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汗的的靈柩梓宮放在船上顯然不好進京,於是四貝勒皇太極和其他三位貝勒私下裏商量了一遭,便下令全體棄船登岸,把大汗靈柩梓宮和一眾侍衛婢女全部移到岸上來,眾人組成車隊,向盛京城走去。


    因為是深夜,四貝勒皇太極便派馬隊在前,車隊在後,左右舉起火把,照亮這夜路。然而,在這種沉重而壓抑的氣氛下趕路,緩緩行進的眾人內心深處或悲痛或恐慌或不安或暗喜,萬千思緒都在這空曠黑暗的郊野上被無限的放大,漆黑的夜色就像噬人的野獸,在那火把照不到的暗處埋伏著。


    緩緩行進的隊伍沉默的讓人覺得壓抑,來的時候心急如焚、疲於奔命,又經曆的一場驚心動魄的暗鬥,此刻迴程路上稍微放鬆了下來的眾位貝勒貝子們,方才覺得人困馬乏,有氣無力。


    看這眾位兄弟東倒西歪、迷迷瞪瞪的樣子,四貝勒皇太極見天亮前趕到盛京城已沒了可能,既然如此還不如賣兄弟們一個好,也就下令所有人就地紮營休息。


    畢竟是常年出征的士兵,安營紮寨那是熟的不能再熟了,片刻之後,一頂頂行軍帳篷就支好了。於是,眾人分成幾撥,除了留下守夜的士兵,都進帳篷酣睡去了,畢竟這一路那可是勞心又勞力啊,好好睡一覺,明天說不準還有硬仗可打呢!


    懷著這樣的心理,不大一會兒,除了三三兩兩守夜的兵士,偌大的營地上就空空蕩蕩的,看不見什麽人了。


    然而,一個單薄的身影從帳篷中走了出來,直直地走向一堆燒的旺旺的篝火旁,不聲不響地坐下,撿起一片的枯枝,有一下沒一下的戳著那燃燒的正好的火堆。


    火光映照在他年輕而俊秀的臉龐上,少年呆呆的坐著,兩眼直愣愣的望著劈啪作響的火堆,迴想起自己阿瑪努爾哈赤在世時那肆意妄為的日子,又想到剛剛靈柩前眾位哥哥們那一場逼宮的鬧劇,頓時心下一片淒涼。盡管早就知曉了汗位之爭的殘酷,但是他還是被嚇著了,他不明白平常千般疼愛他的哥哥們竟然會有如此可怕的一麵,就那麽默不作聲的看著他和額娘被欺辱。一種刺骨的寒意從心底裏升起,他生平第一次感到無以言表的恐懼感襲上心頭。用微微顫抖的雙手捂住麵龐,他突然抑製不住心中巨大的恐慌,就這麽無助的對著火堆痛哭起來。


    遠遠的營帳中冒出一個身影,警惕地打量了周圍,見四下無人,那身影躲躲閃閃的朝火堆旁飛快的走去,幾秒鍾就悄無聲息地摸到了少年身後。然而正在兀自傷心的少年卻完全沒有意識到身後有人,眼看著一雙手就要拍到了他的身後。


    “額,額娘?”詫異的瞪大眼睛,迴頭的多爾袞驚訝的看到自己的母親阿巴亥偷偷摸摸的出現在自己身後,躲躲閃閃一臉不想被別人看到的樣子。


    “噓,別做聲!多爾袞,我的孩子,跟額娘來!”阿巴亥神神秘秘地把多爾袞拉向營地旁沒有被火光照耀到的一處陰暗裏,躲在了一顆大樹的背後。在四處張望確定周圍沒人之後,阿巴亥這才鬆了一口氣,轉頭去看自己最優秀的兒子。


    像是才發現多爾袞臉上的淚痕,阿巴亥死死的盯著多爾袞,眼中閃過一絲恐懼,用顫抖的聲音問道:“兒子,你這是怎麽了?”


    “沒什麽!”被自己額娘一係列的舉動弄得摸不著頭腦的多爾袞這才迴過神,連忙掩飾性的用衣袖胡亂抹了幾下臉,試圖擦掉臉上的淚水。多爾袞吸了吸鼻子,強顏道:“我,我就是想阿瑪了。額娘怎麽還不休息?您這是要做什麽?”


    心知多爾袞沒說實話,阿巴亥眼中盡是懷疑,可這狀況也不容她再多問什麽。定定神,阿巴亥一臉凝重,拉住多爾袞道:“多爾袞,你仔細聽額娘說,一字一句都記準了刻在心裏知道嗎?”


    “可是,額娘,到底出了什麽······”看見阿巴亥如此反常,多爾袞心中疑慮重重,張口正欲詢問,就被一臉焦急的阿巴亥打斷了。


    “多爾袞,不要問,沒時間解釋了,你認真聽額娘說!”阿巴亥緊張地四下望了望,鼓起勇氣就打算把一起都一股腦地說出來,可是看著兒子仍然帶著稚氣的臉龐,她心裏又遲疑了。


    阿巴亥內心煎熬著,她一方麵想嗬護兒子的純真和勇氣,不想讓這肮髒又醜陋的現實玷汙了她最心愛的兒子,尤其在她不知道她還未成年的兒子能否接受著殘酷的現實的時候;可是另一方麵,她更願意首先保住多爾袞的性命,而不是把兒子的生死交到某人虛無縹緲的誓言上去。


    下定決心,阿巴亥深吸一口氣,對多爾袞說出了那個驚天的大秘密:“多爾袞,你阿瑪臨終前,把汗位傳給了你!”


    “額,額娘,阿瑪,阿瑪他真的······”阿巴亥的言語顯然給了多爾袞不小的衝擊,結結巴巴的企圖表達自己的意思,多爾袞頓時又驚又喜。


    “多爾袞,你聽著,但是額娘準備把這汗位讓出去!”看著驚喜交加的兒子,不忍心看到那張俊秀的麵容上出現失望和傷痛,阿巴亥痛苦的閉上眼睛,咬咬牙說出了自己的決定。


    “額娘你?”還沒從剛剛知曉父汗遺命的驚喜中迴過神來,阿巴亥的話就像一盆冰水迎頭澆下,凍得多爾袞從頭到腳寒徹心扉。


    “額娘也不想的,但是剛剛靈前的事情你也看到了,沒有支持,別說汗位,弄不好咱們母子四人的性命也得搭進去!”阿巴亥急促的唿吸著,“你的哥哥們沒有一個省油的燈,額娘也是為了保住你們的命不得不為之啊!”


    “額娘!”這一聲唿喚不知包含了幾許憤恨幾多不甘,氣憤與不甘一刹那泯滅了多爾袞的理智,一種毀天滅地的衝動油然而生。“額娘!阿瑪把汗位留給了我,你憑什麽替我做決定!你怎麽敢背棄阿瑪的遺誌!”


    “多爾袞!”看著同樣被欲望衝昏了頭的兒子,阿巴亥心中一陣絞痛,硬下心腸喝醒依然天真的兒子,“多爾袞,你自己看看你現在的樣子,要能力沒能力,要人脈沒人脈,要勢力沒勢力,連小命都捏在人家手上,又憑什麽登上汗位!你的智慧和果敢呢,大金國最聰明睿智的十四貝勒難道就隻會衝著自己的親額娘叫嚷麽?”


    “額娘,額娘,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呐!”多爾袞恨得睚眥欲裂,一直以來以隱形儲君自居的他如今竟然要被迫讓出屬於自己的汗位,這樣的退讓不是趨利避害,亦不是審視奪度,而是深深的恥辱!“阿瑪中意的人是我,他們怎麽敢!”


    聽出了多爾袞雖然還是不能忘懷他的汗位,但畢竟恢複了理智,態度上已經緩和了許多。阿巴亥揪起的心放下了一半,又加上一劑猛藥,說道。“大汗也知道僅僅留了遺詔是沒用的,這才會急著迴京,隻是還是晚了。咱們女真人是有自己的規矩的,子以母貴母以子貴隻是個糊弄人的說法,真正的規矩是狼群法則,老狼王若是去了,那狼群裏最強壯的狼才會是新狼王!一朝更迭,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多爾袞,沒有資本,你是要當別人登上汗位的踏腳石嗎?聽額娘的話,這世上沒有什麽一定會是你的,隻有自己爭來搶來的,才永遠是你自己的,誰也拿不走!”


    “我明白了,額娘!”多爾袞咬緊牙關,懷著滔天的恨意說出這六個字,雙手緊握成拳,低下頭不願讓阿巴亥看到他眼中的不甘和怨恨。


    見兒子已經明白了自己的苦心,阿巴亥連忙說出自己的打算。“多爾袞,聽額娘的,迴京之後不要迴宮,和阿濟格、多鐸住到軍營去,好好掌管你們手中的三個旗,記住了,那是咱們母子最後的退路!”既然下決心要把一切都說出口,阿巴亥也無所謂在隱瞞什麽了,“額娘會在宮裏為你們斡旋,見機行事,我們做最壞的打算!但是,兒子,你也別怕,現在一切還不確定,往好處想汗位之事也未可知呢!”


    “我知道了,額娘放心!”看著含淚交待一切的母親,多爾袞心中百感交集,生父突然過世的悲痛、被兄長威逼的憤恨、生命受到威脅的恐慌、失掉汗位的不甘、勢單力薄的無助、屢受打擊的自我懷疑······所有的一切都壓抑在多爾袞心頭,讓這位平常被人誇讚的天之驕子深深的覺得自己像個笑話,自己的汗位保不住不說,既然還要額娘以身犯險去拿汗位來換取自己的性命!


    “多爾袞,我的好孩子,記住額娘的話,和阿濟格、多鐸掌管好你阿瑪留下了三個旗,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你隻是輸在年歲尚小沒有經驗人脈,且等上幾年鹿死誰手還未可知呢!”拿汗位去求人家饒命這種事阿巴亥自己心裏也嘔得很,要說沒有怨恨不甘也不可能,這話不但是激勵多爾袞,更是阿巴亥說給自己聽的。


    “嗯,我都聽額娘的!”多爾袞昂起頭,看向阿巴亥的眼睛,重重地點頭承諾道。


    “好!好!”阿巴亥欣慰的笑了笑,準備把四貝勒皇太極可能動的手腳都說出了讓多爾袞小心提防,生怕這心軟又總是感情用事的兒子一不小心就著了皇太極的道。


    “多爾袞,你最大的敵人就是你的·····”阿巴亥正欲說出什麽,卻被一聲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


    “大妃娘娘,十四貝勒,雖說營地四周都有侍衛把守,但現在畢竟是在野外,暗處說不來哪裏就隱藏著未知的危險。”四貝勒皇太極的貼身侍衛索渾大步走近阿巴亥和多爾袞,絲毫沒有迴避的意思,見了禮之後就這麽直愣愣的站在阿巴亥和多爾袞兩人身旁。“大妃娘娘要是還準備待在營帳外麵,那還是讓末將在這裏保護大妃娘娘和十四爺吧!得罪之處請大妃娘娘和十四爺贖罪!”


    “你!”心知自家額娘說的話是絕對不能被外人聽到的,多爾袞正準備端起十四貝勒的架子趕人,卻被阿巴亥一把拉住截住了話頭。


    “那就多謝四貝勒的保護了,你也是奉命行事,何罪之有。”心裏明白奉了皇太極之命的索渾是不可能單獨讓他們母子待在一起的,阿巴亥不想再添事端,一麵嘴上說著意味深長的話,手上同時還緊緊的捏了多爾袞的手臂一把,希望他一向聰明睿智的兒子能夠聽懂她話中的玄機與深意。


    “多爾袞,我剛剛跟你說到你阿瑪臨終前一直念叨著你呢,說你是他最愛的兒子,他很遺憾沒能看到你成家立業。”當著索渾的麵,阿巴亥總是要把場子圓迴來,心知不能讓皇太極對他們母子倆起疑,阿巴亥心思一轉,突然冒出一個既能打消皇太極懷疑,又能變成多爾袞助力的念頭。“多爾袞,你也不小了,你阿瑪跟我都希望看著你早日成人,等出了孝,你就成親吧,這樣額娘也好安心。”


    “額娘!”心知阿巴亥是在索渾麵前轉移話題,多爾袞也就順著阿巴亥的話題說下去。“阿瑪才過世,這事再說吧。”


    “哎,多爾袞啊,我和你阿瑪都盼著你好,早早成了家,我和你阿瑪也就能放心了。聽額娘的,出了孝就和塔娜成婚吧,塔娜是個好姑娘,把你交給她額娘也放心。”阿巴亥拍拍多爾袞的手,說出了她的希望。


    “額娘!塔娜再好,我也不喜歡!”一提到心上人,多爾袞頓時炸了毛,也顧不上旁邊還有索渾這個電燈泡在。“玉兒那麽美好那麽懂事,額娘你怎麽就不喜歡她呢?塔娜有哪一點比得上我的玉兒!”


    “多爾袞!額娘知道你喜歡布木布泰,額娘一直由著你,但是現在牽扯到你的婚事,額娘就不得不說幾句了。多爾袞,布木布泰不適合你,她的心太硬了!”被兒子當麵反駁,阿巴亥心中一陣氣惱,對大玉兒的厭惡之情也更勝以往。“多爾袞,你是個重感情的人,而布木布泰她太理智了。額娘也是女人,額娘看得出來,她是喜歡你沒錯,但是這份喜歡永遠比不上她的野心和渴望,而她是會為了自己的野心犧牲一切的人。包括你,多爾袞!即使你現在可以滿足她,但是終有一天,當你給不了她想要的一切,那她心中的欲望之火就會把你燒成灰的!”


    “額娘,玉兒不是那種人,你這是對玉兒有偏見!”多爾袞大聲反駁道。“你眼裏就隻看見塔娜,整天塔娜長塔娜短的,那女人究竟給額娘你灌了什麽迷藥,讓你這麽偏著她!”


    “多爾袞!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還有沒有一點點規矩,你就是這麽對待自己親額娘的?”阿巴亥一片真心被兒子如此質疑,當即怒上心來。“我不管你怎麽想,反正我不許你再跟布木布泰混在一起,塔娜是我選定了媳婦,就連大汗生前同意這門親事。你要是不想娶,可以,等你自己闖出一片天地來,證明自己長大成熟了,額娘就不再管你的婚事,你想娶誰就娶誰。哪怕到時候你還是要娶布木布泰,額娘也絕無二話!”心知此時不能跟兒子鬧崩,阿巴亥隻得拿話去激多爾袞。


    “好,額娘既然這麽說,我會幹出一番事業,風風光光的迎娶玉兒!”多爾袞果然被阿巴亥所激入了套。


    “額娘等著!”阿巴亥心想多爾袞一定會聽自己的話,老老實實迴去執掌正白旗,到時候有了兵力的保障,那他們母子四人的明就算保住了,之後的事再行謀劃好了。


    阿巴亥算盤打得好,卻不知人有逆鱗觸之即死,而大玉兒就正是他兒子多爾袞的逆鱗。拿大玉兒做賭注刺激多爾袞著實過了頭,為了證明自己的能力和風風光光迎娶自己心愛的女人,多爾袞竟然被欲望衝昏了頭,失去了平常的冷靜和睿智,以致昏招疊出,最終葬送了她阿巴亥的性命!


    “算了,”看著不服氣的多爾袞,心知今天的談話再進行下去也沒有多大用處了,阿巴亥歎口氣,“去看看阿濟格和多鐸吧,你阿瑪新喪,額娘著實不放心你們兄弟三個。”


    身後跟著名為守護實為監視的索渾,阿巴亥走進了阿濟格和多鐸的營帳,跟兩個同樣被今天的事情攪得沒有入睡的兒子看似無意的閑聊了幾句。


    終歸是心裏壓著事情,兼之一旁又有索渾這個外人在,阿巴亥說了沒幾句就也就準備離開。在轉身欲走的那一刻,阿巴亥忽然扭過頭對阿濟格和多鐸說道。“阿濟格,多鐸,額娘不曉得還能護住你們多久。多鐸你還小,又被我和大汗慣得有些無法無天;阿濟格你性子太直,脾氣也不怎麽好;也就多爾袞還能穩重些。額娘著實擔心你們兩個,沒了大汗庇佑,怕是要闖下大禍。答應額娘,以後額娘不在身邊的時候,你們倆凡事都要聽多爾袞的,你們是三兄弟,多爾袞不會害你們的,要聽多爾袞的,記住了嗎?”


    “好,都是我的好兒子!額娘這就放心了。”


    得到了兩個兒子的保證,阿巴亥終於做完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放下了擔子,自以為做好了一切準備了阿巴亥,深吸一口氣,按下心中的不安和恐懼,鼓足勇氣向皇太極的營帳走去,在那裏,她阿巴亥還有一場攸關性命的硬仗要打!


    作者有話要說:哭,星期六星期天去上課中暑了,某晴好難受~~更新晚了抱歉啦!


    阿巴亥還是很聰明的,一切都料到了,一切也都準備了,這樣精明又做了準備的阿巴亥還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嗎?


    ps.留言的親親好少,t0t,不要霸王某晴啊,留下您的腳印吧~~


    話說有很多劇情可以猜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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