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從來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人都是現實的動物,要不怎麽會有“人走茶涼”這樣的說法流傳下來。更何況是那些堪比千年老狐狸的狡猾政客們,趨利避害、逢高踩低早已是刻在骨子裏的本能了。


    這一點,圈禁的阿敏和失勢的莽古爾泰深有體會,世態炎涼、人情淡漠,曾經巴結討好宛如一隻哈巴狗的人如今都敢在自己麵前撒野,龍遊淺灘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事件最可悲的事莫過於此。


    權傾一時、堪稱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金國二貝勒阿敏,就這樣在大汗皇太極的雷霆之勢之下結束了他權勢滔天、囂張跋扈的生活,從此隻能在高牆下監牢中苟延殘喘的活著。縱然活著,但也隻是活著了,生不如死的活著。


    時過滄桑,人走茶涼,望月思鄉已是昨日過往,物是人非,唯有淚千行。


    即便權臣顯貴們還不知道多爾袞在背後對阿敏的種種折磨,但單單一個好好的人從此被圈在方寸大小的高牆裏,吃喝拉撒睡俱在監視之下,這在生性粗獷豪放的女真人看來,還不如一刀給個痛快的好。


    盡管親貴朝臣們都知道阿敏這般活法是如何的生不如死,但是對於重罪之下皇太極依然留下阿敏性命這樣的恩典,眾人哪個不在明麵上都齊聲稱讚大汗仁慈,可私底下卻都對這個不動聲色間殺人不見血的狠心主子有了新的認識。其中那些頭腦機靈之人更是連忙識相的夾緊尾巴乖乖做人,因此對皇太極這個看似寬容大度實則麵慈心狠的大汗又多了一份提防。


    這樣的認知下,大夥躲還來不及,又會有哪個不識相的蠢貨會冒著得罪皇太極的風險湊上去為注定的失敗者阿敏求情說好話?要知道,阿敏犯得可是謀逆重罪,要是一不小心攀扯到自己身上,一家老小可就要為自己的一時頭腦發昏陪葬了。


    所以,就連阿敏曾經器重的手下以及受過阿敏恩情的人都對二貝勒阿敏的事情避之不及,更何況是和阿敏毫無交情的大臣呢。況且,阿敏得勢時得罪的親貴也不再少數,若是不長眼擋了人家落井下石的路,用不著皇太極,光這些人就能整死你。


    這麽一來,除了和阿敏有仇的人剛開始會去牢裏看看阿敏的慘狀嘲笑一番,竟也沒有什麽人去看望曾經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原二貝勒阿敏,自然也就沒有人能發現多爾袞對阿敏的摧殘。


    無人探監也就意味著無人監管,這樣的狀態讓多爾袞愈加大膽和瘋狂起來,聰明的他從不在肉體上留下一絲把柄,卻在精神上折磨的阿敏死去活來幾近崩潰。


    不過,俗語說,秦檜都有三個臭朋友,阿敏也還沒悲慘到一個念著他的人都沒有,他的好弟弟莽古爾泰,可是從來沒有忘記過他,隻不過因為一時的惜命,深感沒臉親自去見他而已。當然,暗自關照是有的,東西也一直送個沒斷,隻是在看守多爾袞的作梗之下,阿敏什麽都沒享受到罷了。


    卻說莽古爾泰,比起主犯阿敏的終身|監|禁,他這個從犯那被罰去的一點點人馬財物,簡直稱不上什麽懲罰。不過這一切對於莽古爾泰本人來說,卻並不覺得幸運,他本就是個重情義的人,又一貫把阿敏當成親兄長看待,如今看到阿敏的下場,他在慶幸自己還能滋潤的活著的同時,心中卻抑製不住的升起了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的憂傷。


    他恨!一恨自己和阿敏哥哥有眼無珠,錯看了陰狠毒辣的皇太極,竟然親手把這個白眼狼扶上了汗位;二恨自己在朝鮮沒能勸下阿敏哥哥的荒唐,讓他起了稱王的念頭、還屠了平壤滅了劄刺亦兒,留下把柄給皇太極收拾阿敏哥哥的借口;更恨自己和代善為求自保,竟不能為阿敏哥哥說一句好話求一句情,眼睜睜任由皇太極囚禁了阿敏終生;最恨那假仁假義的好弟弟皇太極,竟絲毫不念兄弟舊情、擁立之功,活生生的廢了阿敏哥哥,讓他生不如死、苟延殘喘的活著來顯示他皇太極的仁慈與寬容!


    他更怨,怨自己無能為力,怨自己苟且偷生!鬱結於心的莽古爾泰交了牛錄和罰銀之後便閉門謝客,連早朝也不去了,對外謊稱犯下罪責對不起大汗和大金國心中悔恨沒臉見人,實則心中憋著一股衝天的怨氣,久久不能散去。


    平複了一陣子心情,在莽古爾泰覺得自己能夠麵對阿敏哥哥、也做好了接受阿敏指責和怨恨的心理準備之後,莽古爾泰鼓起勇氣,帶著上好的佳肴美酒和禦寒的衣服被褥,踏進了圈禁阿敏一生的高牆。


    隻可惜,自以為能承受一切的莽古爾泰,心理素質還是不達標,這一場鼓足了勇氣的探視,讓這個身強力壯膀大腰圓的男人,直驚得病倒在床上足足有一個月之久。


    正午的太陽火辣辣釋放著炙熱的光芒,然而,圈禁的高牆之中卻是說不出的陰森恐怖。剛剛在烈日曬烤過的莽古爾泰一跨進去就被這個潮濕陰冷的環境刺激的打了一個寒顫,潮濕的空氣裏彌漫著腐朽的氣息,幾盞燈籠在氣流下明明滅滅,死一般寂靜的讓人膽寒不已,突然,一陣聲嘶力竭的尖叫聲從深處傳來,著實令人毛骨悚然。


    莽古爾泰腳下一頓,心中頓時湧起一股滔天的怒火,縱然是圈禁,可皇太極怎麽能做到如今地步,居然一點情麵都不留!皇太極,你好狠毒,你已經贏了,大獲全勝,有必要繼續將阿敏哥哥糟踐到如此地步嗎?


    拿著食盒,莽古爾泰的手微微顫抖著,他深深吸進一口冰冷的空氣,快步向大牢走去,靜寂的牢房中,那急促的腳步聲聽上去就像是來催命的厲鬼,一下一下響在了人的心上,燈籠中的微光忽明忽暗的照耀在莽古爾泰憤恨的臉上,顯得越加恐怖起來。


    遠遠就聽到阿敏淒厲的哀求聲:“多爾袞,十四弟,不,十四貝勒爺!我錯了,我錯了,我不知好歹,我豬狗不如,我,我阿敏……大錯特錯了!我……我罪惡滔天,我死不足惜,你幫我去求求大汗,放我出去吧!哪怕做牛做馬,也好過關在這裏做活死人受盡折磨!十四爺,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了!或者,或者就把我換個地方,關進死囚牢裏有個人跟我說說話也好,我求你,我求求你!”


    莽古爾泰心下大驚,他不敢置信的停下腳步,屏氣凝神靜聽不遠處的動靜,隻聽見一一陣腳步聲由遠而近而來,接著一個男聲冷冷的說道:“閉嘴,再吵,我就把燈籠都熄了!滿目黑暗的滋味,阿敏,你還想試試嗎?”


    莽古爾泰氣得渾身發抖,他再也聽不下去了。


    “住口!”莽古爾泰一聲暴喝,快步走向囚籠前,隨手丟掉手上的食盒,一把抓住多爾袞的手臂大聲道:“誰給你的膽子這樣做?”


    見莽古爾泰竟然在此,多爾袞猛地一愣,隨即冷冷嘲諷道:“五哥這是問的什麽話,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多爾袞怎麽虐待阿敏了呢?誰給我的膽子?哼,我這可是奉了大汗的旨意在此看守,五哥可別忘了,阿敏他現在可不是什麽權勢滔天的大金國二貝勒,隻不過是一個身負重罪的階下囚而已,你難道還要求我封為上賓不成?真是笑話!”


    “你怎麽敢?”莽古爾泰大怒,死死拽住多爾袞的胳膊,大聲道:“多爾袞,阿敏哥哥畢竟還是咱們的兄長,你,你,你怎麽能這樣冷血無情!”


    多爾袞被製,本就因為在阿敏身上發泄被打斷心中不爽,這下子又被莽古爾泰逼問,心中更是惱怒起來,他一把甩開莽古爾泰的手,惡狠狠的反問道:“兄長?真是可笑之極!不知是戰場上設計我白白送死的兄長?還是三番兩次想要害我性命的兄長?又或者是親手逼死了我額娘的兄長?這樣厲害的兄長,我多爾袞可要不起!”


    莽古爾泰震驚的看著一臉陰狠的多爾袞,喃喃的說道:“不,多爾袞,你……你變了!你從前不是這樣的人!多爾袞,你······”


    “是啊,我變了。”多爾袞輕笑一聲,冷言道:“可這不正是拜你們所賜嗎?阿敏哥哥,你說呢?”


    牢中的阿敏一頭撞在門上,神色驚恐的哀求道:“十四爺,我錯了,我錯了,千錯萬錯都是我阿敏的錯!是我不長眼色,是我有眼無珠,你打我罵我懲罰我吧,別讓我一個人再待下去了,我求求你,我求求你!”阿敏說著像是想起了什麽驚恐萬分的事情,抱著腦袋縮到牆角,嚇得渾身發抖,嘴上還喃喃的嘀咕道:“別不理我,別不理我,別讓我一個人待,別讓我一個人待,又黑又靜,好可怕!好可怕!”


    見狀,莽古爾泰大驚失色,連忙撲向牢門,透過縫隙向裏望去,隻見阿敏呆呆的抱著頭蹲在牆角,嘴裏還喃喃的念叨個不停,完全是一副神魂失守的模樣。


    莽古爾泰又氣又惱,心火上衝之下,竟一把揪住多爾袞衣領,狠狠的一拳朝多爾袞的臉上打了過去。


    莽古爾泰也是軍中好手,武力還是很出眾的,這一拳又是含恨而出,多爾袞措不及防之下根本沒有防備,自然打得不輕,當下就被打得口吐鮮血,猛咳起來。


    多爾袞憤怒地掙脫莽古爾泰,揮袖擦去嘴角的血跡,冷冷的看向莽古爾泰,那眼神中蘊含的寒光,令戰場上無數次出生入死的莽古爾泰都心驚起來。昏暗的牢房裏,燈籠明明滅滅的微光映照著多爾袞冷峻的臉上,越發顯得他是那麽的陰沉不定,突然,多爾袞放聲大笑起來。


    莽古爾泰心中猛然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他失聲問道:“多爾袞,你,你,你想要幹什麽?”


    多爾袞不去理會莽古爾泰的問題,隻是揚聲交代遠處的侍衛,低聲吩咐道:“把我之前準備的東西拿上來!”說話這話,多爾袞帶著高深莫測的表情嘲諷的看向莽古爾泰。


    少頃,四個侍衛走了過來,三個小心翼翼的抬著一個冒著熱氣的鐵桶放在地上,餘下一個則遞給多爾袞一個偌大銅鎖和一把在把手出纏上了層層布條的大鐵勺。


    看了一眼滿臉警惕的莽古爾泰,又看了一眼縮在牆角發抖的阿敏,多爾袞露出了一個快意的表情,走到大牢門旁,將大銅鎖重重的鎖在了牢門上麵。


    隨著鑰匙一轉的那一聲哢嗒,偌大銅鎖,便被死死的鎖上了。多爾袞對著莽古爾泰冷冷一笑,將手中的鑰匙擲進那桶滾燙的鐵汁中,“滋”的一聲,令人恐怖的鐵汁便將那銅鎖的鑰匙化為了一小撮青煙。


    那鑰匙化掉的聲音雖小,但在這死寂一般的牢房中卻顯得響亮萬分,縮在牆角的阿敏刹那間瞪大了眼睛,大聲哀號起來。


    莽古爾泰頓時急紅了眼,他身子向前撲去,口中喝罵道:“你怎麽敢?多爾袞,我要向大汗揭發你,我要讓親貴們認清出你的真麵目,我要你給阿敏哥哥陪葬!”


    然而,多爾袞早就料到了莽古爾泰的舉動,不等他動手,一旁早有準備的四個侍衛就上前製住了暴怒的莽古爾泰。


    看著莽古爾泰無用的掙紮,多爾袞哈哈大笑,輕蔑的說道:“陪葬?哼,那我們就拭目以待好了,看給阿敏陪葬的到底會是誰!”


    “多爾袞,你,你別得意!”莽古爾泰通紅這雙眼,喘著粗氣威脅道:“我好歹還是大金國的三貝勒,阿敏哥哥這麽多年也不是沒有一點人脈留下來,你真的以為你一個小小的貝勒就能在親貴麵前一手遮天不成?你等著,虐待兄長?我,我,我莽古爾泰要讓你在大金國再無立足之地!”


    見莽古爾泰撕破了臉皮,多爾袞的心猛地就是一沉,他心中不免著急起來,若是真的將這一切曝光出去,不說顯貴權臣如何看他,單就為了給大家一個說法,皇太極也饒不了他。不過,多爾袞不愧是努爾哈赤最看重的兒子,腦子一轉,他就想出了應對之策。隻見多爾袞嘲弄的笑了笑,禍水東引道:“我說五哥,你真以為這一切都是我多爾袞一個人自作主張嗎?好好想想吧,沒有大汗的首肯,我能在這兒?”


    莽古爾泰聞言腦海中響起一聲驚雷,頓時驚得目瞪口呆,像泥胎木偶一般,連話都說不出來了。他萬萬沒有想到,皇太極居然狠毒到了如此地步,連身陷囹圄再無還手之力的阿敏都不放過,還示意多爾袞百般淩|辱。


    見莽古爾泰信了自己的話懷疑到皇太極身上去,多爾袞眼中閃過一道狠戾的光芒,決定再加一把火,隻見他從金屬桶中舀起一勺滾燙的鐵汁,當著莽古爾泰和阿敏的麵,緩緩澆進了銅鎖的鑰匙孔中。


    牢籠中的阿敏眼見生機已絕,哀號聲越來越大,漸漸不由的變成嘶啞的狂喊聲,聽上去毫無意義,隻餘下讓人心驚的淒厲之感。


    多爾袞臉上滿是即痛恨卻又痛快的神情,他在內心裏咬牙切齒的想到:“阿敏,你早就該死了!要不是你,額娘不會死!玉兒不會陰錯陽差地嫁給皇太極!我也不會被逼著娶一個潑婦!汗位是我的,玉兒也是我的,一切都是我的!是你,就是你,我和玉兒這輩子所有的希望和快樂,都毀在你手裏!阿敏,你早該死一千次了!痛苦嗎?還不夠,我要看著你生不如死,看著你受盡折磨以消我心頭之恨!”


    莽古爾泰被侍衛壓製著,毫無反抗之力,隻得眼睜睜的看著多爾袞鑄死了銅鎖,眼看多爾袞臉上那心滿意得的神情,耳聽阿敏那聲嘶力竭的慘叫,一向自恃身份傲氣十足的莽古爾泰竟然落下淚來。他強忍著喉中的嗚咽,看著牢房中以頭撞牆的阿敏,恨聲道:“住手!你怎麽敢,你怎麽可以,怎麽可以鑄死這把鎖?誰準你這麽做的!你會付出代價的,我要你償命!就算是皇太極,皇太極他也保不住你!”


    多爾袞臉上毫無愧色,更絲毫沒有被莽古爾泰的威脅嚇到,他理直氣壯說道:“大汗有命,我多爾袞肩負著看管人犯的責任,自然有權這樣做。既然阿敏是終身|監|禁,這鎖當然是永不開啟,那鑄不鑄死,又有什麽分別?我認為這麽做,才能表示大汗以儆效尤的決心,誰讓阿敏犯得的謀逆的大罪呢!”


    “你,你······”莽古爾泰指著多爾袞,氣得說不出話來,渾身發抖的他在四個侍衛的拉扯下才沒有癱倒在地。


    牢房中,阿敏嘶吼的力盡,漸漸轉為了低聲的哭泣。


    突然,阿敏撲到牢門前,雙臂從牢門的縫隙中伸出,死死拽著多爾袞的衣服下擺,跪倒在地重重向多爾袞磕起頭來,他滿臉鼻涕眼淚,哪還有從前威風八麵的形象,嘶啞著嗓子哀求道:“十四爺,你殺了我吧,殺了我吧,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你殺了我吧,殺了我吧!讓我死了吧,讓我死了吧!”


    多爾袞冷哼一聲,抬腳踹開阿敏的手,對一旁呆呆的莽古爾泰冷冷的說道:“五哥,有句話你對我說過,如今我要迴贈給你。‘我勸你放明白點兒,少管閑事少開口,免得惹禍!識時務的人,才能活得長!’”


    多爾袞說罷,向四個侍衛使了個眼色,五個人一同轉身離去。


    莽古爾泰依舊呆立著,耳邊聽著阿敏的哀求,臉上肌肉不由自主地顫抖著。


    “二哥,”半晌之後,莽古爾泰喃喃的叫了一聲,看著毫無反應依然跪在地上哀求不止的阿敏——那個曾經強橫到敢在皇太極甚至努爾哈赤麵前都對著幹的男人,如今跪在地上,身軀佝僂,像條狗一眼卑微的祈求著,祈求著死亡。莽古爾泰痛苦的閉上了眼睛,一種萬念俱灰的情緒在心頭發酵開來。


    艱難了喘了幾口氣,莽古爾泰的眼神黯淡了下去,他張了張口,最終什麽也沒有說出口,隻是轉過身緩緩向外走去。突然,他腳下一個趔趄,雖然及時抓住欄杆穩住了身形,但那強裝出來的鎮靜還是沒能掩蓋住他心中抑製不住的恐慌。


    作者有話要說:狂化的多爾袞s了,阿敏被虐的好慘啊!←不過他活該哦!誰讓他想強x張敏來著。


    莽古爾泰被嚇著了,他病好了會怎麽反擊呢?


    下一章豪格就迴來了,多鐸會變豬頭麽?


    皇太極又會怎麽想呢?


    盡情期待下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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