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夏臉色突然變了,雖然笑意還掛在臉上,但上挑的眉毛帶著一絲意外和冷意:


    “誰告訴你的?剛那個小竹?”


    “是呢,說黃叔黃嬸在那兒,讓我去探望呢。”看陳夏表情不對,桑喆又補充了一句,“當然,就提了一嘴,我也沒打算去,怎麽了?”


    陳夏的笑容更冷了:“那邊是之前瘟疫患者的隔離區。”


    “啊……”桑喆愕然。


    她一點兒沒往那邊想。


    對了……之前,春天那會兒,是鬧過瘟疫的,後來自然而然沒了,她理所當然地覺得是氣溫太高的關係,所以沒多想。


    但是就算隻那麽一兩個月,對這種衛生不好、資源不好、人口高度聚集的地方來說,那也是致命的。


    陳夏繼續道:“路過那邊的時候,同事跟我說的,貌似不區分鼠疫、瘧疾等各種疾病,隻要確定具有傳染性,就直接拉走隔離。”


    “……管治療嗎?”桑喆覺得自己問了句廢話。


    “不管,每天發兩個窩頭給點水喝就不錯了。就這樣,聽說還發生了管理者克扣糧食的事兒,死了不少人,也不知道是餓死的還是病死的,都在那邊院子裏直接燒了。”


    “……”桑喆身上打了個寒戰。


    陳夏盯著那個方向,目光發冷:“我路過的時候,倒是看到裏頭還有點活人影子,聽說現在還有住戶呢。”


    “還有?”桑喆吃驚,“活到現在還沒死,病早好了吧?”


    “就是沒有呢,都是些病沒好、或者落下病根的人,死也死不成,就那麽拖著。因為後來貪墨的事兒被發現,所以每天的糧食還是給到了的。”


    “聽我同事說,很多人其實也不想出來,在裏頭待著還有糧食混,出來了就沒了,很多人身體底子毀了,出來了未必接得到活幹。上頭人會派過去一些漚肥之類的髒活累活,也不白養著。”


    “她說,黃叔黃嬸進去了……說起來,之前寒冬還沒結束的時候,我最後一次見到黃嬸,她就說過黃叔身子一直不好。”


    “我再路過的時候跟門衛打聽下吧,好歹我也跟他們當了這麽多年鄰居。”陳夏歎息道。


    “那你小心啊。”


    “嗯,放心,問一下的事兒,沒問題的。”


    “你們這就下班了?好快啊。”


    “巡完一班了,歇一會兒還得去。”


    二人邊聊邊上樓,到了自家門口前,剛要開門,對門又開了:“哎,你們迴來啦?”


    桑喆皺眉:這個張偉,該不會也總是守在門前盯著她家動靜吧?


    ……等等,她為什麽要說“也”?


    陳夏掃了掃袖子,朝張偉眯眼一笑:“工作輕鬆,迴來得早。”


    看到陳夏的紅袖標,張偉眼角不自然地抽了抽:“執、執法隊還輕鬆啊哈哈……對了,你家有醬油嗎?我家土豆多,想用兩袋子土豆換你們點兒醬油。”


    陳夏看向桑喆。


    桑喆已經將門打開,扭頭看到張偉要探頭往裏頭看,又將門掩上:“我家沒有,我家吃飯都是用清水幹煮,很久不吃調味品了。話說……你們不是去賣土豆了?兌換處沒買點醬油嗎?”


    “嗨,他們那兒太貴,不值嘛不是……”


    “哦,他們那裏直接兌換,不值,在我這裏換就值了?”


    “哈哈話也不能這麽說,鄰居嘛,走動走動,怎麽也不能讓你吃虧不是?”


    “不用了。”桑喆轉身進屋,看陳夏進來了,“嘭”地甩上了門,道:“用土豆換醬油,不管怎麽換都是讓我吃虧啊!當我不知道醬油價格嗎!”


    都不是價格的問題,醬油醋這類的調味品,如今在市場上的地位,都不是土豆這類商品能比的。


    桑喆說這話沒壓著聲音,張偉要是迴去得慢,應該是能聽到的。


    “想什麽呢他們!”桑喆指著對門的方向問陳夏。


    陳夏笑著洗洗手:“打探咱家情況呢,好迴頭看人下菜碟。”


    不用他說,桑喆多少也能猜到,不禁看了眼陳夏的紅袖標:“哼,結果你的紅袖標沒鎮住他們。”


    “怎麽沒鎮住,就是鎮住了他們才老老實實打探的呀。”


    “……”好像挺有道理,“好了,不說他們……對了,還沒到午飯時間,你要先吃點嗎?午飯時間在外頭?”


    “嗯吃點吧,下次迴來得下午,外頭的飯菜吃不慣……咱吃什麽?”


    “水——煮——菜啊。”桑喆從空間拿出一盤子紅燒肉,看著大門的方向刻意放大了聲音,“咱們又沒有醬油!”


    陳夏忍俊不禁。


    此時對門——


    嘭!


    張偉氣得重重地摔上了門:“那個婊子!她絕對故意的!”


    扭過頭,張偉對桌前席地而坐的父親怒道:“你非得讓我去跟他們打交道!我哪會!你看那個女的,仗著有點姿色,都不用正眼看我!”


    “你不去,難不成我去?”


    “不還有我媽呢嘛!”


    “她懂個屁!”


    兩個男人口中的女人,此時正在窗戶旁邊蹲著,佝僂著身子一點點掐著鑽出土的嫩苗,仿佛沒有聽到二人說話似的。


    張偉煩躁地也坐在桌子旁,用瓦楞紙紙板當成扇子扇風,他爸繼續道:“你知足吧,女人會那樣,說明沒有吃過苦,如今這環境,沒有吃過苦意味著什麽?”


    張偉看過去。


    “意味著幹淨啊。”他爸眼中放出精光,“你看她,不比你那個女朋友強?你看你那個女朋友,一看就是不本分的,你拿捏不住她!要不是看她有點本事能用上,我才不讓你跟她好!”


    “也談上不上‘好’啊……就是睡睡她,我又不傻。”


    “哼,我當然知道你不傻,但你女朋友不知道,你記得裝!反正比心眼兒你比不過她,裝傻也是一種策略。”


    “我知道!那對門怎麽辦?我不想上趕著找氣生了!你看那倆人德行!要不是那男的是執法隊的,我直接……”


    “哎,剛說你不傻呢!”他爸敲了張偉腦袋一記,發出“咚”的一聲鈍響,“那種身份能明目張膽下手嗎?”


    “我就說說……”


    “傻子,你偷偷下手啊。”


    “啊?”


    “啊什麽啊,對門一看就有錢啊,有錢,人少,剛來基地人生地不熟——送到嘴邊的肥肉,你不吃,讓別人吃了嗎?”


    敲門聲響起,張偉父親直起身子:“迴頭再說,開門,又是你那個女朋友!”


    張偉撓了撓頭去開門。


    門外,赫然正是崔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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