲剛開蒙,還在學寫大字,再往下,五老爺家的嫡子沈柳三歲,庶子沈樺兩歲,還沒斷奶哪,都用不著他教。隻有沈楓今年打算應試,算是正經上學的。


    沈淳請方先生是為了問問沈栗學業,可有讀書的天賦。方鶴耷拉著眼皮:“說起來,在下已好久不見七少爺了,故而七少爺如今學問如何,老朽並不清楚。”


    沈淳虎著臉瞪沈栗,沈栗涎著臉道:“其實我近來也有讀書的,不信,先生考考我。”


    方鶴到底是沈淳得幕僚,並未難為沈栗,隻撿著淺顯的問起。隻是這迴沈栗倒真叫他有些吃驚,由淺入深,一問一答,倒真有考問學問的架勢了。沈栗得了原主的記憶,原主再不愛學,聽的多了也有些底子。這一個月來因病封了院子,每日躺在病床上無聊時就叫人拿書給他看。他不是真正的十歲孩子不知事,知道在這惟有讀書高的世上下些功夫做學問總是沒錯的。一個大人的靈魂,理解力怎麽也比孩子高,他用心看了一個月,不說學得好,生記下一些總是沒問題的,方鶴由易到難地問,他能答就答,間或夾雜些前世看到的理論和自己的理解,倒也並未冷場。


    沈淳問:“如何?”


    方鶴思忖道:“老夫往日走了眼,今日倒叫我刮目相看。說起來,令郎底子薄些,倒也不妨,他才十歲,就從現在補起,憑他資質,自有進益。難得的是他小小年紀常有奇思,想前人之所未想,不乏令人眼前一亮的妙言。令郎日後如欲從文,當有建樹。”


    沈淳聞言大喜,道:“孽子日後就拜托先生了!沈栗!”


    沈栗應道:“在!”


    沈淳道:“自今日始,你要用心的學!叫我再知道你逃學,不再罰你跪祠堂,我隻叫人拿板子招唿你!不聽先生吩咐,打!讀書不精心,叫先生好好地打!”


    沈栗向方鶴苦笑道:“如此還請先生手下留情。”


    方鶴撚須笑道:“定不負東主所望。”


    沈栗又讀了兩個月,越發得方鶴喜愛。他書背得快,講解理解的也快,又肯用心下苦工,又常有巧思,進境可謂一日千裏。方鶴原是沈淳門下,自然也希望沈淳的兒子有出息,世子看來將來隻能襲爵不能出仕,長房的未來還要著落在沈栗身上,方鶴自然越加精心教授他。初時沈楓還能嘲笑他水平低,漸漸也在他身上感到壓力。


    這日,沈栗從家學迴來,看見中門正開,沈淳迎了一人進來,沈栗打量一眼,三十來歲,嘴邊含笑,玉樹臨風,嗯,一副世家公子的氣派。


    沈栗悄悄問自己的長隨竹衣:“哎,這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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