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善紅唇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怎麽?在欣賞自己的傑作嗎?”


    司馬易手一頓,濃密的睫羽輕顫,低低輕喃,“姐姐。”


    少年聲線很幹淨,如山間初雪融化,輕輕喚著她時,帶著無盡的繾綣,以及絲絲委屈黯然。


    甄善眸光微晃,緩緩閉上眼,“解開鐵鏈。”


    司馬易抿唇,“你會走嗎?”


    甄善淡淡道:“我給你的承諾,已經做到了,阿易,我不欠你什麽。”


    司馬易倏而看向他,妖異的眸子染上傷痛,“姐姐,這麽多年的相依相伴,就剩下你這樣一句兩清嗎?”


    甄善看著他,眸光溫柔不再,薄涼冷漠,“司馬易,有些事情,你非要逼我說得那麽清楚嗎?”


    他臉色煞白,俯身以臣服的姿勢單膝跪在她麵前,抱著她的腰,見臉埋在她懷中,聲線顫抖,“姐姐,那些傷害過你的人,阿易都讓他們得到了報應了,以後,誰都不敢再罵你,誰都傷不了你的,你信我好不好?”


    “要是阿易做錯了什麽?你說,我一定改,以後我事事都聽你的好不好?你不喜歡的,我什麽都不做,你別走,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甄善指尖輕顫,神色卻沒有半分動容,“這份虛假的溫柔,有什麽值得你留戀的?司馬易,你聰明如斯,怎麽會看不出當年我那些拙劣的算計呢?”


    司馬易收緊雙臂,“我隻知在我被天下所有人唾棄的時候,是姐姐收留我,撫養我,給我一個遮風擋雨的地方,庇護著我到如今,在人人都唾罵我的時候,也隻有姐姐……”


    他哽咽一下,“姐姐,你說我擁有了天下,你說世界沒了誰不會到末日,可知,其實我隻有你,沒了光,我的世怎麽不是盡頭呢?”


    甄善緊鎖著眉頭,緩緩閉上眼,“對不起,是我利用了你,從最初見到你,就在算計你,當年你會被打入暴室,也不過是我為了讓你看清皇後的麵目,好徹底掌控你做的,司馬易,我其實跟你母後沒什麽區別,自私又卑劣。”


    司馬易渾身發顫,“如果你控製我,任皇後算計,到最後才出手救我不是更好嗎?姐姐,你別再說那樣的話了,你心裏是有我的,對我是心軟的是不是?”


    甄善眼角泛紅,聲音卻冷漠依舊,“那是因為我發現了司馬滬身上的國運紫氣,唯有你,才能徹底將他踩在腳下,你在我眼中,自始至終,就隻是一個工具。”


    “我不信,”司馬易死死抓住她的手臂,妖異眸子滿是血絲,掙紮地否認、嘶吼,“姐姐,你在騙我對不對?”


    甄善緩緩抬手,溫柔地輕撫他的側臉,笑得很柔和很美,可話語似無情到他不堪負荷。


    “阿易,姐姐也想留給我們彼此一個美好的迴憶,也希望自己在你心中是完美溫暖的,可你強求了,所以,不管這刀有多深、多痛,都是你自己要挨的。”


    “我不愛你,也不在意你,一直以來,我對你,都隻有利用!”


    司馬易雙眸猩紅,那種冷到骨子的絕望,比當年被長文帝打入暴室還更加無助痛苦,狼狽到他這些年築起的自信驕傲分崩離析。


    他不該強求的嗎?


    因他強求,她無情地撕開一切偽裝,字字句句如同無形鋒利的刀,紮得他的心千瘡萬孔、鮮血淋漓。


    他從不知道原來她對自己這麽無情,仿佛這些年他的追隨,他的渴求都是笑話。


    他把她當作自己唯一的光和溫暖,如今,卻告訴他,一切不過就是海市蜃樓。


    可他愛了啊!


    司馬易不在乎她對自己的算計利用,不在乎她對自己沒有男女之情,可他受不了她心裏連自己一絲位置都沒有,受不了她轉身毫無留戀地離開,把他當成一顆無關緊要的棋子。


    司馬易放開她的手,狼狽地倒退,瘋狂地大笑,眼睛通紅,卻沒有眼淚,幹澀到隱隱作痛。


    “工具,棋子,哈哈……”


    甄善看著他搖搖欲墜的身體,實力淩駕於她這個鬼王的少年此時竟然連站都站不穩,臉上血色褪得幹幹淨淨,蒼白如紙,笑得瘋狂至極,揮手間,整個佛堂所有東西都成了齏粉,唯獨她和身下的床,還好好地放在那。


    他看都沒再看她一眼,一步一步走了出去,脊背挺直,仿佛在艱難支撐著他最後一絲理智和驕傲。


    甄善心髒突然似被一隻手緊緊攥住,揪疼得厲害,逼得她有些窒息。


    啪嗒,一滴眼淚落在她蒼白的手背上。


    甄善怔了怔,抬手撫上自己的眼睛,指尖的濕潤讓她久久迴不了伸。


    她哭什麽?


    有什麽好哭的?


    他痛苦了、絕望了,不正是她想要的嗎?


    就如以往輪迴中,她全心全意地想去付出一段感情,最後卻隻剩下冰冷絕望一樣,她不過隻是想讓他也體驗一下這種感覺。


    憑什麽她就要在這些輪迴中掙紮求生,憑什麽那些痛苦隻有她一人記得,憑什麽她每一世要自己送上去給他糟蹋?


    嘭!


    甄善憤怒地一腳將床邊的小桌推倒,上麵放了置著蓮花的水晶瓶子摔碎在地上。


    她看著地上那朵嬌豔的蓮花,腦海中不覺出現少年不顧霜雪,奔走在偌大的皇宮,隻為尋一處溫暖泉水,摘一朵蓮花,博她一笑。


    甄善曲起雙腳,將臉埋在膝蓋中。


    缺兒紅著眼眶地飛到她身邊,小心翼翼地蹭了蹭她的手,“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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