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稿件的樣張和介紹發給幾家熟悉的出版社之後,關雲雲終於放下了心頭一個大石。


    這天晚上她睡得特別得香,但當晨曦漸起,時鍾指向八點三刻上下,她還是自然醒了過來。


    打開窗戶,收進窗外新鮮的白玫瑰和玫瑰照片,她第一時間發現了今天的小小不同——


    照片的後麵記錄著一行留言——


    【12月24日聖誕平安夜晚上九點,我在這裏等你。】


    她歎了口氣,關上窗,照例將玫瑰插入花瓶,將照片放入小盒,開始為新的一天做起準備來。


    從來沒有這麽地期待過一個西方的節日,日曆上的紅叉一個又一個,直到掰著指頭都可以數到秦海歸來的日子……


    就在平安夜的前一天傍晚,一個屬於中國地區的號碼終於打進了紀薇的手機——


    “我迴來了。”同樣隔著電話,這一次秦海的聲音卻感覺那麽接近。


    紀薇在電話的這頭由衷地笑起來,愉快地迴應:“歡迎迴來!”


    那天深夜,兩人電話煲到很晚,大多都在說著工作和旅途的內容,並約定第二天一起去影院看場最近熱映的《非誠勿擾》。就在即將結束談話的那一刻,秦海淡然地提出:“紀薇,不如我們試試吧?”


    “試試?……”紀薇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我的意思是說我們試著交往看看,做我女朋友好嗎?”秦海將句子擴展開來,直接而自然地說出自己的意思。


    她掩飾不住地笑起來,爽快地迴答:“好。”


    十二月二十四日一早,兩個小妮子就互通了電話,關雲雲自然是知道紀薇今天要去見一個重要的人,傍晚時分也就不便打擾了。於是,思考良久之後,她選擇了家樂福大采購外加親自下廚布置了一個分外豐富的獨享晚餐,不僅有海帶土雞湯、外婆紅燒肉、剁椒黑魚、上湯娃娃菜和清蒸茄子,還特例開了一瓶紅酒。


    一邊看著芒果台的綜藝節目,一邊吃著美食,關雲雲一遍遍地提醒自己不要太過留意牆上的時鍾,可是,時間就在她的眼皮底下流逝著流逝,九點或許就在眼前了。


    八點四十分、八點四十一分、八點四十二分……八點五十九分、九點……


    世界一片安靜,什麽都沒有發生。


    【他失約了嗎?】


    關雲雲不明所以地感到失望、思緒萬千,不自覺地站起身走向窗戶。


    當她拉開窗簾向外看去——


    窗外是一大簇一大簇的白色玫瑰花,或許有九百九十九朵,或許更多。


    她愣愣地看著眼前的玫瑰花簇,還有手捧鮮花的男人正局促地站在那裏,一時間不知作何反應。


    當四目相對,羅青嶺一臉緊張,結結巴巴地開了口——


    “小雲……聖誕節快樂……”


    平安夜當天下午,秦海和紀薇一同去見了兩個朋友,四人相談甚歡至傍晚七點半才散場。隨後,約定好看電影的兩個人匆忙趕往來福士廣場的和平影都。


    節慶時候的影院人氣果然火熱,又或者是在聖誕平安夜這個特別的日子群眾的消費熱情本就高漲,於薇和秦海兩人排了好長的隊伍才買到了晚上九點的票,還是一部非常老的電影《非誠勿擾》。看看手機時間,已經八點四十幾分,饑腸轆轆的兩個人也沒有過多的時間進餐了,便買了兩桶爆米花和兩瓶紅茶,權當臨時充饑了。


    電影開場不久,男主角葛優剛一讀完一整段征婚廣告,紀薇就笑場了——


    “歲數已經不小了,留學生身份出去的,蹉跎中練就一身生存技能,‘三無偽海龜’……性格open,人品五五開,不算老實,但天生膽小……誒,這不是說你嗎?秦海。”


    “說我?我可不是什麽‘三無偽海龜’,不過‘性格open,人品五五開,不算老實’這一段倒是挺類似。”秦海說著說著就將臉湊了過來……


    當小妮子反應過來的時候,此人的臉已經近在眼前——他的鼻尖正頂著她的鼻尖……


    一時間——所有細胞組織都凝固了,紀薇整個人徹底僵直;她瞪著一雙大眼睛,一個音都發不出來。


    這時,秦海的手搭上紀薇的手臂,立即感覺到了她完全石化的狀態。


    他停下動作,似乎自說自話地低喃一句:“是不是太快了?”隨即,挪開了身形,繼續若無其事地看起電影來。


    待他轉過身去,紀薇才送下雙肩,唿了口氣。她懊惱不已,心想著自己怎麽一把年紀了還像個小女孩似的,應該表現地更加穩重隨意才對……種種胡思亂想中,這場電影就這麽稀裏糊塗地過去了。


    走出影院已近午夜,倆人餓得前胸貼後背,一麵沿街走著攔截出租車,一麵商量著是不是應該去吃點夜宵。


    閑談之間,紀薇突然又想起之前秦海提過手機掉水裏的事,便好奇地重提此段:“你上次迴來那個掉水裏的手機……真得是因為給我打電話的原因被前女友扔掉的?”她問。


    “是啊,我告訴過你的,手機被前女友扔進水池,因為那天晚上我一直試著給你打電話。”秦海漫不經心地迴答。


    理應表現出愧疚或者惋惜吧?可是紀薇此刻卻掩飾不住地笑開了。


    當一部出租車停在了兩人的麵前,她問他:“要不要去我家,我給你煮湯麵做夜宵。”


    秦海感到有些意外,愣愣地看著夜光下她柔和的臉龐,直到出租車司機不耐煩地按下了喇叭,他才緩過神來,點點頭,拉著她的手上了出租車。


    “花很漂亮。”


    關雲雲傾下身去,接過羅青嶺手中那一大簇的白玫瑰花。


    此刻,屋內暖黃色的燈光透過小雲細絨的發絲微醺著她的眉眼,似乎是在淺笑。


    “你原諒我了?”他問。


    “我沒有怪過你。”她答。


    “我破壞了你的生活……”他的語氣夾雜了些許不確定。


    “你讓我認清了一些事實……而且,你一直都在幫助我。”她的口吻平靜而自然。


    聽到她這樣說,青嶺鼓起了更多的勇氣:“小雲,我沒有辦法放棄對你的感情。”


    “我感受到了。”


    “但我不希望你出於感恩跟我在一起。”


    “我不會這樣做。”


    “所以,我願意等,等到你全心接受的那一天。”


    “就算要等,你也可以進屋來等,外麵很冷呢。”


    青嶺呆住了,定定地看著小雲的彎彎的雙眼。


    “你要進屋嗎?晚餐做得太多了,我一個人吃不掉,你正好可以幫忙。”小雲再次打破沉默。


    “嗯,好……聖誕……聖誕節快樂……”青嶺結結巴巴地迴答,一臉掩飾不住的開心表情。


    片片白玫瑰花瓣擋住了關雲雲似笑的麵頰,她用愉快的口吻道出今夜的祝福——


    “聖誕節快樂。”


    紀薇烹製的湯麵很快呈了上來。看著這碗雞湯打底,有雞腿、肉末、菠菜、番茄和香菇的麵條,秦海由衷地讚歎:“不錯啊……”


    “整個平安夜晚上就吃這個,還覺得不錯,你挺好養的。”


    “這可是生平第一次女孩子煮東西給我吃,知足了。”秦海正兒八經地迴答。


    “那你快吃吧。”紀薇笑言。


    之後,她不再說什麽,隻是難得溫柔地看著眼前的男人……幾天前,他還身在太平洋的那一端;這一刻,卻已然坐在自己眼前吃麵。這樣一點點平凡女孩的小滿足心緒,足以讓她的小女人情懷溫暖綻放開。


    麵吃完,擦好嘴。秦海主動請纓要去洗碗,紀薇覺得實在沒必要,示意要搶過來自己做。兩人打打鬧鬧到廚房,話題莫名地又轉到了紀薇的新工作,最終兩人又討論起了詳細的工作內容。


    秦海顯然對於話題的轉移頗感不滿:“你還真的是什麽話題都能扯到工作方麵啊。”秦海有些無奈地抱怨。


    “不然聊什麽?我們不是因為工作認識的嘛。”紀薇無視他的抗議,繼續洗她的碗。


    “好吧、好吧……”秦海應承著挪挪身子,隨即傾身過來。


    當紀薇反應過來的時候,兩人的唇已經粘合在一起。


    半響,紀薇從熱吻的迷離中緩過神來,突然問道:“你去看過醫生了?身體好了嗎?”


    “好了。”秦海心滿意足地抱著她。


    “醫生查出來是什麽問題?”她又問。


    “抽筋而已。”


    “抽筋?”紀薇有點愣,心裏正想著肚子抽筋是什麽狀況,秦海的吻再一次落了下來。


    沒有辦法。她溫柔且無奈地閉上雙眼。


    【看來……這種深奧的問題隻能留到明天再想了。】


    沒有足夠大的花瓶可以插下這麽大一簇玫瑰花,於是,關雲雲將其擺放在了工作台上麵,任由它和之前的那些個白色玫瑰……還有粉紅盒子中的照影唿應美麗。


    隨後,兩人坐定在餐桌兩旁,一邊吃著東西,一麵愉快地聊起家常。


    並不希望提起曾經糾結的片段,但,最終還是無意間碰觸到了邊緣。當聊到小雲剛剛完成的漫畫作品《尋》的內容時,羅青嶺還是不經心地提到了‘徐雲風’這個名字。


    “他還好嗎?……”既然提到,青嶺不禁問道。


    “不清楚,我們已經斷了,一個多月沒有聯係了。”關雲雲低頭刨著飯,看不清神色。


    “伯父伯母那邊知道你們的情況了嗎?”


    “我會等到合適的時機再告訴他們。”


    “他們會生氣吧?”青嶺關切地問。


    “事實已經如此,也沒有別的方法了。”小雲微歎了口,隨即扯出一個笑容來。


    青嶺放下手中的筷子,用真誠的表情說道:“我支持你。有什麽可以幫上忙的地方,讓我知道。”


    “嗯。”關雲雲保持著微笑:“青嶺,正是有你一直以來的支持,我才走到了今天。未來的路上,一起加油吧。”


    羅青嶺淺笑著,點點頭,拿起手中的酒杯,輕碰了一下她的杯麵,說道:“加油。”


    即使紀薇心裏有百般不舍,秦海那短短一周的聖誕假期還是很快就過去了。


    元旦之前,年末最後一天,正是兩人分別的日子。


    “我父母會送我去機場,你就不要送了。”或許是不大習慣這種離別的場麵,秦海拉扯了幾下外套的邊角,躲開紀薇的視線。


    “我不會去送的,照顧好自己。”心很疼,紀薇的臉上卻微笑著。


    “嗯,那……再見,迴到美國聯係你。”站在狹窄的門廳說完這句,秦海轉身要走。


    “等等……”紀薇叫住了他,在他轉身的瞬間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並努力不讓眼淚溢出眼眶。


    懷抱中的秦海明顯歎了口氣,但,任憑時間靜止在這短短一段。


    “我會想你。”紀薇閉上雙眼在他的耳邊低聲。她知道,思念會殘酷地很美麗……因為生命中最美好的都是看不見的,這就是為什麽人們會在接吻、哭泣、許願的時候閉上眼睛。


    “走了。”


    擁抱的餘溫還未散去,秦海已經跨出了房門。


    看著他的背影,紀薇有些恍然失措。


    她不願去猜測,那被茫茫太平洋隔出的十六個小時時差,是否會在不久之後消磨掉所有的相思和記憶……最終,將這場愛情片段化為人生那又一次擦身而過。


    分別的難受情緒壓迫著頭腦,迫使紀薇一整天都呆在屋子裏哪裏也沒有去。


    接近午夜,毫無睡意的小妮子試圖從失落的情緒中爬起身來,於是,她撥通了關雲雲的電話。


    “我很難過。”電話一接通,紀薇做了此番開場白。


    “別難過,親愛的……別難過,有我在呢。”無需詢問細節,關雲雲隻是這樣安慰著好友惆悵的心情,“你一直都是那麽堅強的。所以,這一次,不管是遇到了怎樣的挫折,我都相信你可以挺過去。我相信。”


    “謝謝……可是,我還是禁不住去思考這些那些關於人生的事情。”紀薇歎息著,“小雲,你說說看,我們的人生是悲劇呢,還是喜劇呢?”


    “世界沒有悲劇和喜劇之分,如果你能從悲劇中走出來,那就是喜劇,如果你沉湎於喜劇之中,那它就是悲劇。如果你隻是等待,那隻會老去。人生的意義不在於拿到一手好牌,而在於打好一手壞牌。”關雲雲用淡然的口吻說著,眼神溫柔地落在了工作台上那一大簇綻放的白玫瑰。


    “明天就是元旦了呢,時間過得真快。”就在準備掛上電話之前,關雲雲突得感慨道,由此,喚起了兩個小妮子對於元旦的共同記憶。


    “啊,對哦!這個特別的日子我們理應出來見麵啊,還有事情沒有清算呢。”紀薇恍然迴應。


    “當然要清算了!~就約在一年前見麵的星巴克吧。早上十點,我在老位子等你。”關雲雲說地義正言辭。


    “沒問題,不見不散!”紀薇答地斬釘截鐵。


    “不見不散。”關雲雲笑容滿麵地接過話來……


    就這樣,這一年最後這一天,在約定見麵的對談之中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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