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善站在一處陡坡上,望著遠方。


    這一片乍看都是山裏人家,村莊錯落,山茶花開滿山間,清晨,霧氣未散,雲霧落在山茶花間,花香芬芳,淡雅怡人,花瓣凝結著顆顆露珠,難得在亂世中的靜謐安然,宛若世外桃源。


    直到霧散去,日頭有些毒,甄善才緩步走迴村莊裏,她在一座竹屋小院留下,這裏本是一個領導的暫居所,為了顯示他們的誠意,暫時讓給陸仲住,而不是將人關押在牢房中。


    院外兩個警衛朝她問好,甄善輕輕頷首,“我可以進去嗎?”


    “首長說過,甄組長若是過來,可隨意出入,您請。”


    “謝謝,”甄善走了進去。


    小院幹淨清幽,種著兩株桃樹,樹下置放著石桌石椅,先前甄善也來過這,被領導請過來喝茶。


    那時他還尚在,是這片駐地的先進青年,脾氣好,文化高,又不清高,還是他們的錢袋子,十分受歡迎和器重,她一直過不了心裏的坎,兩人是家人,是最默契的戰友,然而,誰都不敢越過那條線。


    首長是個很溫和寬容的長者,將他們的事情看在眼裏,時不時找他們談談心、開導,亂世紛亂,戰火殘忍,身邊有個知心人難得,理應珍惜才是。


    後來,甄善終於想通了,卻遲了,徒留餘生的遺憾和傷痛。


    此時,石桌上沒了茶具,而是擺著包子點心,飯香本該是暖的,她心裏卻一片冰寒。


    終究還是要麵對!


    陸仲端著粥從廚房走出來,一眼就看到站在桃樹下的纖瘦女子,淺眸微亮,唇角不覺染上笑意。


    “善善,剛好,我做了早飯,一起吃吧。”


    甄善冷淡地看向他,比起陸公館時,她掩不住的恨意和憤怒,此時,她意外的平靜,眸中除了冷然,其他情緒再尋不到。


    仿佛陸仲這個人已經不值得她在意和付出感情去仇恨了,隻不過是令人不容、窮兇極惡,隻需要一槍崩了的歹徒。


    陸仲一時有些不敢去觸及她冷漠的眉眼,聲音微澀,“這些都是你喜歡的點心,你嚐嚐。”


    甄善落坐在石桌前,隻是沒動筷子,也沒接他遞過來的粥。


    陸仲將碗放在她麵前,溫聲問:“是飯菜不合口嗎?你想吃什麽,我再去做。”


    甄善淡淡拒絕,“陸先生不用麻煩了。”


    她公事公辦地做招攬工作,“白軍當初起來,打著是民主的旗幟,但這些年,他們越來越脫離這個宗旨,組織風氣敗壞,軍官們不思國,勾心鬥角,爭權奪利,腐敗之風嚴重,而白總司令白望不僅越來越依附m國,還有複辟舊朝皇朝製度的念頭,陸先生有大才,不該助紂為虐……”


    一段本該熱血沸騰、語重心長地勸人棄暗投明的發言,甄善說得麵無表情,生硬尷尬,堪比現代學生在死背思修,似透著一股生無可戀的氣息。


    還好領導人不在,不然她又該被抓去做思想工作了。


    但陸仲極是捧場地點點頭,眸帶笑意,“善善說得很對,白軍如今確實令我很失望,我一直聽說民軍大義,早有投誠之心,如今聽你一席話,更是醍醐灌頂。”


    他凝視著她,宣誓道:“我願為其獻上所有,包括性命,服從命令,絕不背叛。”


    甄善眸如子夜,看不出情緒,“我代表民軍,歡迎陸先生。”


    陸仲溫柔一笑,伸出手,“榮幸之至。”


    甄善看著他的手,眉眼冷淡地抬手碰了碰。


    隻是她剛想收迴手,卻被他緊緊握住,在她臉色徹底冷沉下來前,陸仲放開。


    他笑得清風朗月,“不過畢竟是舊主,我心還有些惆悵,為免我再動搖,能堅定地服從領導,善善還需麻煩你時時監視著我,保證我不會走岔路。”


    這可能是最配合、思想最好的俘虜了,他們什麽都不用考慮,他自己就把所有意外都預測好,並給出解決方案,不要太貼心。


    甄善唇角微微一抽,“看領導安排。”


    “好,聽你的。”


    她說什麽陸仲都點頭應好,他說過他隻有一個要求,隻要她留在自己身邊,他任何事都能接受,想要什麽情報資料,他也會雙手奉上。


    對於他眸中的情意,甄善不為所動,“我們得到消息,南部最近白軍的特務處在那活動頻繁,還秘密運送了一批軍需過去,目的是什麽?”


    陸仲夾了一個包子放到她盤子裏,“這些都是小事,我們先吃飯,我再仔細告訴你,你看著瘦了很多。”


    也對,這窮鄉僻壤的,哪有什麽好東西,這些年,她日子該是很苦。


    而民軍窮得隻剩命了,恐怕連雞湯都喝不起,想著她遭的罪,陸仲心裏疼惜,隻恨不得把這裏的錯過都補償迴來。


    甄善卻沒心情跟他敘舊,或是感慨這幾年的不容易,傾訴是對親密的人,而不是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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