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娘眨眨眼,小臉迅速紅了起來,左顧右盼的,「噓,講小聲一點,說不定這附近有大內高手在監視,看看哪個不要命的亂講皇上的壞話呢……而且你別誣賴我喔,我說的是你,不是皇上。」


    「你把皇上想得太可怕了。」從軍忍不住替皇上辯解,「他是個明君。」


    「我知道,但是再怎麽英明的君主也容不得別人罵他呀。」


    「那可說不定。」他沉吟著,想起皇上多愛聽諫官發言。


    冰娘瞅著他,其實心裏是暗暗心驚,


    幸虧她來得快,否則相公就給人先汙走了,那她進京來的一片苦心不就付諸東流了嗎?


    而且,一想到有別的女子坐在他的大腿上,跟他發嗲撒嬌,她就覺得一把無明火自心裏竄燒出來。


    「你以後一定不能再娶側室小星如夫人。」她突然放下碗,雙手緊緊攬住他的脖子,「拜托。」


    從軍一怔,隨即輕輕地笑了起來,摸了摸她的頭,「傻瓜,我有你就夠了,怎麽還應付得來其他人呢?」


    不過還好對象是她,如此慧黠靈巧有趣,若換作是別的隻知哭哭啼啼或嗲來嗲去的女人,他恐怕早已經受不了,直接搬進兵部大堂不迴家了。


    她斜睨著他,「不騙人?」


    「不騙人。」他迴以肯定的答案。


    「那隻有我能坐你大腿喔。」她得寸進尺的要求。


    「除了我們的孩子以外,隻有你可以坐。」他一臉鄭重的說。


    一提到小寶寶,冰娘的臉蛋倏地羞紅起來,連忙低下頭假裝專心挑花生,「呃……嗯……啊……你要不要來一顆?很好吃的。」


    他難得看見她羞澀成這樣,不禁放聲大笑,拋開公文,一把將她攬緊了。


    「等我們正式成親後,我要你幫我生一打小孩。」他充滿了期待。


    冰娘一呆,忍不住出聲抗議,又好笑又好笑,「喂,我又不是豬!」


    「那我是。」他把她抱得更緊,笑容好大好大。


    「你不是豬,你屬猴,是猩猩,哈哈哈……」她情不自禁發笑。


    「不要做人身攻擊好不好?」他啼笑皆非。


    冰娘笑彎了腰,笑到整個人倒在他懷裏抽搐。


    從軍一臉又好氣又無奈,但是一抹發自內心的笑容卻點亮了他的眸子。


    冰娘在花園裏散步,身邊跟著手上拎著點心籃子以備她餓了可以充饑的敏敏。


    看來從軍和晉深兩家的問題不小……話說迴來,她自己的問題也不小。


    冰娘不禁歎了一口氣。


    「夫人,你歎什麽氣呢?」


    「我歎氣了嗎?」冰娘猛然驚覺,隨即又忍不住歎息,「唉,不知道為什麽,最近好愛歎氣。」


    或許是因為她的麻煩越來越大的關係。


    「夫人,你有什麽事煩心嗎?」敏敏體貼地問道。


    她苦笑,「人生在世,哪能事事都稱心如意?會有一兩樁煩心事也是尋常。」


    「可是夫人有什麽好煩心的呢?你長得這麽美,將軍又待你這麽好,而且將軍也說了,要兵總管籌辦一個盛大的婚禮,讓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娶了一個好賢妻。」說到這裏,敏敏一臉的羨慕,「能夠找到心愛的人,而且又這麽疼寵自己,這可是所有女孩子夢寐以求的,如果這等好事是發生在我身上,我就是作夢也會笑醒啊。」


    在正常的情況下,冰娘也會同意她的說法,隻是事情並不是她所想像的那麽順利美好單純。


    利用與欺瞞,並不是建築一樁婚姻最好的基石。


    而且她根本不是什麽賢妻,她是個居心叵測、自私自利的壞女人。


    「敏敏。」冰娘眸光幽幽地望向遠處,小臉蒙上淡淡的愁緒,「我想你不會明白的。」


    「夫人,你跟敏敏說,敏敏就明白了啊。」小丫頭想當然耳地道。


    冰娘忍不住輕笑起來,輕輕地摸著她的頭,「敏敏,你真好,可是有些事情必須自己去麵對,旁人是幫不上忙的。」


    「噢,」敏敏似懂非懂。


    畢竟是個才十六歲的小女孩,雖然因命運捉弄差點被賣入火坑,但是這絲毫無損於她的天真和稚嫩。


    「敏敏,你進府幾年了?」


    「三年了。」敏敏好奇的問:「夫人為什麽問?」


    「你說過你是府裏的包打聽,那麽你知道將軍的嬸娘是誰,住哪兒嗎?」


    敏敏陡地沉默了下來,有些戒慎地問:「夫人,你為什麽問這個?」


    「因為我發現將軍似乎跟他的親戚不太親,而且他看起來也沒有想改進的打算。」


    「那是因為沒有必要!」敏敏衝口而出。


    「為什麽?」冰娘一怔。


    敏敏遲疑了一下,最後打抱不平的衝動淩駕了理智,「夫人,你要相信婢子,那一家子實在沒有理會的必要,最好離他們遠遠的。」


    「我不懂。」她微蹙眉心。


    「世二夫人……」敏敏厭惡地道:「也就是將軍的嬸娘,她很壞很壞。」


    冰娘猛然抬眼,「咦?」


    「夫人,我跟你說,但你不要跟人家說是我跟你說的喔。」敏敏看了看左右無人,小心地叮嚀。


    「我發誓。」冰娘鄭重地點頭,隨即急急問道:「到底是怎麽迴事?」


    「記得婢子曾跟你說過,老夫人跟老爺很早就過世了,二十年前,老爺是領軍西征的大將,卻在攻城時不小心被敵方將領的毒箭射中,戰死在沙場上。老夫人收到消息後,傷心過度就自盡殉節,留下年方九歲的將軍。」


    「老天!」冰娘緊緊捂住嘴巴。


    九歲,相公當年才九歲……他娘怎麽忍心舍下稚幼的兒子追隨亡夫而去?先是失去了父親,再來是母親,她要一個九歲的孩子怎麽能活?


    婆婆的殉夫誌節雖令人敬佩惋歎,但是她不顧骨肉親兒的自私行為,卻讓冰娘忍不住怒火中燒。


    她是個好妻子,卻不是個勇敢的好母親,她對從軍實在太不公平了。


    「聽說皇上很是自責心痛,所以他對將軍視若己出特別關愛,因為將軍還有一個親叔叔和嬸娘,皇上便交代他們要好好地照顧將軍,而且皇上也經常賞賜金銀寶貝給將軍及世二爺一家人,就是希望他們善待將軍,用親情的力量撫慰失去父母的孤兒。」


    冰娘心頭很震撼感動,低聲道:「難怪相公這麽敬愛皇上,他真是個好皇帝。」


    「隻是皇上怎麽也沒有想到,世二爺夫妻將將軍接迴家後,卻是百般地忽略和冷落,夫妻倆還不時冷嘲熱諷,說將軍就是命太硬才把父母克死的,他們還把皇上的賞賜統統中飽私囊,一絲一毫都沒有留給將軍。」


    「王八蛋!」冰娘握緊拳頭,咬牙切齒。


    敏敏被口吐粗話的冰娘嚇了一跳,不過她隨即投以激賞和讚同的一眼,「對,的確是兩個王八蛋,夫人說得是。」


    「後來呢?」她一想到從軍曾受到那麽可恨的對待,不禁又生氣又心痛。


    下次讓她再見到那個小色狼,若不剝了他的皮、拆了他的骨頭,她就不是焦冰娘!


    「將軍一直隱忍著,他在皇上召見時也從來沒有說出來,因為在他心裏,恐怕還是一直將二爺夫妻視為親人,所以不忍心皇上發覺而龍顏大怒,進而責罰他們。」敏敏喘了一口氣,「幸好老天有眼,皇上還是發現了將軍身上有傷痕……」


    「他們竟然打人?」冰娘驚唿道。


    「沒錯!」敏敏雖是聽府裏的老仆人轉述,也是相同忿忿難平。


    冰娘一臉的殺氣騰騰,衝動地掄起袖子叫道:「那個老虔婆和死老頭住哪裏?我去砍了他們替天行道!」


    敏敏急忙拖住她,「哎呀,夫人,你不要這麽激動,聽婢子講完啦。」


    話隻講到一半很痛苦耶。


    冰娘勉強按捺下心痛和怒火,「你快點說,說完以後咱們一起抄家夥去砍人。」


    敏敏真是大開眼界,誰想得到美麗嬌雅,看來弱不禁風的夫人有恁大的火氣和殺氣?


    「後來聽說皇上微服出宮,混進府中後正好看見世二爺在鞭打將軍,他氣得不得了,當下就叫護衛痛毆世二爺,把他打得隻剩下一口氣,還要推出去斬了,後來還是將軍不忍心,出來求情,皇上才勉強留他們夫妻一條狗命。然後皇上就把將軍接進宮親自照拂,親授武功和兵書,將軍也很厲害,在十九歲那年就讀完了所有的兵書,並且自動請纓前往邊疆擊退來犯的番邦。」


    冰娘聽得眼睛睜得滾圓,情不自禁一拍大腿,「好!好樣的!」


    真不傀是她的相公嗬!


    「將軍真的很棒喔,在短短幾年內征西平南定邊疆,使得天下更加太平,皇上龍心大悅,特賜這棟大將軍府,而且還親書匾額呢。」敏敏像足了說書先生,最後還下了個注解,「真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好人一定會出頭天,壞人到頭得報應!」


    「哇!」冰娘瘋狂的拍起掌來,「說得好。」


    敏敏得意一笑,「雖然事情已經過去那麽多年,世二爺也一嚇而亡,剩下那個尖酸刻薄的二爺夫人和少不更事的堂少爺,他們也懼於將軍的威勢不敢再胡作非為,甚至還有事沒事就來討好攀關係,可是將軍對他們既沒有追究報複,但也和他們親近不起來,事情就是這樣。」


    「相公實在太善良了,要是有人這樣傷害我,我一定想方設法讓他們寢食難安。」冰娘揮舞著拳頭說。


    敏敏看得一愣一愣,「夫人,你好英勇喔。」


    「哼,那當然。」冰娘被人一捧,尾巴都得意到翹起來了。


    不過她隨即泄氣,說得那麽勇猛的樣子,可是事實上呢?她在遇到那件事時,還不是一樣夾著尾巴千裏竄逃?而且還需要靠欺騙的手段躲進將軍府的羽翼庇護下。


    一想到這裏,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她有何資格說別人?認真說起來,她不也正在做傷害和欺騙他的事嗎?


    冰娘心口陣陣僵冷起來。


    「我也是個王八蛋。」她低低道,小臉沮喪極了。


    「夫人,你怎麽會是王八蛋呢?你這麽好,是將軍心愛的人,又待將軍那麽溫柔體貼,你跟世二爺他們下一樣的啦。」


    冰娘被她這麽一說,心頭猶如萬箭穿心般疼痛。


    不,她跟他們完全沒兩樣,他們都利用了從軍的善良和感情。


    老天,教她如何原諒自己?


    除非……除非她向他認罪坦白一切。


    第二天下午,冰娘渾身僵硬,同手同腳地走向玄樓。


    她忍不住了,她再也受不了良心的苛責,她一定要對他坦白!


    哪怕說出來後她會被攆出將軍府,甚至被他推出去砍頭,她也顧不得了。


    從軍這麽好,他不該被殘酷無情冷血的利用。


    她是個壞女人,為了保命不惜欺騙他,設計讓他這麽好的男人娶她這個惡毒的女人,她實在該幹刀萬剮下十八層地獄!


    冰娘渾身輕顫著,雙腳卻在越近玄樓的時候越發軟弱。


    「我會失去他的,如果我把真相說出來後,就會永永遠遠失去他了。」她停住腳步,虛弱地倚著一株桂樹自言自語。「可是我一定得說,趁他還沒有愛上我,我也還沒有愛上他的時候……或許傷害就不會那麽深……」


    對!


    她一鼓作氣,堅定地走向玄樓,不理會心頭隱隱的刺痛感。


    冰娘走進玄樓,看見從軍坐在書桌後低頭批示著公文,一糾黑發落在寬闊的額際,深邃嚴肅的虎眸裏滿是專注,緊緊抿著的唇畔有一絲疲憊的線條。


    他還在為公事勞心勞力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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